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都沒幫上什麽忙……”


    “你救了棠棠。”


    曲長陵低下頭,不敢把這功勞攔在自己身上:“等你們誅了妖,棠棠也自然能獲救,是我太冒進了,還連累唐師兄也受了傷……”


    “戰場瞬息萬變,當時棠棠離那妖太近了,若那駭鳥妖妖性大發,棠棠一定逃不脫,這些都是說不準的事,”


    方遙看向曲長陵道,“所以不必設想其他結果,棠棠獲救,你唐師兄的傷調養一陣便能痊愈,這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不是麽?”


    清淡的女聲並不輕柔,卻像一陣林間晚風吹落樹梢枯葉,讓他心下的內疚和自責緩解了許多。


    曲長陵初見方遙,隻覺得她是個有些冷淡、不近人情的別宗師姐,而且好像與大師兄不睦。


    沒想到第一個寬慰自己的,竟會是她。


    “是啊小師弟,我的傷與你無關,是我自己沒能躲開,你不必自責的。”唐岐也出聲道。


    “師兄師姐,我本來此行也是出來跟你們增長見識的,這份靈石我不能要,何況師兄你養傷也需要買靈丹,這份靈石算給你。”


    曲長陵下定主意,怎麽也不收那份靈石。


    方遙可不管他們金陽宗內部怎麽分配這筆報酬,倒是覺得這小孩子品性倒正,又是單靈根,心下感歎金陽宗運氣倒好,收了這麽個徒弟。


    “小哥哥,你叫什麽名字,我到時候去金陽宗怎麽找你呢?”棠棠把曲長陵當做了救命恩人,忍不住追問。


    恩人本人還未答話,旁邊的袁成秀搭腔道:“這還用找,金屬性單靈根加天生劍心,整個修仙界都找不出第二個了。”


    方遙聞言有些詫異地抬眸,這孩子竟然跟阿正一樣,都是天生劍心?


    這倒確實難得,難怪金陽宗掌門如此寶貝這個弟子。


    之前還有傳言說,曲長陵是宗主袁鶴的私生子。


    畢竟在擂台上對打了這麽多年,方遙也算了解袁成秀此人,他的劍道天賦尚可,就是心眼太小。


    這孩子若真是他爹的私生子,以袁成秀的性子,怎麽可能這般毫無芥蒂地眾人介紹這位小師弟,還頗為引以為傲的樣子,可見私生子的傳言,並不可信。


    方遙繼而又想到了自家倆崽崽,也不知道她出來的這兩日,師弟師妹們能不能管得了他們……


    她家那倆兄妹乖的時候很乖,皮起來的時候,可比曲長陵好動多了。


    她從天生劍心,想到金陽宗私生子的瓜,又想到自家倆孩子,旁人不知道她腦中的千回百轉,身旁的謝聽覺得她凝視某處的方向,過於久了。


    順著她目光看去,看到方才放言妖都該死的那個男修,好像叫圓什麽橙,謝聽唇角斂起,擱下筷子。


    方遙感受到袖子被人扯了扯,她轉頭,謝聽淡淡道:“我吃飽了。”


    “嗯。”


    “回房。”


    “好。”


    等等……


    方遙應下之後,才遲鈍地反應過來:“回哪個房?”


    “仙長,我聽謝公子說你們是道侶,所以才給你們安排在了一處。”徐培適時解釋。


    “沒有多餘的房間了?”


    徐培訕訕點頭:“府衙總共五間客房,幾位金陽宗的仙長們各占一間,確實是沒有多餘的了。”


    “我可以跟我師弟擠一擠。”袁成秀忽然道。


    唐岐一愣,滿臉難色:“師兄,我不習慣和別人一起睡。”


    袁成秀沒想到自己被嫌棄了,改口:“……那我跟小師弟擠一擠。”


    曲長陵:?


    你問我的意見了嗎?


    還不等小師弟抗議,祝雯月不讚同道:“師兄,你跟小師弟都受了傷,住一間房多有不便。”


    再說,人家是道侶,住一間不是很正常,她不理解師兄怎麽這個時候出來裝大方。


    方遙也不想跟傷員搶房間,道:“無事,一間就一間。”


    —


    屋內燭光如豆,這裏的氣溫比淩霄峰上要暖和些,方遙怕進蚊蟲,把窗扇關上,點上驅蟲的熏香,隨後拿起了床榻上的一方被褥,鋪在了地上。


    客房共分內室和堂屋,沐浴用的木盆和恭桶都被搬去了堂屋,以屏風相隔。方遙剛鋪完被褥,已經沐浴完的謝聽走了進來,看到她在地上鋪床也不意外,隻問:“你要睡地上?”


    “嗯,”方遙想了個蹩腳的理由,“我晚上習慣打坐,怕打擾到你。”


    賣糖人的小販說得還真沒錯,他們確實還挺不熟。或許他認識自己很久,但於她而言,他還是隻是個剛認識不到一個月的男子,她還沒有辦法說服自己與他同榻而眠。


    謝聽沒有拆穿她,主動幫她把榻上的枕頭拿過來。


    方遙不經意抬眸,前麵的男子半幹的墨發鬆在肩後,除去寬鬆的外袍,雪白的中衣服帖在身上,構勒出寬肩窄腰,他這身材……倒是比她想得精壯一些。


    謝聽想到飯席上的話題,撩起眼皮,有意無意地問:“你覺得妖都該死嗎?”


    “事無絕對,”方遙收拾的動作微頓,道:“無論是人是妖,濫殺無辜,才該死。”


    人族尚有強盜土匪為非作歹,謀財害命,更何況野性難馴的妖族。


    這凡人似乎對人妖之間的事很好奇,倚靠在床頭,手指扯過薄被,蓋上了半截,好整以暇地問:“如果有妖是因為別人想殺他,他才動手殺了人,這算濫殺無辜嗎?”


    方遙想了想,說:“不算,這是正當防衛。”


    他好似是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唇角微揚:“我也這麽覺得。”


    妖族有自己的地盤,與人族涇渭分明。見過妖的凡人並不多,更沒幾個凡人見識過斬妖的畫麵。


    方遙雖然當時及時地蒙住了他的眼,還是有點擔心他是被白天的情形嚇到了,從而產生了什麽心理陰影,因此多安慰了他兩句:“今日是巧合,你以後都住在靈霄宗裏,不會再碰到妖了。”


    “嗯。”謝聽眸底閃過興味的光,應聲。


    方遙隨後起身道:“我去沐浴,你先歇下罷。”


    她平時睡前多用淨塵術,靈力洗滌幹淨還方便,不過今日打了架,她手上也沾了那駭鳥妖的血,不洗洗,她渾身難受。


    等她沐浴完回來時,床榻上的男子已然似睡著了,他的睡相倒是安穩,隻有淺而均勻的呼吸聲。


    方遙將燭火吹滅,盤腿坐在地上,對著窗外皎潔的月色,閉上眼,一邊運轉心經,一邊腦子裏又開始自我推演劍招,打發時間。


    窗外,星淡夜廖,寂然無風,清冷的月光灑在窗邊盤腿而坐的女修身上,墨發雪衣,玉骨冰肌,她雖隻穿著中衣,衣襟卻係得很緊,看不見鎖骨,隻露出一截纖白的脖頸,如孤月寒霜,散發著凜然不可侵犯的禁欲氣質。


    她表麵上挺腰盤腿坐得筆直,一動不動,宛如石雕,實則深陷入定狀態的她,腦子裏卻是刀劍爭鳴,打得一派火熱。


    不知何時床榻上的男子悄然睜開了眼,薄褥被一條蓬鬆雪白的毛絨大尾巴掀開,遊蛇般靈活地卷住她的腰,直接將人騰空帶起,落入他懷中。


    她正坐在窗邊風口,身上的裏衣浸染了些寒意,他便將她整個人攏在懷中,用身體的溫度將她周身的寒氣驅散。有力的雙臂緊摟著她的腰,男人滿足地埋在她的頸窩蹭了蹭,貪戀地嗅聞她身上的氣息,輕喚:“阿遙……”


    粗壯蓬鬆的尾巴興奮地在身後搖來搖去,差點把床幔都扇塌了。


    分別四年,謝聽快想瘋了,從在執事堂重逢見到她開始,壓抑許久的情思、瘋狂的占有欲和想親近的欲念,一直在衝擊他理智的弦,被他按捺著、憋著、忍著,今日好不容易得以釋放一些。


    方遙全然未覺,腦子裏刀光劍影還在忘我地廝殺著。


    他知道方遙的習慣,一旦入定後,很難被外界所擾,但也不敢太放肆,雙臂隻箍在她的腰上,純粹地摟著她。


    深邃眸光寸寸劃過她緊閉的眉眼,微翹濃密的睫羽、瓊鼻,最後落在雙唇上,他到底是沒忍住,做了今日在馬車上就想做的事,淺淺地舔舐她的唇角,輕啄她的唇瓣,細致品嚐滋味,是不是比糖人更甜。


    直到親得他自己氣息不穩,隱有失控之勢,方才罷止。


    縱然當時帶崽離開,便已做好再見時不相識的準備,可他當真見了她看自己如同陌生人般的眼神,與他刻意保持距離的舉動,怎會不難過。


    更可氣的是,他當爹又當娘地把倆崽子養大,此人在外招蜂引蝶,還毫無所覺。她那個小師弟,還有飯桌上那個金陽宗的,存的什麽心思,真當他不知道麽。


    摟著她的手臂不由得收緊,視線下移,落在她頸邊雪白的皮肉上,薄唇傾近,藏匿的尖牙幾乎快觸到她那片薄肉,比量好下口的位置。


    懸停了半晌,薄唇微張又閉合,硬是強壓下了叼咬的衝動,長歎一聲,低頭深埋她的頸間,認命服軟地蹭了又蹭,親了又親。


    第25章 安排


    ◎你怎麽還給師兄下毒!◎


    翌日清早, 守拙按時來教崽崽們練劍。


    紮完馬步後,阿正習以為常地去樹下,踮腳想折倆根樹枝下來,守拙出聲叫住了他, 從儲物囊裏掏出了兩根木劍:“用這個。”


    兩個崽崽瞬間瞳仁冒光, 不確定地問:“二師叔, 這是給我們的嗎?”


    守拙點頭:“當然, 你們一人一把。”


    倆崽崽開心壞了,接過劍來細細打量,愛不釋手。


    守拙看著是個糙漢,手工活做得極其精細, 兩根木劍劍柄上的花紋都不同, 而且在劍柄的底端, 分別刻著他們的名字。


    “二師叔, 這個劍太好看了,我好喜歡……”阿圓高興到原地蹦高, 將劍湊近了,鼻尖嗅了嗅,驚喜,“上麵還有淡淡的香味。”


    阿圓自知自己的劍道天賦沒有哥哥高,而且她本身也對學劍興趣一般, 但新得的這柄漂亮的小木劍,讓她重新對學劍產生了一些興趣。


    阿正更是喜歡到把木劍翻來覆去地看, 整個劍身被守拙打磨得一根木刺都沒有。


    這是他有史以來收到的最合心意的禮物, 這木劍看上去很堅硬結實, 並不是一般的木頭, 以後他再也不用擔心樹枝會斷了。


    他看向守拙, 萬般感激,就化成了一句話:“二師叔,你真好。”


    “這麽客氣做什麽,我可是你們的師叔。”


    守拙大力揉了揉倆崽崽的發頂,見他倆喜歡,他也就放心了。


    “這兩把劍你們先將就著用,等你們到了築基期,就可以去縱劍閣裏選一把合心意的本命劍了。”


    “什麽是本命劍?”阿正問。


    “本命劍是能和劍修心意相通的劍,一個劍修一輩子就隻有一把,如同生命一樣重要。我的萬鈞,你們娘親的雪寂,都是從縱劍閣裏選出來的,閣裏還有很多名劍,就看你們以後有沒有緣分了。”


    倆崽崽聽得心向往之,不由得問:“我們什麽時候可以開始修煉呀?”


    “這個……”守拙撓撓臉頰,“萬事都要從頭學起,你們得先把字認全了。”


    因此到了晌午後的寫字課,景鬱剛來,倆崽崽便主動提出來:“小師叔,以後我們多學一個時辰吧。”


    景鬱難得見倆崽子這般積極,點頭:“行。”


    他把提前寫好的字帖拿出來,給了倆崽崽,自己則默默掏出陣法書,坐在他們對麵,趁他們寫字的功夫,鑽空研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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