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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world酒店三層餐廳包廂,簡征慢條斯理地晃了晃杯子,紅色酒水貼著杯口轉了幾圈。


    “賀潯,怎麽請你吃飯都不給個好臉。”簡征眯眼調侃道:“別告訴我,你還在想賀家那群人。不是吧,你二叔和你那個弟弟這麽讓你傷腦筋?”


    “賀銘禮和賀璋?”賀潯冷聲笑了笑,漆黑的眼底滲出寒光。他向後靠在椅背上,食指指腹貼著紅木扶手的雕花紋路輕輕滑過。


    賀潯整理了下袖口,然後站起身,從一旁拿過自己的大衣,“你覺得,他們會讓我傷神?”


    話畢,賀潯便要往門口走。


    見此,簡征立刻伸了條手臂出來攔,“這就走?”


    “不然呢。”賀潯垂眼睨他,“有廢話的功夫,不如準備下一會兒的采訪怎麽編。”


    t-world酒店周年慶,作為t-world集團太子爺,有不少媒體都向簡征發出了采訪邀請,訪談就約在酒店內。


    “今兒下雪,說是路麵結冰交通管製,路上耽擱了時間,采訪往後推半個小時。”簡征看了眼手機,“這個點兒,估摸著也該到了。”


    “賀潯。”簡征故弄玄虛地敲敲桌麵,“你猜過會兒來的媒體是哪家?”


    然而這種欲蓋彌彰對賀潯並不管用,沒興趣這三個字都寫在了臉上。在賀潯的耐心耗盡之前,簡征放棄了打趣的欲望,“成成成,我直接說還不成?”


    “是《周郵》。”後麵兩個字,簡征故意拉得很長。


    果然,賀潯在聽到這個答案時眼神凝了瞬。說不上是什麽表情,不過卻印證了簡征的猜想,這個《周郵》確實有些本事,竟然能得賀潯的青眼。


    簡征鬆了鬆領口,笑得一臉玩味,“我倒要看看,這《周郵》到底哪裏特別,能讓這常年把媒體拒之門外的賀總破了例。”


    意外的,賀潯並沒有回應這個話題,隻淡淡掃了簡征一眼,“請便。”


    隨後抬步離開,走的倒是幹脆。


    酒店走廊,賀潯剛按了電梯鍵,隔壁電梯就響起了清脆的到達提示音。緊接著,一個正在打電話的男人從賀潯身後走過。


    餘光一停,賀潯往身側瞥了眼。


    男人的對話餘聲似還停在耳畔,沒一會兒,身影消失在拐角處。


    “箏箏,我這邊結束後去你家找你,給你帶糯米飯。”


    尾音低,不過字句到還算清晰。


    t-world酒店樓下,黑色賓利就停在正門前。


    門側西裝革履的侍者快走幾步,隨後微微傾身拉開車後座的車門,姿態恭敬。待賀潯上了車,又小心將車門關上。


    雪天路麵濕滑,楚堯的車速並不快,他從後視鏡看了眼賀潯。


    後座的男人搭著腿靠向座椅,眼皮下遮似在閉目養神。窗外雪花細碎,趁得他周身氣勢更加生冷。


    車內開著暖氣,可有賀潯在的地方,卻總能讓溫度降下幾分。


    沒幾分鍾,車子停在紅綠燈口,楚堯終於打破靜謐。


    “賀總。”


    從上車起便閉目的賀潯依舊沒睜開眼,隻沉沉應了嗯,便沒有下文。


    楚堯明了他意思,言簡意賅,“稍後您還有一個會議,預計會在四點結束。”尾音落下稍有停頓,楚堯繼續道:“今天是老宅例行家宴,五點您需要到那邊,賀家——”


    “采訪稿件最終版本發過來了嗎?”冷不丁的,賀潯打斷他的話。


    楚堯瞬間反應過來,回答道:“已經發到我的郵箱,還沒來得及查看。”


    “聯係他們過來補拍照片吧。”賀潯抬起眼,扭頭看向窗外,眼神漠然不含情緒,“今天下午五點,賀氏頂層,過時不候。”


    饒是處變不驚的楚堯在聽到這話時也愣了瞬,這些年,無論什麽場合也從未外泄過一張照片的賀總,竟主動提出配合拍攝。


    從他輕易接受《周郵》總編采訪邀請開始到現在,便屢屢破例。跟在賀潯身邊做事這麽些年頭,這種情況連楚堯也是頭一遭遇到。


    不過他自然不會對老板的決定有所疑義,明了賀潯是壓根兒沒有去家宴的打算,楚堯點點頭,“好的。”


    綠燈亮起,車子緩緩向前行駛。車窗隔開喧囂,封閉的空間落針可聞。


    片刻,賀潯卻再次開口。聲線低冷,如紛揚雪粒掉路冰麵,無端生寒。


    “隻需要一個人來拍。”


    “上回那位姓黎的記者就可以。”


    第06章 對峙


    接到岑敘白電話的時候,黎月箏剛從擂台上下來。她深喘著氣,脖子到鎖骨的位置汗濕了大半,臉頰浮起層淡淡的紅色,發絲黏在額角。


    黎月箏摘了拳套,邊接電話邊坐在擂台邊上休息。


    “喂,對我在拳館。”


    “一會兒會回公司,下午應該不會外出。”黎月箏接過教練葛卉遞過來的水,無聲用口型朝她說了聲謝謝,而後繼續同岑敘白通話。


    “我今天應該不會加班,可以先在家等你。”


    “好那晚上見。”


    掛了電話,坐在一旁的葛卉便打趣道:“男朋友打來的?小年輕談戀愛還真是一會兒都分不開,感情好的不得了。”


    葛卉是黎月箏的拳擊教練,180的身高,渾身肌肉壯實,形體健美。別看是個年近四十歲的女人,肢體力量極強,精神頭十足。


    聞聲,黎月箏笑了笑,“教練,吃頓飯而已,哪有你說的那麽誇張。”


    葛卉沒再調侃,看了眼她的手,無奈道:“打了多久的拳了,繃帶還綁成這個樣子,關節指定磨破。”


    被她這麽一提醒,黎月箏才察覺到自己的五指關節處有些隱隱的灼痛感。她扭了扭手腕,稍稍活動了下,隨後扭頭看向葛卉,“看來我自己不靠譜,還是得靠你。”


    葛卉大笑出聲,拍了拍黎月箏的肩膀,“你還有的練呢,受著吧。”


    最近公司的事比較多,眼看到了年底,各種任務接踵而至。黎月箏好些日子沒來拳館,想著趁中午的時間運動運動,沒想到“光榮負傷”。


    果然如葛卉說的那樣,繃帶裏麵的光景確實不算好看。瓷白的一雙手,偏偏就食指到無名指幾個關節擦紅了,有的地方甚至還磨破了皮。


    然而就這點傷口,黎月箏壓根兒沒放在心上。晚上下班的時候買兩個創可貼,順便還能再去趟超市買兩包岑敘白愛吃的水餃。


    然而定好的計劃卻被突如其來的信息打破。


    關於賀潯的專訪,沒有任何相關照片是一開始就溝通好的。黎月箏怎麽也沒想到,他會突然變卦同意拍攝。


    紙質的文字專訪,受訪者提供幾張照片也可,可賀潯助理那邊的意思,卻是讓黎月箏帶著相機親自過去拍。


    從未公開露麵的賀氏掌權人首次在媒體麵前出鏡,這個噱頭的吸引力實在大。


    可一想到對方是賀潯,黎月箏就有了點猶豫。


    總歸是不想再同他有瓜葛,就算這隻是工作。


    然而就像是早早洞悉了黎月箏的想法,對方明裏暗裏要她親自拍攝,也不知是這位助理的意思,還是得了賀潯的要求。


    可無論是那哪種,黎月箏和賀潯這一麵是見定了。


    拍攝地點就在賀氏,內容也很簡單,想來沒一會兒功夫就能搞定。黎月箏猶豫了沒多久,便很快做出決定。


    再一次來賀氏大樓,這回不需要登記,前台熟悉了她的麵孔,直接就把她帶到了頂層。


    獨自推門進去的時候,賀潯正坐在辦公椅上低頭處理著文件。


    門關上,室內隻有清淺的紙頁翻動聲響。男人的五指修長,骨節分明。食指和中指緩緩撥過文件夾,而後向下闔上。


    他抬起眼,同黎月箏的視線對上。


    “黎小姐倒是挺準時。”聲音冷淡,無關誇讚和調侃。


    維持體麵倒是還有幾分默契,黎月箏回應道:“應該的。”


    拍攝內容很簡單,隻需要幾張照片。原本黎月箏是想和楚堯溝通有沒有現成的照片拿來用,奈何得到的卻是否定答案,隻能親自來拍。


    值得慶幸的是,拍攝的過程算得上順利,賀潯雖然沒什麽笑臉,好在完成度不錯。


    黎月箏特意沒有去拍他的正臉,隻相機內幾張工作照就已經足夠用了。


    天色不早,黎月箏在收拾設備的時候看了眼手機。電量條已經顯示紅色,電量不足的提示跳出來,想來再過不久就會關機。


    通知欄有條剛剛發來的微信消息。


    [岑敘白:箏箏,我這邊快結束了,你下班了嗎?]


    目光剛掃到句末,耳邊突然響起道聲音。


    “看來黎小姐事多人忙,倒是我勞煩。”賀潯靠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從冷水壺裏倒了杯清水,眼也未抬,“後續問題楚堯那邊會和你接洽。”


    兩個人之間隔著張桌子,黎月箏的視線移過去,卻看不到他的神情。窗外天光漸漸暗下,華燈初上,霓虹漸起。初現斑斕的光影映在落地窗上,給室內添了層溫度。


    思緒被打斷,黎月箏沒管他話中到底幾分意思,隻是收了手機,把相機放進包裏,“好。”


    “那——”結束的話還沒道出,賀潯卻突然抬頭看她。


    淩厲的視線橫過來,仿若冰刃劃破空氣。不過隻瞬間的攻擊性,好像隻是為了攔下她的話聲。玻璃杯從唇邊移開,賀潯的喉嚨輕滾,隨後把杯子擱在桌上。


    沉默著相視幾秒,黎月箏在他站起來走向自己時指尖一縮,視線並未退卻。


    男人繞過桌椅,緩緩在她身前站定。


    這樣近的距離,黎月箏能清晰看到他的五官輪廓,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透著幾分漠然,瞳孔漆黑望不見底,像深邃的幽潭。


    分明是寬敞明亮的辦公室,黎月箏卻在此刻無端想起那個狹窄黑沉的體育室。


    鼻腔裏似卷積了灰塵,恍惚間有點透不過氣。


    “賀總還有事?”黎月箏率先開口,似乎並不想在這裏繼續待下去。


    賀潯雙手抄著西裝褲的口袋,垂眸掃了眼,提醒道:“不看下手機嗎?”


    方才他走過來時,黎月箏的手機就猛地震動了一下,此刻再次響起,嗡響莫名尖銳,直直地刺激著人的神經。


    聞聲,黎月箏翻轉掌心看了眼,屏幕上岑敘白三個字的消息提示直直映入眼底。


    她沒刻意把屏幕避著賀潯,自然看著屏幕黑掉,手機沒著急放回去。


    下一刻,黎月箏重新看向賀潯。


    後者的目光始終凝在黎月箏身上,也不知是瞧見了沒有,隻見他意味不明地彎了下唇,眼尾卻透著說不出的涼薄,“有人等?”


    黎月箏沒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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