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被兩個幼崽惦記的方遙正在主峰擂台上,和師弟師妹們切磋劍招。


    她平日裏除了偶爾代上劍道課外,不常管宗門瑣事,但宗門招新是一樁大事,少不得他們幾個掌門親傳露麵。


    她這幾日忙碌奔走,偶爾得了空閑,她滿腦子都是那日沒推演完的劍法。


    大致的劍招已在腦海裏成型,能否有成效,還得需要實戰才行。


    放眼整個宗門,能和她對招的弟子也沒幾個,於是這陪練的苦差事,自然就落在了她的三個師弟妹頭上。


    “轟——”


    一道鋒銳沉厚的劍氣蕩空破來,堅固的青岩台麵被劈出一道三寸深的刻痕。


    蘇明畫甚至沒看清方遙是怎麽出的劍,就見二師兄守拙手持巨劍擋立在身前,手臂上誇張的肌肉撐著道服鼓出了輪廓,麥色的臉頰被憋得發紅,仍被那道劍氣逼得連連後退。


    直到退到擂台邊緣,實在退無可退,守拙無奈之下,隻好一躍而下,才沒有被那道劍氣所傷。


    守拙手中的那把重劍名為“萬鈞”,劍如其名,有萬鈞之重,換一個人都未必能拎得起他這把劍。他善用的劍法是以守待攻,而方遙用的是長劍,她的劍法主快攻,劍氣鋒銳無匹,勢如破竹。


    用一根最鋒利的矛,去紮一塊最堅固的盾,結局要麽是矛斷,要麽是盾破。


    所以每次對上守拙,方遙怕他受傷都不敢使出全力,而守拙心裏也很無奈,他這套全方位無死角的防禦劍招,打遍全宗門從未碰壁,唯獨會在大師姐這裏吃癟。


    方遙立在台上,蹙眉看著他道:“有時候一味的防守並不是最好的選擇,方才我故意賣了兩個破綻,你都沒有抓住。”


    守拙有點慚愧地低下頭,他剛才發覺了那處破綻,但是他不敢,怕是方遙故意誘他上鉤的圈套。


    反正他怎麽都打不過大師姐,不過是多撐兩招,和少撐兩招的區別。


    “大師姐,師父傳我去執事堂,我先走了。”守拙忽然掏出腰間的傳音牌看了兩眼,神色凝重道


    “好,你先忙。”方遙點頭。


    後者把萬鈞劍往腳下一踩,轉眼飛得沒影。


    “……”


    蘇明畫分明眼尖地看到,二師兄手裏的傳音玉牌根本就沒亮。


    總共三個人已經打跑了一個,方遙的目光在剩下的兩個倒黴蛋——蘇明畫和景鬱之間遊移片刻後,點名:“景鬱,上來。”


    【??作者有話說】


    謝聽:崽兒想吃肉還不容易,叫個閃送跑腿。


    第7章 對招


    ◎娘親好厲害。◎


    景鬱的本命劍是兩把短劍,一把名碎星一把名焚月。他的劍法講究速度和身法靈活,所以在三個師弟妹裏,他和方遙對招往往是撐得最久的。


    景鬱翻身上台,倒顯得很興奮:“師姐,這次怎麽打?”


    在方遙閉關的這些時日,他也在勤學苦練,今日定能讓師姐刮目相看。


    擂台不遠處的草叢中,兩個小崽子躲在半人高的灌木後,小手扒開樹叢的縫隙,好奇地朝擂台的方向張望。


    淩雲峰和主峰相連,腳程並不遠。兄妹倆逢人便問路,還有好心的弟子禦劍帶了他們一段,沒費什麽功夫就摸到了這裏。


    “哥哥,娘親是在打架嗎?”方圓輕聲細氣地問哥哥。


    方正雖然隻比她早半盞茶的時辰出生,但她總覺得哥哥見多識廣,遇到什麽問題都下意識地詢問他。


    “應該是,他們手裏都拿著劍呢。”


    雪白的劍刃在陽光下泛著耀眼的光,方正的呼吸不由得緊張起來。


    兄妹倆都有些擔心,娘親能不能打得過?會不會被欺負啊。


    “我們要上去幫忙嗎?”


    哥哥認真想了想,搖頭說:“先看看,我們隻會給娘親添亂。”


    擂台上,方遙問景鬱:“記得靈霄劍法第十九式麽?”


    “我宗的獨創劍法,我怎會忘?”


    “嗯,一會兒我站著不動,你對我用那一招。”


    景鬱心裏雖疑惑師姐為何一定要他用十九式,但還是聽命照做。


    靈霄劍法是宗門弟子常用的劍法,入門容易精通難,而第十九式是最難且殺傷力最強的一招。


    景鬱用雙劍使出來的這招,威力更甚,劍刃劃出半圓,大有橫掃四合之勢,他以為方遙會後撤躲開,卻沒想到她反而提劍迎了上來。


    方遙的步法極快,似鬼魅換影,眨眼便閃到了他身前。時間仿佛被放慢了數倍,她纖薄清雋的身影與他擦肩而過。


    景鬱隻來得及看見她冷若凝霜的眼尾,和那幾縷被風揚起的發梢,接著虎口一麻,像是被劍柄擊打了一下,手中的劍隨之脫手。


    “叮——”


    左手與她相撞的那把短劍焚月,直接被擊飛到空中,接著墜落在地,滑出去數尺。


    景鬱在原地愣住,台下的蘇明畫也一時看呆了。


    最難最強的十九式,竟然被大師姐一招破了?他都沒有看清她是怎麽出的招!


    草叢後,目睹了整個過程的兩個小崽子,皆是屏住呼吸,眼睛也不敢眨,生怕一眨眼就錯過了什麽精彩的名場麵。


    “娘親她……”方正那雙總是沒精打采,顯得有些厭世的丹鳳眼,第一次瞪圓了,眼裏閃爍著點點崇拜的光。


    “好厲害。”


    “娘親實在太強了,一下就把那個討厭的哥哥揍趴下啦!”方圓雙手握拳,恨不得現在就衝上擂台,給娘親加油助威。


    認親那天,景鬱曾在執事堂裏質疑過他倆不是方遙親生,方圓心裏還記著仇呢。


    景鬱回過神,左手張開,地上的焚月劍重新飛回他手中。


    靈霄劍法雖大眾但好用,這招威力極強的十九式,景鬱也經常會用來做殺招,今日竟然如此不堪一擊,連劍都被師姐繳械了?


    幸好這隻是在擂台上,若是在生死戰場,劍修失去了本命劍,下場是什麽?


    景鬱頓時有些後背發涼,眼裏的震驚和歎服掩飾不住:“師姐,這招你是怎麽想出來的?”


    “就是跪宗石那日,在腦海中推演出來的,”方遙若有所思,“回頭我要跟師父商量下,怎麽把第十九式重新改良一下。”


    這個破招的方法她能想到,其他人遲早也能想到。作為靈霄宗的當家劍法,這個破招之法一旦被外人掌握,後果是致命的。


    但同樣的,有了解法,才能繼續延伸出應對解法之法,永遠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


    旁觀了全程的蘇明畫不免動容,靈霄劍法是開宗老祖獨創並流傳下來的,沿用了數千年,並使靈霄宗成為當今修真界裏最強劍宗之一。


    數千年來,有無數劍修敗於這第十九式,卻從未有人發現這個破綻。


    大師姐的劍道天賦,當真可怕。


    “師姐,方才你出招太快,我沒看清,再給我們演示一遍?”


    景鬱端得一個能屈能伸,方才登台時想的是如何讓大師姐高看自己,眼下被一招秒殺,他也不喪氣,隻想著怎麽把這招學會。


    方遙點頭,正要演示之時,忽然瞥見不遠處的草叢後似有異動,目光微凝。


    兩個崽崽頓時大氣也不敢出,碰巧此時一隻蝴蝶在他們身邊繞來繞去,停落在方圓的鼻子上,後者沒忍住,打了個並不響亮的噴嚏。


    方遙當即縱身向前,把兩個偷窺的小崽子從樹叢後麵拎了出來。


    倆個崽崽冷不丁被抓住,心虛地抱緊她大腿,奶聲奶氣地喊:“娘親……”


    方遙本以為是哪個不懂規矩的新弟子,他們打擂台過招雖從不避人,但躲在樹叢後偷看,未免有些不光彩。


    可沒想到竟然是兩個幼童,聽到這兩聲熟悉的“娘親”和似曾相識的這抱大腿動作,方遙突然驚覺,她好像有兩個娃。


    而且這倆大腿掛件好像就是她家的崽。


    方遙眉心微擰:“你們怎麽在這裏?”


    “娘親好幾天都不來看我們,我們就隻好來找你了。”方圓委屈噠噠地揪著她的衣擺,將倒打一耙先發製人,運用得淋漓盡致。


    方遙聞言果然薄唇輕抿,沒有責怪他們。


    她平日的生活十年如一日的規律,除了偶爾給弟子們代上兩節劍道課,每天最大的事就是練劍和修煉。


    這倆日宗裏忙得很,她一時將他們忘了……確是她不對。


    方遙轉身對蘇明畫和景鬱道:“改日再練,我送他們回去。”


    說罷,左右手分別托起一個幼崽,禦劍徑直朝淩雲峰去了。


    -


    山風在耳畔輕拂,方遙擔心兩個孩子害怕,禦劍速度放得很慢。


    然而兩個孩子並沒有像她想得那般膽小,似乎對能禦空飛行這件事並不稀奇,注意力反而都在她的身上。


    娘親抱他們了誒。


    方圓臉蛋紅紅,近距離看著方遙弧度好看的下巴,心裏甜得冒泡,小手緊摟住她的脖子,像隻黏人的小貓,腦袋越發往她的頸窩裏湊。


    方正趴在娘親的懷裏,同樣耳根泛紅。


    娘親的抱和爹爹的很不一樣,娘親的懷抱更溫暖軟和,帶著些許冷香以及十足的安全感。


    從未有過的體驗。


    娘親剛才揮劍的飄逸身姿,還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方正不由得握緊小拳頭,娘親和爹爹都好厲害,他以後也要像娘親一樣厲害。


    熱乎綿軟的氣息呼在頸間,方遙渾身緊繃。


    小孩子的身子怎麽這麽軟,像兩隻棉花枕頭,脆弱柔嫩,她手勁大,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會碰疼了他們。


    而且他們的年紀也早應斷奶了,怎麽還有一股淡淡奶香味。


    從主峰回淩雲峰的一路,總會偶遇不少弟子,見到方遙,都會急停下來見禮:“大師姐。”


    方遙點頭以作回應。


    不過今日來和她打招呼的弟子格外地多,哪怕是離她很遠,也要專程過來問一句大師姐好,目光則在她懷裏的倆崽崽身上流連,眼中皆是顯而易見的驚訝、好奇、吃瓜和探究。


    方遙對弟子們異樣的眼神視若無睹,忽然想起什麽,問懷裏的兩個小家夥:“你們的爹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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