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洵苦於沒有經驗,衛疏一番話又說的義正言辭,慷慨激昂,頗有一番指點迷霧的架勢,底氣十足,漸漸被?繞了?進去?。


    他輕聲?問道:“那我應當如何呢?”


    衛疏一怔,倒吸一口?涼氣。


    恰好問到他的知識盲區。


    但這就仿佛打仗,謝洵是主帥,他是旁邊出謀劃策的軍師,就算心?裏沒底,也得先?說出一通觀點來,才能穩定軍心?。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衛疏享受著謝洵謙虛求教的目光,硬著頭皮開口?,“謝兄喜歡公主嗎?”


    謝洵麵露遲疑,皺眉未答。


    何為喜歡?這問題對博覽群書的謝洵來說,委實有些困難,他從未見過,不知該如何作答。


    對麵的衛疏也知道這位謝兄從小的生活環境,平日裏見到的女子屈指可數,無非是他家那位強橫的主母和勢利的女使婆子,便主動開導他。


    “喜歡呢,便是見她時欣喜,不見時掛念,相思之情如洶湧暗流,隻想與她朝朝暮暮……”


    謝洵性子冷淡,尤其厭惡沒有分寸感的黏人,遂果斷答道:“不喜歡。”


    話音剛落,衛疏還沒說完的話堵在?嘴裏。


    謝洵自己?也僵了?片刻,端起茶盞灌了?一口?溫茶,不動聲?色地補充道:“我對殿下,並無男女之情。”


    男女之情太過纏綿悱惻,又像黏在?一起的線團,不分你我,十分麻煩。


    他對靖陽公主隻有感激。


    衛疏尷尬地笑了?笑,挑眉道:“那就好說了?,謝兄與公主就是妾有意郎無情唄。”


    青年的話音帶笑,說的輕鬆,落在?謝洵耳朵裏卻有些刺耳,他心?中莫名發堵。


    衛疏覷著他的臉色,及時止住話茬,隻看到了?對麵人一如既往的冷漠,幹脆利落地說。


    “謝兄既不曾動心?,那就冷情到底,這樣幹耗著,誰也不必理誰,麵上過得去?便罷了?,年輕姑娘哪裏受得住這樣的冷待,想來過幾日公主自己?就想開了?,自然也就不會再對謝兄念念不忘,謝兄覺得如何?”


    在?衛疏眼裏,這方法?實在?不錯,他暗裏欽佩自己?這機靈的腦袋,現在?都能給謝洵出謀劃策了?。


    雖然老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姻,但無奈謝兄自己?不喜歡公主,強湊在?一起也是一樁孽緣,不如各過各的,麵上過得去?得了?。


    衛疏提的法?子,謝洵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他隻是不動聲?色地喝著杯中漸涼的茶。


    “謝兄,你到底覺得怎麽樣啊?”衛疏忍不住開口?打斷沉默,他已經等不及聽謝洵誇讚他是個可造之材了?。


    謝洵抬眸看他一眼,垂睫時隻有眼下一顆淚痣格外明顯,他的音調一如既往的平靜無波。


    “不怎樣,另尋他法?吧。”


    衛疏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是為何?”


    青年並未回答,將空茶杯擱在?桌上。


    現在?他甚至隻是說了?一句日後會分別,元妤儀就落了?淚,這樣嬌氣,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像衛疏說的那樣,對她視而?不見,刻意疏離。


    罔論公主還幫了?他,就是他的恩人。


    他可以對恩人不動情,卻不能對恩人無情。


    謝洵也不想看見元妤儀記恨自己?的眼神。


    隻是對衛疏,他沒想解釋那麽多?,隻敷衍道:“不為何。”


    衛疏知道他惜字如金,又不喜解釋,也沒再追問,支著下巴思考片刻,繼續給謝洵出主意。


    “新?婚冷落妻子也不太好,何況謝兄與公主不和,自有旁人高興,也不好讓那等小人得誌。”


    謝洵麵色坦然,衛疏說了?一通唯有最?後這幾句有些靠譜,聽完這番話方覺心?中稍許慰籍。


    腦中思緒電光火石般閃過,衛疏斬釘截鐵的聲?音響起,“我覺得謝兄可以把公主當妹妹養。”


    衛疏深呼吸,字正腔圓地解釋。


    “謝兄沒接觸過姑娘,公主久居深宮,應當也沒接觸過男子;謝兄生的好看,殿下日夜相處難免春心?萌動,不懂得這並不是兩心?相悅。”


    他說的口?幹舌燥,停下來看謝洵。


    謝洵罕見地沒反駁,給他倒了?一杯茶。


    衛疏深受鼓舞,一口?飲盡。


    “在?這種情況下,謝兄你比公主年紀大?,又從未動心?,難道不該承擔起年長者的責任麽?要慢慢地把公主引回正路才行?。”


    謝洵皺眉,他孑然一人,候府沒有姊妹,更不知該如何相處,直白地問,“該如何引?”


    衛疏清了?清嗓子,斟酌著說。


    “首先?你應當對公主好,關心?她;其次麽,我覺得謝兄應當大?度一點,你們既然早晚要分道揚鑣,現在?就該著眼於公主未來的夫婿,公主遇見更好的郎君,自然不會再執著於你。”


    其實衛疏心?裏對這番說法?也無甚肯定,但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旁的兄長對妹妹都是這樣的做派,所以他這樣說肯定也不算錯。


    謝洵同衛疏在?此處耽擱許久,終於聽見了?勉強合心?的答案。


    元妤儀在?外人麵前穩重?堅韌,實則性子嬌俏活潑,又確實比他年紀小些,現在?當妹妹養,也不是不合理。


    對公主好是他的分內之事。


    至於後者,還有待商榷,他們現在?表麵上還是夫妻,在?外人麵前依舊要維持舉案齊眉的現狀,待塵埃落定,和離最?快也得三年以後。


    這三年裏,他不想也不必替她物?色夫婿。


    他或許還能與她恢複從前的關係。


    這樣想著,謝洵的心?緒平靜下來,甚至隱隱有了?一絲期待。


    樁茗館外是正對北城門的青雀街,方才外麵還很安靜,現在?卻仿佛炸了?鍋,人聲?鼎沸。


    衛疏最?喜熱鬧,一骨碌站起來,湊到支摘窗前,伸著腦袋往外瞧。


    他的目光從北往南挪,一眼便看見為首的高大?男子,一身玄色甲胄,長發高高束起,端坐在?赤紅駿馬上,劍眉星目,爽朗清舉。


    身後的士兵同樣身著重?甲,旌旗飄揚,上書一個龍飛鳳舞的“祁”字。


    衛疏嘖了?嘖嘴,隨口?道:“呦,真是稀客,安國公家的祁小將軍居然回京了?,我還以為他會在?北疆那種偏僻之地守一輩子呢。”


    安國公是上京赫赫有名的鐵血人物?,一生征戰沙場,膝下三子,長子和次子都跟在?身邊,鎮守北疆,是真正的將門。


    然而?五年前先?帝病情惡化,北疆蠻夷攻勢加急,重?金買通大?晟軍營士兵,安國公父子三人皆身隕沛川,命喪沙場,屍骨無存。


    噩耗傳至上京,安國公夫人季珮攜幺子祁庭披甲上陣,肅正軍紀,揪出了?內鬼,三年前祁家神武營殺至沛川,大?獲全勝。


    為安國公父子報仇雪恨後,季夫人了?無生誌,換了?麻衣,橫劍自刎。


    祁庭字宴淮,是安國公夫婦僅剩的血脈。


    衛疏似想起什麽,又笑道:“誒,謝兄,你是不是還不知道祁小將呢。”


    謝洵困守宣寧侯府,謝侯和王夫人對他的管製並非一般的嚴苛,再說了?祁庭五年沒回京,所以衛疏覺得,他其實不大?可能知道此人。


    青年依舊坐在?原地,拿起帕子將方才烹茶的手指擦拭幹淨,語調平緩,“武藝高強,行?軍詭譎,頗有安國公遺風。”


    衛疏一驚,怎麽連這也知道?


    他平日困在?侯府,誰跟他說的?真是看不出來,平時不顯山露水,原來是都埋在?心?裏。


    其實不是旁人講解,是謝洵自己?打聽到的,起因不過是那日聽公主身邊的紺雲打趣。


    “殿下養麵首不若找祁小將軍。”


    上京隻有一個祁小將軍,他本人雖不在?京城,可越神秘的人,傳聞便越多?樣,越詳細。


    先?帝年少時,安國公的父親曾任太子太保;祁庭的母親出自汝南季氏,與先?皇後是舊識,兩家情誼最?為深厚。


    祁庭可自由出入皇宮,與彼時的靖陽公主情深意篤,是當之無愧的青梅竹馬。


    謝洵麵無表情地遞給傳消息的人銀子,聽著關於那位祁將軍的一點一滴,他甚至在?各種消息中聽到了?惋惜之語。


    “若非公主匆匆嫁給了?駙馬,她與祁小將軍定是天作之合的良配啊。”


    謝洵皺眉反問,“駙馬並非良配麽?”


    那中年男子歎了?口?氣,“公子不懂,這半道上定下的情誼哪裏比得過多?年的舊識呢?依我看,還是祁小將軍更般配些。”


    謝洵乍聽此言,心?中發堵,隻升起一種莫名的煩躁情緒。


    他還沒見過祁三,已經有些厭煩他。


    衛疏見謝洵一言不發,收回震驚的目光,點了?點頭,重?新?往喧鬧的窗外看。


    忽而?,剛才還沉著臉的祁小將軍展眉一笑,整張臉鮮活起來,露出兩顆虎牙。


    衛疏好奇地伸出半顆腦袋去?看,不遠處街口?露出一個人影。


    少女胯.下一匹毛皮油亮的黑馬,窄袖裏一雙纖白的手勒著韁繩,滿頭烏發梳成單螺髻,隻是半張臉隱在?麵紗下,看不清容貌。


    衛疏認不出來她是誰,隻嘟囔道:“都五年了?,上京居然還有姑娘來迎祁庭這小子,豔福不淺呐,怎麽沒人來迎迎我……”


    謝洵隻聽了?他後半句,便隨口?道:“聽聞季小姐兩年前守完孝,便趕去?了?通州,應當也和祁將軍在?一處,你不去?迎接麽?”


    “就那姓季的?我才不去?,家裏老爺子背著我定下的親事,我可不認。”衛疏翻了?個白眼。


    兩家祖父定下的娃娃親,季家遠在?汝南,誰知道那季濃是人是鬼,生的高矮胖瘦?


    衛疏自詡風流人物?,最?憐愛能彈會唱的嬌軟美人,這種巾幗娘子,他巴不得敬而?遠之。


    然而?謝洵的話終究是起了?作用,衛疏嘴上不稀罕,還是不由自主地轉過頭,在?人群中張望著那位素未謀麵的未婚妻。


    那邊謝洵琢磨了?一圈他的話,猛然生出不妙的感覺,語調冷漠,“衛疏,你剛才說接祁庭的是誰?”


    衛疏沒動,“就是一個姑娘啊,瞧著身影是個美人,可惜蒙著臉……”


    他還沒說完,原本坐著的青年已然湊過來,站在?支摘窗邊,順著人群去?望。


    衛疏稀奇,這還是他頭一回見謝洵也湊過來打聽,樂嗬嗬地伸手去?指,“瞧,就是那個,嘖嘖,謝兄我同你說,這必然是個頂漂亮的女郎!”


    衛疏說得正起勁,卻突然覺得渾身發冷,轉過頭果然對上一雙浸滿寒霜的瑞鳳眼。


    他渾身打了?個寒噤,目光在?謝洵與那女子的身上來回梭尋,又聯想到和祁庭交好的女子,驀然閃過一個不好的猜測。


    衛疏試探著問道:“謝兄,那人不會是公主吧?”


    不會吧,真那麽巧?!


    這邊兩人還冷戰呢,靖陽公主看起來已經釋懷,還特意出來迎接打了?勝仗的祁小將軍。


    衛疏悄悄扭頭再看一眼。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求鸞/清冷駙馬竟是白切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仲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仲玉並收藏求鸞/清冷駙馬竟是白切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