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幾秒的停頓內,手機突然嗡地響起。


    岑敘白看了眼,屏幕上閃爍著章桐的名字。


    無心聽別人通話?,賀潯抬步要走?,卻在?側身而過聽到聽筒對麵不小的漏音聲時止住步子。


    “岑敘白!箏箏出事?了!”


    岑敘白一愣,下意識看了賀潯一眼,眉毛驟然收緊,“怎麽了?”


    “剛才箏箏接到舉報人電話?,說早上去加油站上班的路上,看到秀崗那家火鍋店老板疑似聽到風聲要銷毀證據,就急著趕過去。”


    “可舉報人住在?秀崗村,到加油站和火鍋店是完全相反的兩個方向!箏箏察覺出不對勁,讓我先趕到加油站找人,又怕晚了讓火鍋店那群人跑了,提前通知?了小況和她去那邊匯合。”


    章桐有些?喘,“等我趕到加油站果然發現那個人已經在?前一天辦理了離職,我打聽了他?的住址已經讓貝央和小齊去找了!”


    “我本來想著立馬去找箏箏他?們的,但小況剛才打電話?給我說那裏連隻蚊子都看不到,隻在?火鍋店後麵的田裏發現了被?傾倒的火鍋垃圾!”


    “我和箏箏提前設置了緊急報警聯係人,剛才我收到了她手機自動發送過來的求救信號!”


    章桐盡量讓自己冷靜,“已經報了警,我現在?也準備往那邊趕!”


    話?聲字字刺耳,就是岑敘白也罕見失態,剛想說什麽,有道清晰的男聲插進?來。


    “問她,黎月箏最後出現的地址在?哪兒?”


    男人聲音森然,電話?那頭?的章桐這才驚覺第三個人的存在?。岑敘白偏頭?,迎上一雙黑沉的眼睛。


    “她最後出現的地址在?哪兒?”


    賀潯又重複了一遍,聲音已然不對勁,像是強烈壓抑著什麽就要爆發。


    這種手機求救一半都會有實時位置發送,章桐沒等岑敘白詢問,立刻道:“她手機現在?已經關機了,最後出現的位置是鍾靈路!”


    -


    黎月箏躺在?一輛破麵包車的後車座上,雙手和雙腳都被?膠帶綁住動彈不得?。


    鼻腔間都是灰塵和汽油的味道,這輛車應該很久不用了,座椅邊角已經爛掉,還有股淡淡的黴味兒。


    稍一動作,車廂就發出搖晃咯吱的聲響。


    黎月箏滿頭?大汗,心髒跳動得?好像要從?嗓子眼裏飛出來。


    剛才男人的話?猶在?耳畔。


    “黎記者不是想查嗎?老子就在?這兒你問唄。”男人動作粗魯地用款膠帶把?黎月箏的手腳綁住,然後用力?推到車廂後座。


    “這麽有本事?,有種就繼續。”


    “老子在?這兒幹了這麽久,還沒人敢來壞老子的生意!你不是能耐嗎?”


    離開?前,男人還挑釁地敲了敲車窗,看著黎月箏的眼睛狂笑。


    “敢給老子找事?兒,那就吃吃教訓,再查老子弄死你!”


    還有些?難聽的話?黎月箏已經記不清了,隻知?道現在?麵包車就在?一條小斜坡上,即將下滑俯衝。前麵是條小轉彎土路,運氣不好,可能會騰空衝到田地裏翻車。


    黎月箏心知?他?們不敢真的對自己怎麽樣,這條坡不長,陡峭程度也一般,大概就是想威脅震懾一下。


    可即便如此,這樣衝下去翻車的話?就算沒什麽事?關人命的大事?兒,也得?斷個胳膊或者腿。


    車子緩緩傾斜,堅持不了幾分鍾。黎月箏深呼了口氣,收緊雙腿和手臂,抵著車座小心翼翼地坐了起來。車門上鎖,手又夠不到駕駛座,憑人力?根本無法拉動。


    她往車窗外看了眼,是條很荒蕪的路段,包和手機都被?扔在?外麵,路邊的白楊已經枯的隻剩枝幹,田地沒有作物?,甚至連個人都看不到。


    車身又劇烈晃動了下,黎月箏沒再猶豫。


    她蜷縮身子,把?左腳的半邊鞋帶拆下來穿過手腕膠帶處,然後又和右腳的鞋帶綁在?一起,緊接著腳背繃直,手腕上抬,借力?狠狠拉鋸。


    緊接著手腕處清脆的一聲響動,膠帶直接崩開?。


    這時車身晃動得?更厲害,車內物?品滾落,好像馬上就要衝下斜坡。


    黎月箏迅速拆掉腳上膠帶,隨著最後的撕拉一聲,失重感猛烈襲來。車窗外的場景飛速變化,整個車身劇烈顛簸,發出刺耳的轟隆聲。黎月箏的五髒六腑似乎都要被?巔出來,神經繃緊,伴隨著強烈的嘔吐感。


    前擋風玻璃外,能看到車子和白楊田地的距離被?飛速拉近。


    來不及思?考,黎月箏條件反射的緊抱住座椅,腿部微彎向前蹬,雙眼因為?驚懼緊閉,瞬間襲來的恐懼讓她已經失聲。


    幾秒內,周遭的喧囂被?另一道近乎要覆蓋眼下錯亂的尖銳聲響刺破。


    還沒來得?及反應,緊接著,車頭?好像撞到什麽東西,猛烈的撞擊感發出的動靜似乎能讓整個車體散架。


    黎月箏身子忽的往前又重重地摔在?椅背上,眼前一黑,從?左耳瞬間穿到右耳的嗡嗡聲讓她差點失去意識。


    前擋風玻璃碎裂,有碎渣掉到了後座的位置。


    緩了好一會兒,意識才逐漸回攏。黎月箏的心跳還沒平複,四肢發軟,指尖也顫得?厲害。她的呼吸發抖,發絲淩亂地打在?臉上。


    冷風從?破碎地擋風玻璃灌進?來,讓黎月箏稍清醒了下。


    從?袖口啪嗒掉出個東西,閃爍著紅色的光。黎月箏深吸一口氣,握著自己的手腕撿起那跟從?方才起就一直在?運作的錄音筆。


    而後,她緩緩抬起頭?,眼前是迷蒙的白煙。


    視野過了幾秒才變得?清晰。


    隻見一輛黑色賓利橫亙在?麵包車和兩棵白楊之間,車身因為?麵包車頭?的撞擊而深深向內凹陷。碰撞的地方冒出濃白的煙霧,死死把?賓利往兩棵白楊的方向頂。


    賓利和白楊之後,就是大片土黃幹裂的田地,和路麵有不小的高度差。若是沒有賓利的阻擋,麵包車會直接從?白楊之間穿過,騰空躍下田地中。


    腦子突然像是被?棒槌擊打,無數白光湧入,讓黎月箏思?緒突然空白了瞬。


    緊接而來的,是巨大的憋窒感,像手掌攥緊了心髒,又在?胸腔內用盡全力?鈍擊。


    那是賀潯的車。


    愣怔間,她看到賓利駕駛座那側的車門被?推開?,男人從?車上走?下來,步子稍顯踉蹌。


    白霧繚繞裏,他?的輪廓變得?越發清晰。


    恍然回過神,黎月箏伸手到駕駛座按開?按鈕,拉開?已經鬆動的車門迅速下車。動作太急,腳踩到地麵的時候腿上還在?發軟,險些?摔下去。


    她拖著雙腿往前走?了兩步,又慢慢怔在?原地。隻盯著身前走?來的人,說不清的情緒從?胸腔溢散。


    天空灰撲撲的,處處都是陰影,黎月箏隻能看得?到賀潯。


    他?一身黑色西裝,模樣生冷,闊步走?過來,很快在?她麵前站穩。


    周圍的機械氣和灰塵味足,幾乎要模糊人的感官。


    黎月箏看清他?的五官,才發現他?嘴唇蒼白,瞳孔稍有渙散。賀潯身形不穩,像是有極強的眩暈感籠罩著。額頭?流出血來,順著臉頰輪廓迅速往下滴落。


    “賀——”黎月箏看著他?,喉嚨澀到說不出話?。


    眼前的人意識迷離,手卻慢慢撫上了她的臉頰。虛攏著,堪堪觸碰到發絲和下巴。賀潯悶喘著氣,瞳孔失焦,卻仍像是緊鎖著視線看向黎月箏。


    猩紅的血液落到他?衣領,黑色的襯衫和西裝染濕一片,黎月箏鼻息間竄進?血腥氣。


    似乎確認到她沒事?,賀潯眼睫微動,忽而朝她的方向脫力?壓過去,黎月箏下意識托抱住他?。


    湧動的情緒模糊視線,黎月箏聽到賀潯鬆了口氣,許是意識不清,在?她頸側輕輕喚她。


    “兩兩。”


    第16章 醫院


    急診室門外, 猩紅的提示燈遲遲沒有暗下。黎月箏蹲在?地上,雙手交叉抱著肩膀,是個很有防禦性的姿勢。


    她頭發微微淩亂, 臉上有些蹭到的灰黑, 看起?來?有些狼狽。


    走廊裏醫護和患者來來往往, 黎月箏始終盯著地板,眼睛甚至沒有眨動。她眼眶紅,卻沒有掉一滴眼淚, 空洞若提線的木偶。


    岑敘白就守在黎月箏邊上, 不?知道說什麽,隻能靜靜等待著頭頂燈滅。


    心髒泛出濃厚的苦澀, 岑敘白?幾次想把黎月箏抱進懷裏安慰,卻又在?目及到她神情時退卻。那雙清亮的瞳孔看似毫無波瀾,卻又總讓他覺得像早已碎裂的黑玻璃珠。


    其實,岑敘白?寧願黎月箏為賀潯哭喊。


    或許是黎月箏過分平靜, 就連章桐也?沒能輕易說些什麽安慰的話, 隻能默默陪在?邊上。


    手術室門口的幾人各個情緒複雜, 隻有黎月箏腦子空白?, 一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感到頭暈,或許是車禍造成?的影響,但是比起?賀潯來?差遠了。


    腦海裏晃過賀潯那張臉, 一直沒有動靜的黎月箏突然指尖抽動了下。


    方才賀潯的血流過眉骨和側臉,而後低落在?不?平整的土路上。他倒下去的時候靠在?黎月箏懷裏,那猩紅的血液便也?沾在?她的衣領上。


    鼻息間是車禍在?空氣中?殘留著的火星氣,還有從?賀潯身?上散發出的血腥味, 黎月箏仿佛還能感受到他骨骼的重量。


    驚懼似乎卷土重來?,黎月箏的胃部?突然狠狠抽縮了下, 剛平息一會兒的嘔吐感再次襲來?。伴隨著嗓眼的腥鹹,熱意往眼皮上湧。


    就在?這時,頭頂的顯示燈忽地熄滅,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從?裏麵?走出來?。


    黎月箏幾乎是瞬間回過神,她猛地站起?身?,顧不?得胃中?翻湧最先跑到醫生眼前,聲音說不?出的啞,“醫生,他怎麽樣了?”


    “放心,沒有生命危險。”醫生是個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的女人,聲音溫和極給人安撫力,“但是肋骨斷了兩根,還有頭上的傷,需要家屬好好照看。”


    很顯然,醫生把她當?作了和賀潯有什麽關係的人,仔細交待了幾句。黎月箏想說些什麽,欲言又止,可最終又都通通咽下。


    後麵?才趕過來?的楚堯一直站在?黎月箏身?側,等到醫生同你也?整交代完才走上前。


    “黎小姐。”他明顯臉色也?不?太好,卻仍舊保持著禮數,似乎是有些話想單獨對黎月箏說,看了眼岑敘白?和章桐,突然止了話頭。


    旁邊兩人會意,無聲走開了些距離。


    沒了外人,楚堯才安心下來?。他眉毛微微皺起?,猶豫了下,還是正色道:“黎小姐,今天賀總的事情,不?能外傳。”


    “我已經做過安排,對外隻會說賀總出差近些天不?在?京西,您我當?然放心,隻是您的兩位朋友...”楚堯欲言又止,怎麽說都覺得不?妥,奈何事關重大,隻能硬著頭皮繼續,“還請黎小姐見諒。”


    聞聲,黎月箏眼睫閃了下,想起?隱約知曉的那些賀家傳言,無聲了然。她沒有過多詢問的打算,隻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黎月箏走到岑敘白?和章桐麵?前的時候,他們正在?說著什麽話,見到黎月箏過來?,章桐第一個扶上去,“箏箏——”


    知道他們擔心,黎月箏搖了搖頭,勉強扯出一抹笑,“放心,我還好。”


    醫院消毒水的味道濃,黎月箏從?方才起?的眩暈感此刻更加強烈。她閉了閉眼,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有件事要和你們說一下。”


    黎月箏掃了眼正在?一旁和醫生說話的楚堯,“今天的事情不?能被?其他人知道。”


    聞聲,章桐和岑敘白?對視了眼,就見黎月箏繼續道:“當?時隻有我們幾個在?場,賀家那邊會另外安排,如果有人問起?來?,就說是我坐的車撞向了白?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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