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問?題,黎月箏卻突然卡了殼。難不?成要說是賀潯嗎,怕是說出?來都?沒人相?信。


    況且這會兒,賀潯正和別人聊得正熱,哪有心?思關心?她在做什麽。


    黎月箏沒有和馮天在這裏掰扯的欲望,眼神冷下來。偏偏他和堵人牆似的擋在那裏,黎月箏想繞道都?沒法子。


    剛想說些?什麽,這時,突然有道熟悉的聲音從男人身後傳來。


    “兩?兩?。”


    和聲音一起出?現?的是賀潯。


    憑馮天自己的本事,私下見賀潯一麵難如?登天,眼下賀潯卻獨步朝他走來。馮天心?中雀躍緊張參半,雙手在西裝下擺上擦了擦,剛想同他搭話,賀潯便直直從他身側走過。


    在馮天的注視下,賀潯走到黎月箏身側,很自然地牽住了黎月箏的手。


    “怎麽離開這麽久,我都?沒找到你。”賀潯垂眼看著黎月箏,伸手撥了下她額前?碎亂的發絲,姿態親密,語氣溫柔到讓黎月箏都?愣了下。


    分明?方才對她還?是冷眼無視的態度,把她當空氣似的,現?在怎麽突然變了個人。賀潯是什麽時候找到她,又是什麽時候注意?到她遇到麻煩的?


    黎月箏的指尖微微抽動了下,沒再?掙紮。


    手上的力道太緊了,像要把她捏碎在掌心?似的。


    說完,沒等黎月箏回答,賀潯的視線挪到已經在原地傻愣的馮天。臉上的溫和收起,取而代之的是若風暴席卷的黑沉,沒說什麽話,氣勢卻若壓倒般向人襲來。


    “這麽著急把人攔著,看來是有很著急的事要和她說?”賀潯的目光鋒利,若看一攤死物般沒有溫度,“不?如?直接和我說。”


    要是知道黎月箏是賀潯帶過來的人,就?是給馮天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去強行撩撥黎月箏。


    此刻受著賀潯的盯視,馮天的頭幾乎要低到地下去,原本張揚的背頭,現?下也隻能看到油光發亮的發頂。


    馮天的手抖的像篩子,根本不?敢去看賀潯的眼睛,“沒!沒沒!”


    話音未落,賀潯本就?沒多少的耐性消失了個幹淨,拉著黎月箏就?往外走。


    前?路暢通無阻,黎月箏和賀潯是從宴會廳側門?出?去的,布加迪就?停在門?口。此時這裏除了開門?的侍者外沒有別人,許是賀潯早早安排過。他鬆了手,坐進了後排座椅。


    冬夜的風涼,黎月箏穿著單薄,在風口站了一小會兒就?被凍的皮膚發紅。


    “還?不?上車?”車窗降下來,賀潯偏頭看著黎月箏,語氣不?善。


    話聲間,隱隱藏著薄怒。


    無聲歎了口,黎月箏隨之拉開車門?。


    一道車門?隔絕內外溫度,車內空調開著,溫暖如?春,把寒風阻擋在外。


    車上隻有沉默,安靜到讓人心?裏發慌。侍者很有眼力見,送他們上車後便獨自走開,此時這裏就?隻有黎月箏和賀潯兩?人。


    暖氣運作的聲音是封閉車廂內唯一的響動,呼吸輕,是有意?放低過。


    黎月箏靠在座椅靠背上,身上逐漸回溫,被凍紅的皮膚也恢複成正常的顏色。她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右手拇指一下下蹭動著左手指甲,昏暗車廂內,情緒慢慢發酵。


    空氣靜的落針可聞,好半天沒人說話。


    漫長的沉默對峙,還?是賀潯敗下陣來。


    “小離。”賀潯念了個名字出?來。


    黎月箏手指收緊,沒說話。


    賀潯繼續,“黎離。”


    從東臨回來那天,他聽到黎月箏和拳擊館教練打?電話,電話那頭的人叫她小離。他當時怎麽就?沒想過,她叫的其實並?不?是「小黎」。


    賀潯低聲笑了下,“稱呼還?挺多。”


    又是很長一段時間的安靜。


    終於,賀潯問?出?口:“你改過名字?”


    盡管早就?預料到他要問?什麽,可真正聽到時,黎月箏的心?髒還?是不?由地顫了下。


    鼻息間長長呼出?一口氣,黎月箏回答:“嗯,是改過。”


    不?過短短幾個字的回答,卻讓賀潯的神經狠狠波動了下,刺激得太陽穴悶疼。


    “什麽時候改的?”


    “上大學前?,離開延水後。”


    賀潯又問?:“為什麽改。”


    停頓了下,黎月箏淡淡給出?答案,“當然是為了不?被人找到。”


    她的話聲平淡過甚,卻又堅硬到像匕首,狠狠劃刻在賀潯的心?髒上,讓他透不?過氣來。


    氣息起伏加重,纏綿在車廂內,一聲聲擾人心?煩。


    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可賀潯還?是不?死心?地想問?,“不?被誰找到?”


    周圍再?次陷入沉寂。


    賀潯突然笑出?來,笑聲卻冷的刺骨,他替黎月箏回答,“我,是吧。”


    黎月箏整個身子隻占了後座的一小部分,她的手指嵌入層層疊疊的裙擺裏,心?髒擰動,絲絲痛感像是能磨進骨肉裏。


    “黎月箏,我之前?怎麽沒看出?來你這麽幹脆利落呢。”


    “算起狠心?來,我還?真比不?過你。”


    黎月箏一言未發,坦然接受著賀潯的嘲諷。


    邊說著,賀潯的聲音漸漸急促起來。


    “執行力這麽強,真能消失得一幹二?淨。”


    “我還?沒想到,你連名字都?能改,你知不?知道我——”


    話聲停住。


    賀潯用力閉了閉眼,頭靠在座椅上,胸腔到鼻息呼出?一道悶悶的喘息。


    “你走吧。”


    短短三個字,說不?清是什麽情緒。


    無奈,憤怒,痛苦,複雜到難以分辨。


    黎月箏的手已經搭上門?把,然而這時,旁邊的人突然阻攔下她的動作,“等等。”


    停頓兩?秒,賀潯下車,關門?,動作一氣嗬成。


    幾分鍾後,有人拉了駕駛座的車門?坐進來。黎月箏朝前?排看去,就?見從哪兒冒出?來的楚堯轉身同她打?招呼。


    “黎小姐,賀總還?有些?事,我送你回去。”


    說完這話,楚堯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黎月箏的神色,除了臉色有點白,看著倒是正常。


    至少是比老板正常。


    平常的工作太忙,好不?容易趕上個私宴,楚堯沾著賀潯的光進來,原本也沒什麽大事。誰知幾分鍾前?,被賀潯一個電話打?過來,自己就?到了這兒。


    方才看到賀潯時,他沉著張臉,不?知經曆了什麽,表情森然到有些?恐怖,威脅楚堯時的氣勢也更重了幾分。


    他說:“送黎月箏回去,安全送到後告訴我。這個月工資翻一倍,一根頭發都?不?能讓她少。”


    -


    長夜漫漫,黎月箏再?一次被夢境裹挾。她又夢到了那個黑漆漆的房屋,髒亂封閉,看不?見光亮。


    她向前?摸索著,腳步小心?而緩慢。


    又是那道奇怪的金屬劃刺聲,好像有什麽被割裂。黎月箏渾身戰栗,加快摸索的動作。


    忽而,手掌好像觸碰到了什麽軟物,指尖有種濃稠的黏膩感。


    黎月箏猛地停下步伐,她低頭,費力地去看手心?沾到的東西,潮濕,溫熱。


    下一刻,籠罩的黑暗突然消失,黎月箏暴露在光亮裏,眼前?的場景也變得清晰。從手掌到指尖,布滿血紅,刺鼻又腥熱。


    鮮血模糊了手心?紋路,刺的人眼睛生疼,直衝衝迎麵門?而來。


    “嘩——”


    黎月箏猛地驚醒,直接從床上坐起來。


    她瞳孔瞪大劇烈晃動,身體還?在發抖。


    像是還?沒緩過神來,黎月箏立刻攤開雙手,正反來回翻看了好幾遍。看著幹幹淨淨的掌心?半晌,黎月箏神經鬆了下,隻心?髒還?在狂跳。


    她跌回床褥裏,胸口上下起伏著,手背擋住眼前?。


    黎月箏從床頭摸過手機,界麵刺亮,黎月箏費勁看清時間,才發現?自己不?過才睡了半個多小時。


    最近這段日子,她做噩夢的頻率越來越高,睡眠也越來越差。這種狀態,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出?現?過了。


    她扔掉手機,從床頭櫃摸出?褪黑素來,拿在手心?攥了攥,想了許久,最終還?是又放了回去。


    剛才楚堯送黎月箏回來後,她便倒頭就?睡。現?在時間不?算晚,黎月箏洗了把臉,隨便裹了件羽絨服就?出?了門?。


    距離有點遠,打?車到達長豐路的時候,黎月箏還?有些?擔心?會不?會來晚了。


    然而還?是在一樣的位置,賣煎餅果子的小攤仍然閃著光亮,炊煙嫋嫋。


    黎月箏鬆了口氣,快步走上前?。


    老板剛送走一個客人,見著黎月箏,臉上立刻綻出?笑容來,“來了,今天想吃什麽?”


    “還?是一樣,多加一顆雞蛋吧。”


    “好嘞。”老板擦擦手,笑道:“多加兩?顆也成。”


    時間有點晚,旁邊的小攤位稀稀拉拉,很多攤主已經準備收拾東西回家,隻剩為數不?多的幾家攤位還?在寒風中堅持。


    老板的臉被凍得通紅,比起上一次和林思璟路過的時候,黎月箏總覺得她的白發好像更多了些?。


    “天氣這麽冷,怎麽不?早點回家?”黎月箏問?,“附近的中學也快放寒假了吧。”


    “是啊,快了,到時候我就?把攤子移到隔壁那條街去,那裏人多點。”老板親切地回應著,“這不?是快過年了,想著多賺點錢,能過個好年。”


    “那也不?能太拚了。”黎月箏一停,覺得這話有些?突兀,又道:“我是說,還?是要注意?身體。”


    對於黎月箏的關心?,老板的笑容更深了些?,臉上皮膚凍的微微開裂,“對對對,健健康康的才最重要不?是?姑娘,你也一樣,眼瞅著年底了,可別生病了,注意?休息,我看你氣色可比之前?差了不?少。”


    聞聲,黎月箏思考著什麽,默默點了點頭,“嗯,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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