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麽知道燕辰爹娘會被人追殺?


    這神醫到底是什麽來頭?


    心中的謎團反而越發多了,拾九啟唇,想問個清楚。


    而神醫卻隻是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隨即將目光轉向與兒子相擁而泣的燕辰爹娘:“你們還不打算說出來嗎?”


    他在三個小輩詫異的目光中,徐徐道:“你們已經被王爺盯上,便是逃過這一劫,他很快便會發現你們沒死,下一次你們能逃過嗎?況且,斬草要除根,你們死了,下一個便是燕辰。既然已經到了危及一家性命的地步,不如將事情都說出來,興許還有一絲活路。”


    屋子裏一時極靜。


    半晌,燕辰爹娘對視了一眼,燕辰娘道:“燕辰和雲夕出去。”


    他們聽懂了神醫的暗示,所謂的活路,定是出現在在場之人身上……


    此時,在屋中的隻有他們一家三口、秋雲夕和神醫,燕辰和秋雲夕自然是排除在外的,那麽神醫暗示的人自然不言而喻了——


    必定是最近才認識的這位拾九姑娘。


    然而,那樁秘密他們並不想無關小輩摻和進來,所以,此刻隻想讓燕辰和秋雲夕離去,然後便依照神醫所指明路,將一切告訴拾九。


    隻是,燕辰哪裏肯照做。


    剛剛他爹娘差點慘死在他麵前,他總算能理解爹娘為何不願上京城來了。此刻,這個秘密即將揭開,他爹娘卻依舊要瞞著他,他如何肯幹。


    “我要知道真相。”燕辰道,“爹、娘,經過剛剛的事,我終於知道你們沒有騙我,來到京城確實會有性命之虞。經此一役,我再不會任性妄為,我已經決定放棄會試,跟你們回江南去,躲開這些是非。但是在那之前,我必須知道來龍去脈,讓我死也死得甘願。”


    秋雲夕也沒有動,趁機接了一句:“我也是我也是,我也想知道真相,也許……也許我能幫上忙呢。”


    既然剛剛一同見證了燕辰爹娘莫名被王府侍衛追殺,這會兒要說及原因了,偏偏要把她撇出去,她自然也不願乖乖聽話。


    況且,她直覺此事與拾九有關。一邊是拾九,一邊是燕辰一家,都是她的至親好友,她說什麽也要了解情況,幫助他們。


    拾九見燕辰爹娘猶猶豫豫的樣子,已是急了:“叔叔嬸子有話直說吧,我知道你們是想對我說,但是也不必避他們了。就如神醫所說,楚逐遲早要斬草除根,今日在場之人往後都逃不過,不如讓我們都知道背後是什麽緣故,才好商量下一步的對策。”


    神醫點頭,意味深長道:“多一人知曉與少一人知曉,也無多大區別了。”


    主要是,拾九知曉。


    燕辰爹娘又對視了一眼,燕辰娘終於開口:“少堅不善言辭,還是我來說吧。我叫阿愉,我名字是我家小姐取的,我從小是小姐身邊的貼身婢女。而我家小姐,就是已經故去的薑貴妃薑宜。”


    三個小輩臉上都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薑貴妃……這個早就仙逝的貴妃在眾人心裏都沒什麽印象,但是卻沒想到,一個看著普普通通的婦人,竟是薑貴妃的貼身婢女。


    眾人沒有打擾她,聽她娓娓道來。


    “一切要追溯到前朝了。前朝皇帝衛衷還是太子時,與我家小姐青梅竹馬,跟他們一塊長大的還有郡主柳如夕,他們自小交好。漸漸地,我家小姐便對衛衷心生愛慕,然而衛衷愛的卻是他的表妹柳如夕,並在登基時娶了柳如夕為後。


    “我家小姐痛不欲生,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整整一個月。在那之後,她便立誓不嫁。而衛衷和柳如夕則在次年生下了一個兒子,衛衷當即立他為太子。當時,小姐還派人送去了賀禮,然而隻有我知道,小姐一直不曾放下過。


    “又過了三年,小姐被本朝先帝墨慎之看上了。墨慎之瘋狂愛慕她,多次向薑家求娶。當時的墨家也是朝中顯赫的武官新貴,與禮樂名門世家的薑家倒也般配。隻是,小姐並不愛他。老爺和夫人遵從小姐的意思,便次次都拒了。


    “後來,墨慎之便不再登門求娶,去了邊關固守國門,還在邊關娶了夫人,便是後來的趙皇後,眾人都以為他已放棄小姐。而薑家也因為老爺的職務變動,舉家遷往了京州。不料,三年後墨慎之突然在邊關起兵造反,以迅雷之勢攻占了京州。


    “他攻占京州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強娶小姐為側夫人,極盡榮寵。小姐很快懷上了孩子。隻是,小姐是最孤傲的小姐,她從未有一天接受過墨慎之,她對墨慎之恨之入骨。因為對墨慎之的恨,她對自己被強迫懷上的孩子也恨之入骨,甚至千方百計想流掉那個孩子。不過,在墨慎之的嚴加看管下,她一次也沒有成功。


    “戰爭持續了將近一年。在墨慎之攻入京城後,小姐也剛好誕下一個小公主。小姐不想要這個孩子,她想狠狠地報複墨慎之。為此,她做出了一件瘋狂的事。


    “當時,墨慎之最器重的部下叫張啟明。張啟明的妻子也恰好懷孕,被張啟明帶在身邊。一路上,兩個懷孕的女人一直相互照顧。更巧合的是,張夫人與小姐竟同一天生產,生的也是女兒。小姐便以一招偷龍轉鳳,和張夫人換了女兒。那一晚,正是我親手換的。


    “張家是知道的,沒有張啟明的安排,我一個婢女也完不成這件事。張啟明一路跟隨墨慎之,威望不下於墨慎之,而且知道很多墨慎之的把柄,他知道若是墨慎之登基,他很有可能會被卸磨殺驢,因此小姐提出的想法反而恰合了他的心意,兩邊一拍即合。


    “換了女兒之後,張家的女兒以後便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小姐的女兒……很有可能被她的父親親自下令殺死。小姐隻有一個條件,那便是要張啟明攻入皇宮後,要想辦法放走衛衷一家,饒過他們一家三口的性命。張啟明欣然應允。


    “可是轉天,小姐看著在張夫人懷中嚶嚶吃.奶的女兒,終是觸動了為母之心,心中一軟改了主意。她想出了一個更絕妙的計劃。她讓張啟明放走衛衷一家時,將小公主托付給他們,但不要告訴告訴衛衷,那是她的孩子。她的心是複雜的,複雜到我也看不懂。


    “但是張啟明答應了。之後,張啟明信守承諾,在攻入皇宮時衝在最前麵,第一個找到了衛衷一家的藏身之處,並將小公主托付給了衛衷,放走了他們。衛衷以為是張啟明的孩子,為報救命之恩,他也答應了。


    “至於我為什麽會知道張家的事,那是因為少堅正是張啟明的親信,攻入皇宮放走衛衷一家之事,都是他親眼目睹的。而我和少堅那時候早已私下定情。


    “取得了戰爭勝利後,墨慎之便改朝換代,建立墨朝,立他的夫人為皇後,立我家小姐為貴妃。此後,便派人追查衛衷一家的下落,勢要將他們趕盡殺絕。


    “衛衷還是沒能逃脫。一個月後,衛衷夫婦被抓,屍體被懸掛在城牆示眾,他們七歲的兒子和小公主不知所蹤。衛衷死的那一天,小姐也瘋了,她安排了我出宮,讓我逃得遠遠的,帶著這個秘密活下去,有朝一日若是有幸找到小公主,便帶小公主去她墳前敬一杯酒。


    “我含淚訣別公主,出宮之後卻沒有立刻離開京城,我還記掛著少堅。第二天,皇宮便傳出小姐自縊身亡的消息,我並不意外,自衛衷死後,她已經沒有了生的意誌。之後,我輾轉聯係上少堅,想與少堅一起逃離這是非之地。


    “可是,還沒來得及實現逃跑的想法,墨慎之果然將矛頭對準了張啟明,給他摁了通敵的罪名,便下令滿門抄斬。張家群起反抗,但終究不敵墨慎之,全府上下皆被殺戮。還好少堅命大,被扔進火葬場時還尚餘一絲氣息。我等那些人走了,爬進火葬場,將他拉了出來。”


    說到這裏,燕辰娘已是淚流滿麵,燕辰爹也紅了眼圈。


    那些舊事,於他們來說不隻是一個簡單的秘密,而是他們過往的人生,是他們這十來年惴惴不安的源頭,是他們午夜夢回的夢魘。


    燕辰娘擦掉眼淚,歎了一口氣:“從此以後,我們就去了離京城千裏之遙的江南,隱姓埋名地生活。後來,聽說衛衷的兒子也找到了,被墨慎之活活燒死。但是小公主卻一無所蹤,這麽多年再無消息傳出。世人都以為那個叫墨蘿嫣的長公主就是當年的小公主,隻有我們知道,她是張家的女兒。”


    燕辰娘緩了緩自己難以自抑的情緒,默默地與燕辰爹緊握雙手:“我們害怕京中還有舊人認得我們,特別是少堅,他是張啟明餘黨,若是被人發現,上報給朝廷,是要抓起來滿門抄斬的。因此,我們這麽多年從來不敢來京城,也不讓燕辰入京從仕,就是懼怕被發現。”


    眾人聽完這個故事,遲遲不能回神。


    誰也沒想到,當年還有這麽一段驚心動魄的故事。


    一室無聲中,燕辰爹歎出一口氣:“隻是,不知道為何攝政王的人會派人來殺我們。當年我們離開京城時,朝中還沒有攝政王,我們與攝政王素不相識,連他爹都不認識。”


    神醫淡淡一笑:“或許,他也是當年那段故事的知情人。至於他如何得知的,我們不得而知。唯一可以推斷的,便是他為了掩埋這個秘密,才向你們下了殺手。”


    他雖是回答燕辰爹的話,眼睛卻是看著拾九的。


    拾九心口莫名猛跳。


    她與墨蘿嫣剛好是同年所生……


    神醫又徐徐道:“小公主腋下有三顆連成一線的痣,是不是?”


    “是。”燕辰娘似乎知道神醫的真實身份,因此也不詫異他知曉小公主的痣,點頭道,“小姐曾說過,讓我牢牢記住這一點,往後就以那三顆痣確認小公主的身份。隻是,我哪裏能看到姑娘家那等私.密之處,況且我又怕暴露身份,不敢大肆去尋,終究是辜負小姐的期望了。”


    拾九霎時臉色一變。


    她的腋下……正好有三顆連成一線的痣。


    腋下是女子極其私.密的地方,她從來沒有露於人前,她也是有一次偶然洗澡的時候才發現有那三顆痣。


    她記得楚逐第一次強.占她的時候,還撫過她的痣,低聲說了一句:“從小到大,竟也不見消。”


    因她是被楚逐撿回來的,楚逐知道她有痣不足為奇,當下她也沒往心裏去,隻是沉浸在屈.辱裏無法自.拔。


    現在想來……


    若楚逐真的知道她是公主,那麽她恐怕就不是被撿來那麽簡單。


    可是,楚逐明知道她是公主,卻從未幫她恢複身份,隻是將她當成最低.賤的工具,眼睜睜看著墨蘿嫣多次欺壓於她……


    為什麽……為什麽!


    拾九心口像是被一刀刺穿,痛得整個人躬下了身子。


    燕辰爹娘看著臉色突然大變的拾九,腦中靈光一閃,終於意識到了什麽。


    此時,神醫淡聲道:“拾九姑娘,你腋下是不是正好有三顆連成一線的痣?”


    燕辰娘眼睛霎時睜大,一股熱淚奔湧而出,她撲向拾九:“小公主!你果真是小公主?!”


    秋雲夕向她介紹拾九時,隻說她是將軍夫人,並未提過其他。


    她這麽多年了,幾乎已經對小公主的事死心了,猜想小公主估計已經不在人世,因此從未將拾九與小公主聯係在一起,沒想到……小公主竟真是眼前這個姑娘!


    燕辰娘抱著她大哭:“小公主!老奴對不起你!”


    拾九神色恍惚,一把推開了燕辰娘。


    “我、我要去王府……”她轉身便跑了出去,朝王府跑去。


    *


    王府。


    長行歸來複命,將來福客棧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長行辦事不利,請王爺責罰。”末了,他跪下領罰。


    “罷了。”楚逐手指不經意地輕叩桌麵,“是我太心急了。”


    心急到一刻不能等,一發現那男人是當年那個隨從,便迫不及待地命長行前去殺人滅口,沒有考慮到拾九或許會撞見此事。


    他太害怕了……害怕那個秘密被揭曉。


    “王爺,那……那對夫婦的兒子殺還是不殺?”長行問道。


    按以往行事,斬草勢必除根,但是此事讓拾九撞見了,再殺那個孩子,拾九必定知道是他們幹的,肯定會怪到王爺頭上來。


    因此,必須得請示清楚。


    楚逐思忖片刻,道:“罷了。”


    既然那對夫婦已死,到底是去除了心腹大患。


    至於他們的那個孩子……他想,他們多年來小心翼翼地懷揣著那麽重大的秘密,是不可能讓自己的孩子和自己一樣活得戰戰兢兢,惹上殺身之禍的。


    所以,不必擔心秘密會泄露了,再除去那孩子也沒任何意義,反而會讓拾九更加恨他。


    不過,楚逐向來賞罰分明,他道:“下去領罰十棍漲漲記性,下次再如今天這般,決不輕罰。”


    “是。”長行領命下去。


    楚逐翻開上一次未完成的畫作,攤開於書桌,從拾九細長瓷白的脖頸處繼續下筆……


    天色已黑。


    就在這時,平黎喜衝衝地來報:“王爺!拾九來王府了!隻是……看上去心情有點不好。”


    他話音剛落,拾九已經闖進了內院。


    畢竟在王府,誰也不敢攔她。


    楚逐早就吩咐過,若是拾九回府,敢攔者死。


    楚逐看著拾九對自己恨之入骨的神色,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他下令:“平黎,帶內院所有人下去,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許踏入內院一步。”


    “是。”平黎見勢不妙慌忙應了,連忙帶著所有人退下。


    拾九直直地看著楚逐:“你早就知道我才是公主,是不是?”


    楚逐向她一步步走近,來到她的身前,異常認真地看著她:“不,你不是公主,你隻是拾九。”


    作者有話說:


    今天太晚了,明天再雙更吧,晚安小寶貝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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