長時間沒有等到?她的?回答,程寄溫潤的?臉上諷刺地一笑:“你看,我說的?沒錯,我就不應該讓你去找他。你稍微離了?我眼皮子,就這麽快忘了?我。”


    夜非常靜,晚風拂窗,月華如練落在臉上,竟有一種驚心動魄的?心慌的?美,寒塘渡影,薄瓷立桌緣,稍微一晃動就碎了?。


    他把臉貼在景致的?後背,很痛苦地問?:“這回,你是認真的?嗎?”


    這種事似乎是一鼓作氣,之前在浴室之所以?敢說出來,也是憑借著積蓄已久的?一腔孤勇,泄了?氣之後,她還怎麽敢麵對程寄。


    景致閉上雙眼。


    她隻?想?做隻?縮頭烏龜,什麽也不想?管。


    身後的?程寄斂起神情,變得冷漠,目光流露出一種扭曲的?恨意。


    *


    睡到?夜半三更,景致被一陣涼意凍醒。


    她模糊間爬起來,調高了?空調溫度,下意識轉了?身,想?要撲進?熟悉的?懷抱,沒想?到?卻撲了?個?空。


    景致坐起來,腦袋越來越清醒。???


    印象中,程寄也有半夜忽然不見的?情況,再貼上來的?時候渾身冰涼。不過那時候因為還沒認真和他說過自己要走的?事情,景致也就沒放心上。


    所以?,他這麽快就走了??


    心裏?一陣難言的?失落。


    外頭叮裏?當啷地傳來一些動靜,似乎是什麽東西落到?地上,景致很快下床打開門。


    臥室位於?廚房的?斜對麵,她一出來,就看到?廚房火焰衝天,映著站在廚灶前的?程寄身影愈發暗黑,像一張薄薄的?貼紙,橘色的?火舌伸出觸角舔舐著貼紙的?頭發,指尖,衣角。


    煙霧繚繞,焦味嗆鼻。


    景致眼睛一花,甚至以?為程寄整個?人站在熊熊烈火中,也跟著燃燒起來。


    “程寄。”景致恐懼又緊張地喊出他的?名字。


    眼前的?人身形纖細修長,卡頓了?一般,在聽到?喊聲後,緩慢地轉過身。


    橘色的?火焰跳躍在如玉的?麵龐,刹那生,刹那滅,又念念相續。


    他的?眉眼平靜又溫柔,明亮的?光芒使得他神聖不可侵犯,眼睛黢黑,對著景致輕聲笑:“怎麽過來了??”


    景致心頭湧起可怕的?念頭,恐懼幾乎將?她淹沒,她用力推開移門,衝進?廚房,關了?閥門。


    卷起鍋蓋就朝著燃燒的?鐵鍋丟過去,好在她運氣不錯,過不了?多久,火慢慢就熄了?。


    景致又放心不下,用清潔布包著鐵柄,拿到?水槽,打開水龍頭,聽到?“滋”地一聲,冒出濃密白煙,她才徹底放下心。


    廚房裏?一股燒焦的?難聞氣味,煙塵飄渺,景致推開窗。


    夏天的?夜極其短暫,不知道現在幾點,外頭已經清亮,隻?有他們這個?窗口不斷冒著白煙,景致忍不住連連咳嗽。


    過了?好久才回頭。


    程寄還呆愣愣地坐在地上,印象中似乎是在剛才的?慌亂間,不小心被她推倒的?。


    他的?頭發黑亮順長,有些亂糟糟地蓋在額頭,原本白皙的?皮膚像是蒙了?層灰的?新雪。


    似乎還沒回過神。


    “流浪狗。”景致看著他,無情地從嘴裏?吐出這幾個?字。


    程寄很機敏地捕捉到?她話中的?嫌棄之意,瑩潤的?目光暗淡不少,他低下頭,渾身跟沒骨頭似的?,軟啪啪。


    景致的?心忽然揪起來,“半夜不睡覺,在廚房折騰什麽?”


    程寄沒說話。


    景致環繞了?一圈,整體還算幹淨,除了?被燒黑的?抽油煙機以?及濕淋淋的?水槽,再微微轉身朝身後看去,木質的?砧板上還有未處理?幹淨的?半條海魚,以?及一大攤血。


    血?


    景致一開始以?為是魚身上的?,但再仔細一看又隱隱覺得不對,地上還有幾滴炸開的?血印,模模糊糊,循著痕跡看過去,景致的?目光落在程寄那隻?沾滿血的?左手上。


    似乎為了?不讓她看見,還閃閃爍爍地盡量往身後躲,淺色的?衣服上糊滿了?血跡。


    這件衣服外套也有些眼熟,長袖的?夾克,不就是溫以?澤拍賣的?那件外套?


    景致霧茫茫的?腦袋嗡然鳴響,頓時一片清明。


    她走過去,強硬地拉起程寄的?左手,膿痂和血粘連在一起,糊得看不清傷口,稍微一用力,膿血就順著長長的?口子緩慢地流下來。


    “程寄,你想?做什麽?不想?活了?是嗎?”一說話,嗓音顫抖,喉嚨酸疼,景致生氣地扯他衣服,用力地質問?他:“你穿溫以?澤的?衣服幹嘛,你脫下來。”


    “不準你穿,快點給我脫下來。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她的?山巔明月,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變成白森森的?骷髏,澄澈的?瞳孔中是自成風流的?魅色,了?無生氣的?同時也想?盡辦法來討好她。


    他的?眉目依舊是清俊的?,染上了?鮮血的?濃豔。


    程寄毫無力氣,任由景致拉扯,撞得東倒西歪,他眼裏?含著溫潤的?笑:“我穿他的?衣服,模仿他說話,就會變成他了?,景致。”


    “我有了?他的?外貌,還比他有錢,你就會喜歡我,一直看著我。”


    “還是說你喜歡明星?我也可以?做,擺姿勢拍照,出席活動......還有做飯,我也在學?習做菜,我會燒得比他還要好吃。”


    他越說越興奮,聲音中隱藏著喜悅,好像隻?要做到?了?這些,他就能馬上贏得景致的?心。


    景致不知道他今晚有沒有合上眼睡過覺,他好像強弩之末的?身體迸射出最後一口氣,抽離後,漸漸地這口氣就消散了?,“但是不知道怎麽回事,火忽然一下子竄起來。”


    “那火,你不覺得那火很漂亮嗎?燃燒起來的?花......要是我們能一起在這火裏?就好了?,多漂亮的?火啊。”


    他已經徹底控製不住自己的?想?法,說話也亂七八糟,一陣寒意從後背油然而生,景致打了?個?寒顫。


    他是真的?想?讓他們一起死嗎!


    “程寄!”景致大聲喊他的?名字。


    捧住他的?臉,讓他正視自己,“你清醒一點。”


    “我很清楚。”他晃著腦袋,大聲說,“我一直都很清醒,我就是愛你,可是你為什麽不愛我。”


    “你為什麽不愛我,景致。”


    “為什麽又要丟下我。”他大聲地質問?她,痛苦得抽咽,甚至惡心得想?吐。


    搖頭的?時候,粒粒星火迸濺、灼燙在景致手背。


    好像一隻?克製的?,隱忍的?雪豹,遭逢最親近的?人背叛之後的?怒吼。


    他明明那麽喜歡她。


    她怎麽忍心!


    安靜的?房間聽到?兩人渾濁的?鼻息。


    他長長的?睫毛已經被淚水打濕,眼睛紅潤,含著兩臥飽滿的?淚,程寄舉起自己的?左手給景致看:“好痛哦,景致。”


    像是無助的?雛鳥尋求幫助。


    那兩包淚也就此滾落,潤浸著景致的?手指,很快就浸濕了?紙糊的?心髒,猛烈地抽痛起來。


    景致忽然想?起那五年?,程寄不在她身邊,她一個?人待在房間看書寫字,也會莫名其妙地痛哭。


    她在想?她和程寄能不能走到?生命的?盡頭。


    她明明那麽喜歡他。


    她向?神明禱告,他們可以?永遠在一起。


    但她又十分清醒。


    “我哪裏?不如溫以?澤了?。”程寄舔舐著傷口,低聲嗚咽。


    “景致,你說那時候愛我很痛,也像現在這樣痛嗎?”


    淚水很快就模糊了?景致的?眼睛。


    *


    東方既白,天上的?月亮已經變成一抹很淺的?影子,窗外的?聲音飄到?安靜的?臥室,清晰可聞。


    空氣中飄蕩著淡淡的?藥水味,景致細致地給程寄上藥。兩人哭了?一通,都有些精疲力竭。


    程寄手上的?傷口是用菜刀切出來的?,很深的?口子,不知道是不是不小心,在掌心的?位置,景致想?再怎麽切菜也不至於?切到?掌心,可是問?程寄呢,這個?變態始終沉默不願意說話。


    細膩溫玉的?臉上,睫羽垂垂,模樣可憐又乖順。鑒於?時間還早,兩人又都累了?,景致打算先給他處理?傷口,簡單包紮一下,睡一會兒再去醫院打針。


    程寄癡迷地看著景致認真給他處理?傷口的?樣子,好像很心疼他一樣。


    但他又隱隱覺得這不過是假象。


    “我要衝消毒水了?,你忍著點。”


    “嗯。有你在,我不會怕痛的?。”程寄說話如稚童,很依賴景致。


    他把臉埋在她頸窩裏?,貪婪地呼吸她的?身體氣味,說是不怕痛,但消毒水衝下去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地咬住她脖子上的?軟肉。


    景致被他咬得皺眉,衝完後,晾了?幾分鍾,再拿過醫用紗布包紮。


    “痛不痛?”反倒是程寄問?她被咬的?事。


    “沒事。”景致安撫地摸了?摸他。


    對於?她的?包容,程寄甜蜜地收下,半吻半舔著牙印,不甘心地說:“景致,其實你也很愛我吧,那為什麽我們不能在一起?”


    景致頓了?一下,沒有直接回答,動作迅速地替他包紮,之後把垃圾汙水都拿出去處理?,最後回到?床上,為了?照顧他,景致把他抱住,捋順他的?頭發。


    過了?好久才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地說:“你調查溫以?澤的?時候應該也調查了?我爸媽的?情況吧。”


    幾乎肯定的?確切語氣,讓懷裏?的?程寄身體一僵。


    直到?景致依舊順著他的?後背撫摸他,他才鎮定下來。


    “但很多事情,通過調查是發現不了?本質的?。你下麵的?人一定告訴你,我小時候家境富足,會騎馬,會彈鋼琴,上的?是一個?學?期就要十幾萬學?費的?中外合辦學?校,結交的?也是非富即貴的?朋友,而我的?爸媽很恩愛,是標準的?令???人豔羨的?有錢人家庭。”


    “直到?我家裏?投資生意破了?產,然後階級跌落,背上累累債務,我爸媽也因此離了?婚。總體算是一個?令人唏噓的?故事。”


    景致抱著他,眼睛看著白牆,目光發虛。


    “但其實不是的?。從我記事起,我爸媽隻?是表麵上相敬如賓而已,我們家的?錢主要得益於?我爺爺那一輩,他很有經商能力,鼎盛的?時候,手上有好幾家工廠和大型商超,我爸爸反倒是不太會做生意,在我爺爺去世後,就開始沒落了?。”


    “但我母親的?外公外婆家,他們隻?是很普通的?事業單位的?文職人員,所以?他們表麵的?相敬如賓,你應該是能明白什麽意思?吧?”


    就像他們在一起的?那時候,不管做什麽,她都會乖順地選擇服從,盡管程寄從來沒有要求她這麽做,但這就像是與生俱來的?階級壓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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