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談地點在琴房是她定?的,大門常年打開,離正廳又近,旋轉樓梯一下來就能望見三?角鋼琴,諒李承逸不敢鬧出什麽動靜。


    不過寧好沒想到他會打開琴蓋彈琴,樓梯下樓到一半就聽見,怔了怔。


    李承逸學鋼琴是小學高年級才開始的,認識寧好以後。


    寧好認識他的時候已經過了鋼琴十級,考完級轉了休閑娛樂, 鋼琴課還是一周一次,曲目換成小姑娘自己喜歡的流行?歌曲。


    李承逸學得晚, 有?聞家昌跟風模仿的嫌疑, 顯然他不太感?興趣, 考級像完成任務,成年後更少聽見他彈琴。


    寧好搬過來這段時間, 隻有?李路雲偶爾碰一碰鋼琴,不過她沒有?係統學過,隻會用右手彈歌唱曲,左手亂敲些僵硬不和諧的自創和弦。


    踩著樂聲下樓,寧好走到門口,他手上的動作就停了下來。


    他用近乎深情?的眼神望著走進來的她,停頓了幾秒,主動問?:“你對我?有?什麽意見?意見大到要把花瓶埋了?”


    真逗,寧好心?想,一個玩弄感?情?的人居然很驚訝別人會對他有?意見。


    琴房也有?花瓶,裏麵插著成批買來的新鮮花枝,不是家裏種的。


    寧好順手抽了一支洛神玫瑰,無聊地撕著葉子抱怨:“花瓶放在臥室我?每天看見心?煩,時刻像在提醒,你欺負我?。就帶到工地找地方埋了,有?什麽不對?”


    李承逸找準重點:“我?欺負你?”


    “這是你家,你的地盤,你隨心?所欲衝出來對我?動手動腳,不是欺負我?,難道很尊重我??”


    “你怎麽會這麽想?我?喜歡你,情?不自禁而已。”


    寧好聽得一笑:“你說讓我?等你,說跟汪瀲沒感?情?,將來和她離婚,這些我?都能接受。可我?不能接受你沒整理?好自己的婚姻家庭就對我?動手動腳,你把我?當?什麽?情?婦?”


    李承逸心?中驚跳,本?來他的確有?這個意思,隻是沒想到寧好那麽天真純粹,把話直接說開,反倒讓他無法厚著臉皮承認。


    不過他也沒想到,寧好會對感?情?糾葛這麽較真。


    原以為這花瓶來得蹊蹺,懷疑寧好在暗中給他使絆子,誰知?女人格局就這麽小,寧好也不例外,困在爭風吃醋中斤斤計較。


    李承逸反倒高興,靠近過去作勢要拉她的手,


    她條件反射地握住花莖,做出一個手裏拿著東西沒空的姿態,他妥協把手放下。


    李承逸又伸手去抽她手中的花莖,兩人的力道相持一下,最後她鬆開手,花枝由他接過去。


    “聽你的,我?會先整理?好,以後不會讓你的處境再這麽尷尬。”他垂眸把玩著手裏的玫瑰,嘴上服軟,因為心?裏已經有?了定?數——寧好是對他死心?塌地的,他若想和她親熱,隻要給足承諾,應該隨時都可以。


    隻是寧好把感?情?看得太重有?利有?弊,她的計較掙紮像一劑猛藥的副作用,現階段他還要穩住汪瀲,絕對不能出差錯,寧好這邊就不宜繃得太緊。


    也許繼續保持這種藕斷絲連的關係是更高明的境界,她火燒得太旺,他就該晾她一晾,她冷淡疏離,他再拉近距離。


    對寧好,對汪瀲,都是如此。


    紅白玫瑰,他都不算特別執著,急色鬼的男人叫人瞧不起,至少按他爸的評判標準是這樣。


    女人這方麵,他更在意自己的掌控力,寧好曾是他高攀不起的公主,過去留存於大人談笑之間的那樁“娃娃親”他比誰都反感?。


    今非昔比,寧好成了癡情?求名分的木訥純真少女,他看待她的眼光自然變了,憐愛中又有?沾沾自喜,對她傾注的感?情?竟比過了早已“狼狽為奸”的汪瀲。


    但這定?數中也有?一點變數。


    他不放心?地囑咐:“不過,聞斯峘那個人你要小心?。他媽媽心?術不正,按理?說他才是私生子,那種成長環境不可能造就磊落的人,我?怕你太單純,被他算計。”


    寧好並不十分擅長給男人喂定?心?丸,從小到大,她習慣不分性?別地與人正麵作戰,實?話實?說,並不擅長對厭惡的人施美人計。


    李承逸為什麽給她上眼藥,她完全理?解,要做出應對卻要深思好些時間,那樣沉默中的等待對他來說太漫長,容易引起疑慮。


    好在,說曹操曹操到,他落下話音後幾秒,她就聽見離得不遠的正廳有?動靜。


    李承逸顯然也聽見了。


    寧好裝作不經意地直接捏了一下他的手,宛如因為慌張而忘了邊界,彈出一個懷舊的音符,就像他們小時候慣常的那樣,四目相對,用上一些瞞著大人分享秘密的語調。


    “是他……”


    動靜來自於製冰機的方位。


    李承逸也聽出那粗重不收斂的動作不像家裏那些輕手輕腳的傭人,對聞斯峘的貿然出場有?點煩,但他又在這“偷”的氣氛中感?受到腎上腺素的刺激。


    他沒說話,隻笑一笑,回握住寧好的手心?,溫柔而有?力地捏住,仿佛是給她勇氣,叫她走出去應付。


    寧好愛他,他認為。


    寧好目前?能成為刺傷聞斯峘的箭,他同樣確信。


    寧好就像支離弦的箭那樣飛出去,落落大方地先發製人:“你怎麽下來了?”


    “我?看你好久不上樓,怕你又搞什麽危險運動受傷了。”聞斯峘一邊取了椰子水兌飲料,一邊隔著島台對她說話。


    “大哥在琴房彈琴,我?和他聊了幾句。”


    這和他想象的箭不一樣。


    李承逸藏身在琴房背靠朝向廳的那麵牆之後,聽見她柔和的聲音把自己出賣,有?點無奈,隻好也出去,皮笑肉不笑地和聞斯峘虛與委蛇。


    到最後,小夫妻討論?著製冰機噪音太大,有?說有?笑地回了樓上。


    李承逸的目光不經意落在製冰機上,忽然意興闌珊,覺得自己仿佛一個被搶了番位的主角,遊離在劇情?之外,刺激的張力化成白粥般粘稠的合家歡。


    寧好在他麵前?特地標注聞斯峘的存在感?,會不會也是故意試探,探他為不為她爭風吃醋?


    李承逸沉下心?,勸自己不要自亂陣腳,當?務之急是把事業框架先搭建好,等成功接管了公司,寧好汪瀲還不是隨他安排。


    婚禮在即,穩住寧好也很重要。


    他踱到樓梯口,往下喊人,吳媽被他叫上來交待:“家裏的花瓶統統換掉,我?看膩了。換那種透明水晶瓶。”


    吳媽說:“那是夏天的款式,冬天會顯得屋裏冷。”


    “那就換西式的吧,總之我?不想看到這些像出土文物似的老東西。”


    “哎。”吳媽答應著,喜氣地尾音上揚,家中要采購新物件,李路雲一般隻審核樣式,不會盯到細枝末節,她總是能落下一點小錢的。


    “製冰機也換了吧,”李承逸指了下那個方向,“什麽破爛,吵得要死,製的還是子彈冰。”


    吳媽不明所以地撇清關係:“是太太在抖音上買的。”


    寧好不知?道身後這一篇,不過她知?道花瓶的事被她反咬一口推還給李承逸,男人不會內疚,隻會竊喜,李承逸今晚大約心?情?會更好,也能在一段時間內裝得人模狗樣和她保持距離,這就夠了。


    梳妝台前?,她用麵巾沾卸妝水把粉底一點點擦掉。


    聞斯峘離了很遠,在鏡麵反射範圍中占了小小一隅,笑著揶揄:“還特地化妝,很重視他嘛。”


    “你不重視?”她從鏡子裏飛來一個眼刀,反唇相譏,“說了‘很快回來’,這才過了幾分鍾就急得追下去?”


    “我?重視你。”他語氣平平,順手抄起她疊在床邊的居家服,深嗅一下。


    這動作詭異中帶著點變態,他不加掩飾,仿佛把她換一種形態攥在手裏。


    她轉過頭,抬眸和他四目相對,心?旌一動。


    但他目光很深,深得看不出情?緒。


    稍早一點的時候,手機裏,有?一條她給陸昭昭發的微信:[你覺不覺得我?女人味不夠?]


    陸昭昭懵了,回她一個帶問?號的卡通表情?包。


    還沒等她做出更多反應,寧好先鳴鑼收兵:[算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長]


    身為她十來年的好友,陸昭昭知?道,寧好自信不足的時刻是很少見的,哪怕隻是一瞬間的動搖也算反常。


    此時此刻,手機裏進來一條她還沒回複的追問?:


    [是便宜老公太難搞了嗎?]


    .


    這周末開始,家裏有?要事,連做事的工人都知?道好像進入了戰備狀態。


    周五聞斯峘去接她下班,顯然是早退了從單位風塵仆仆把車開過來,說要帶寧好出去兩天散心?。


    寧好問?:“聞家昌讓你來把我?弄走?”


    聞斯峘笑了一下,算是默認。


    她猜到了,李承逸快要舉行?婚禮,這周親家上門來,可不能節外生枝。不過寧好也猜,隻把她支開兩天是不夠的,聞家昌很會與人稱兄道弟迅速拉近距離,也許和汪行?長聊得投機,又把人留下盛情?款待幾日。


    她問?聞斯峘:“你老這麽請假,會不會影響工作?”


    對這個發問?,聞斯峘認真思考,“工作”可以從兩方麵理?解,一是工作職位,一是工作進度。職位他不用擔心?,工作進度確實?有?影響。也可能寧好隻是隨口一問?,並沒有?期待答案。他沉默的半分鍾有?點想蒙混過關的意思。


    在寧好的理?解中,這就是有?影響卻不好直說的意思,於是她體貼遷就:“去你住處好了。你忙你的,我?自己玩自己的,周末我?可以逛街……”


    “我?、”他猛地偏過頭,忘了看路況,“可我?住的地方很小。”


    雖然他難得的慌張讓人詫異……


    寧好反倒有?點好奇,什麽真實?原因,讓住處不能去?


    第29章 尾燈


    確實很小?。


    寧好原先不知道?, 還有這麽小?的住房,同她的單身住處一樣的兩居室,可麵積大小?卻不可相?提並論。


    外間廳不算廳, 隻能算是衛生間外一段過道?,一張小?圓桌隻夠坐兩人,再往外是個象征性?的爐灶, 能架上兩隻鍋, 但怎麽看都是擺設。


    聞斯峘給她拿室內鞋,這裏的條件比他父親家裏自然遠遠不如,男人少見地顯出局促之色。


    寧好不禁暗自好笑, 能讓他慌張的原因, 居然是經?濟。


    他倒不在意,穿鞋進了內間。


    四方?臥室隻夠放下一張加班的桌和一排衣櫃,一米五的床幾乎撐滿整個空間。


    他坐在桌前,她隻能坐在床上。


    這個位置關係,讓一開始的氣氛有點?尷尬,但?很快就緩解。他問?她要不要看電影,給她投屏到電視上,安頓好她之後,他就投入工作?了。


    為了不影響他工作?,寧好沒開電視機聲音, 這新片是講職場的,室內文戲多, 無聲狀態下情緒很難跟進劇情, 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掃兩眼, 拿出手機在豆瓣裏搜影評幫助理解。


    工作?告一段落,聞斯峘再回頭時, 她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手機扔在一邊,像是從手裏滑出去的,短視頻卻還在繼續播放,標題是她正看的那個電影“解說(7)”。


    他覺得好笑,又?有些歉疚,沒去探尋她手機裏的奧秘,幫她關上放在枕邊,給她蓋了被子。


    寧好瞌睡了二十來分鍾,醒來時,正對上他那雙深邃的眼睛,也許是剛在電腦前做事的緣故,沒戴眼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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