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估了金濂找麻煩的能力,還得硬著頭皮解決這?件事。


    王尚書上?來先正?色為事件定性道:“太上?皇乃清修得道之人,不履凡塵,怎麽會涉及銀錢之事!”


    金濂倒是也沒?傻到這?個?程度,他當然不能跟皇帝說——報!太上?皇這?個?法外狂徒搶錢呢,陛下您也別閑著!


    當然要說是——安寧宮下頭的小道官們?私自行事。然後婉轉暗示:要不,陛下您也派兩個?宦官去幹幹這?事兒?那些鹽商、茶商、布商可真是富得流油,不撈白不撈呀!


    要不是在禦前,王佐簡直想?暴打金濂一頓,抬頭對上?興安公公擔憂的眼?神:明?白人都擔心到一處去了。


    金濂這?個?見?錢就不要命的!怎麽能讓陛下去動太上?皇的財路?!


    太上?皇為什?麽退位,他們?都有數:起先其無心朝政,終於被諫的‘有心了’後先被群臣跪諫,又被豬豬暴創,所以徹底擺爛。


    但從退位詔書能看出,太上?皇是要‘頤神養誌,豈不樂哉’,也就是一定是要舒舒服服的。


    如果發現連弄點錢都會被製止,他會不會覺得,還是當皇帝好?!


    還是那句話,禮法在上?,太上?皇是嫡長兄,哪怕他幹的再差,禮法上?他就是占優勢。如果他忽然又下旨要回?皇位,當今不給?,就要做好敢於弑兄,殺的朝堂噤若寒蟬並且遺罵史書的準備。


    然而……當今明?顯不是這?麽個?殺伐決斷的性子啊。


    故而群臣們?對太上?皇要求是非常低的:你隻要別再派身邊宦官去給?瓦剌賣兵器,別的隨便你吧。


    此時王佐連忙把金濂的話斥為瘋言瘋語,又力勸景泰帝:“陛下當常往安寧宮請安,以垂範天下兄友弟恭孝悌之道,令士人萬民服膺。”


    藏在話語裏的意?思便是:想?不想?做題另說,但翻卷子的聲?音一定要響。


    主打一個?讓全天下人都知道,陛下格外敬重太上?皇,以天下養,不給?他反悔的機會!


    隨即就帶上?金濂告退,準備這?回?好好給?他上?上?鏈子:再敢去戳太上?皇,以後海運事就一點兒別想?插手!


    朱祁鈺倒是真的反思了下,然後去關心太上?皇了:冬至後這?段時間?事兒太多,他去的確實是少了點。


    還是幾?年後,在朝堂上?被這?些朝臣們?曆練(折磨)成更加成熟的景泰帝,望著珊瑚偶然想?起此事,才能品出王佐這?話裏更深的意?思。


    所以……景泰帝心中默默道:他還是最喜歡於少保!他跟自己有啥說啥啊!


    *


    安寧宮。


    “嗯?沒?什?麽不順心的,都挺好的。就是看到有肥肥的羊路過,忍不住伸手薅了一把。”薑離依舊是抱著貓坐在搖椅上?晃悠,人跟貓尾巴擺成了一個?頻率。


    朱祁鈺關心過後,還小小替金濂描補了一下,免得皇兄太生氣哪天尋個?由頭讓他去二進宮蹲大牢。


    金濂這?個?人,為國庫創收的心確實是誠的。


    朱祁鈺道:“他前些日?子還上?了海禁的四大弊,在朝堂跟人吵的烏眼?雞一般。”


    金濂從安寧宮吃閉門羹到弄明?白太上?皇的操作,中間?還隔了一段時日?,故而看得到卻撈不到錢的金侍郎,根本沒?忍到年後,早早就把自己整理好的請開海禁的奏疏送上?去了。


    薑離支著腮聽著——


    作為後世知曉屈辱近代史的華夏人,自然都會堅定不移地站在開海禁,不能閉關鎖國這?邊。


    但古人隻是古,並不是傻,提出海禁也有緣故。凡事都有利有弊,海禁一開,自然會產生諸如很多反對朝臣說的‘夷狄多設譎詐,與奸民勾結,海寇猖獗,海疆不穩’等問題。


    對統治者來說,要錢還是要穩定省事的秩序?


    很多時候,選擇就是後者了。


    但……


    關門是關不住的,‘懷柔遠人’終究是自欺欺人。強盜是不懂更不怕‘柔’的。


    金濂為了錢連太上?皇的主意?都敢打,何況是在朝上?跟主張禁海的臣子吵架,那正?是全力輸出——


    “哦,開海海疆有險?這?些年海禁愈嚴,倭寇之患也沒?少啊!”


    “況且若是開海,夷狄有圖謀不軌者,說不得還能消息靈通些。”


    最要緊的是,金濂翻著他的戶部賬本道:“原本沿海汛兵軍費,靠著開海的商稅便能覆蓋,幾?不必戶部撥給?。如今倒好,軍需全賴國庫——再加上?對瓦剌的戰事,平各地流民叛亂。國庫空虛,若不開海重收商稅,難道重斂於民嗎?爾等為百姓官可有心嗎?”


    其餘朝臣:哇好不要臉,你金濂還敢說不能‘重斂於民’啊!是誰多收稅啊!


    最後,金濂還搬出先人來疊甲:“唐時昌黎公(韓愈)便道:“海外之國,馭得其道,則夷賈之貨皆可為中華用,而海上?之患亦可潛消!難道如今大明?還不如先人嗎?”[1]


    薑離:就為金濂這?幾?句話,她對於想?來她這?裏掏兜的大孔雀,就完全不會生氣。


    *


    “朝上?議過了開海禁,但少不得要增將兵去各沿海備倭。”


    見?太上?皇對放開海禁事聽的有興致,朱祁鈺就繼續嘮下去:“……派選去山東備倭的戚諫……派去浙江備倭的……”


    “等等,戚諫?”


    朱祁鈺點頭,他是個?認真工作的性情,兵部呈報上?來的人他信得過,但也沒?有閉著眼?就光蓋章。凡是能被推舉上?來的官員,他都會去了解下此人履曆。


    而薑離是聽到戚這?個?姓,就不由想?到——


    朱祁鈺的話印證了她的猜想?。


    “他曾祖父曾給?太祖做過親衛,隻可惜後來隨傅將軍遠征雲南陣亡於滇,未得還朝,朝廷後來賞了世襲明?威將軍。”


    “故而他祖父和父親,就都世襲此職,如今戚諫任京衛指揮使司的指揮僉事。”也就是,保衛皇城的警衛工作。


    沒?跑了!


    薑離對著係統算了算,果然是戚將軍戚繼光的曾祖父!


    “忠烈之後啊。”


    朱祁鈺就聽皇兄感慨後說出了那句熟悉的:“朕要給?他畫個?平安符。”


    *


    此番薑離畫符畫的很認真。她覺得帶著後世無數華夏人的崇敬的符籙,應當也是一種?願力——這?位可一定要平平安安啊。


    在見?到戚諫的時候,薑離忍不住細細打量一番:見?曾祖如見?其人,就當是見?過戚繼光將軍了。


    得到太上?皇的召見?和禦賜平安符,戚諫受寵若驚之餘,隻心道:多虧了曾祖父。


    但其實,多虧了自己那還有七十多年才出生的曾孫子。


    啃曾孫而不自知的戚諫,在景泰元年正?月,舉家離京調任山東,守衛大明?海疆,終朝未還,子孫代代複之。


    **


    後來,薑離想?起這?個?年節,依舊覺得這?是個?幸運值疊滿的冬天。


    她見?到了不隻一張ssr 的前瞻卡。


    年關將至,不少官員都要奉旨入京述職,也多有人家上?京走親訪友。且今歲朝有大事,新帝登基,很大概率明?年就要開恩科,故而歲末入京者眾多。


    書坊更是忙的熱火朝天:許多外地人著實被京城這?一年飛速發展的小說業震驚到了。


    你們?京城人……吃這?麽好嗎?


    那是臘八後的一天,薑離正?在喝果米異常豐富的臘八粥,高朝溪就與她說起一事。


    “有人去書坊問起,能否刊印醫書。”


    與小說不同,醫書這?東西可不能隨便什?麽人寫了都能刻印了去賣,那很可能是庸醫賣藥誤人性命。故而醫書跟律書曆書一樣,基本都是朝廷官方壟斷。


    “是很特?殊的醫書嗎?”


    如果是隨便一個?江湖郎中去書坊問,璚英也不當拿不定主意?,還特?意?再來找高朝溪商議——這?說明?,璚英是很想?出這?本醫書的。


    “對,因是少見?的女醫者呢。想?要刻印的更是從前沒?有過,專門記錄婦人病症的醫案書。”


    醫案書跟普通的醫書還不同,上?麵記載的是醫家實在診治過的病例,而非診脈治病原理。


    自古以來這?種?記錄病例的書籍倒是不少,然從前確無專門為婦人所出的醫案書。


    “——是一位姓談的姑娘,跟著父母兄長上?京,預備來年兄長們?考科舉。”


    她在京城書坊裏流連忘返,見?各色書籍俱全,就動了心思,替母親問一問能否在此出一本醫案。


    談家在當地是名醫,父母都救人無數,但談姑娘多年眼?見?,母親治的皆是無可求醫的婦人。


    畢竟,醫家有雲:“寧醫十男子,不醫一婦人。”實在是忌諱太多,說是看病,但很多時候連病人的麵都‘看不到’,這?怎麽治?


    “談姑娘還把其母多年的手書拿給?璚英看過了,實是有裨益的好書。我也看了兩例——太醫院對婦人症候隻怕都無此了解,”高朝溪這?還是委婉給?太醫院留了麵子。


    談!


    薑離想?:真得感謝很多出名人物的姓氏也比較有特?色。


    這?個?姓氏,自然讓她想?起四大女名醫之一的談允賢。


    隻是……從6688刷給?她的信息裏算算年齡,就知道這?應當又是一張前瞻卡:談允賢本人,還要十一年後才出生呢。[2]


    此時璚英遇到的這?位談姑娘,是談允賢姑母。


    但沒?關係!名醫的老師,也是名醫——談允賢自己的自傳都寫了:所學醫術來自家傳,尤其是養育她的祖母茹夫人口傳身授。


    薑離:這?就是瞌睡了枕頭自己長腿跑過來啊!


    第58章 初次出宮


    正統十四年。臘月十八。


    每月逢八、十八、二十八,護國寺外都有廟會,堪稱京城中最熱鬧之處。


    而今日?,又是這最熱鬧之地最熱鬧的一天——下一個廟會就是臘月二十八了,那就到?了年根底下,家家戶戶都有忙不完的活計,就沒有心思好生逛廟會了。


    非得這離過年還有十來天的廟會,人人心上又有過年的喜慶,又有閑暇才熱鬧破了天。


    護國寺的廟會,東起德勝門,西至新?街口大街,足足綿延近千米:各色小吃、字畫、算命、擺件、年貨等攤位填擁雜遝擠擠挨挨,沒有一塊空閑之地。


    來往行人也?是摩肩擦踵。


    故而這段廟會路直接被?規劃成了步行街——任你什麽達官貴人,隻要不是皇帝陛下親自來體察民情,皆不許乘車通行,所有人都得腿兒著。


    而皇帝,不,上任皇帝,今日?也?沒有乘車。


    薑離極有興致地左顧右盼,看著這大明朝北京城的熱鬧。


    之前當皇帝的時候所有人都盯著她,而且那時拉仇恨太多,生怕出門後被?人套麻袋,非得如今卸下樊籠,才終於能放寬心出來走一走。


    對薑離來說,目之所及一切都是西洋景兒,完全一副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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