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霄宗和順梁兩地相隔甚遠,連修士禦劍都要整整一日才能到達,身為謝聽的禦用信差,盧硯最引以為傲的就是它這能縮地成寸的遁地術,傳信報信,效率甚高,否則換成別人,隻怕天亮也到不了地方。


    “你給留守王城的下屬們傳個信,安排人盯著龐提,我需要知道他的動向。”


    月夜之下,謝聽常掛在他眉眼的清潤柔和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漠然和冷肅。


    他執政妖族的時間並不算久,他的屬下裏有聽話的,也有各懷鬼胎的,龐提就屬於後者。


    謝聽留意他挺久了,隻是還沒有確鑿的把柄,也尚不得空去處理。


    駭鳥妖四兄弟已經板上釘釘,是被龐提放出來的,可見他做此事不是第一次了,暗自裏不知道收攏了多少從縛魂塔裏放出來的罪妖。


    他若是單純的造反,謝聽還並不放在眼裏。


    縛魂塔不會拘感染了冥紋的妖,那妖定是被放出來後才感染的。


    謝聽顧忌的是,他背地裏和幽冥教信徒有往來,刻意放出來罪妖將其感染,特意派往版圖中心的城池,想要大肆感染人族和妖族,那樣的話,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記得讓屬下們留心,龐提有沒有感染冥紋,平日有無和幽冥信徒有往來。”謝聽吩咐道。


    “冥紋?”


    盧硯並不知順梁城中的事,乍一聽到這個詞,心下一驚:“幽冥信徒那幫子人不是常年隻在西北荒漠嗎,難道出現在了順梁?”


    謝聽淡淡道:“人是活的,出現在哪都不奇怪。”


    “屬下明白,屬下這就去辦。”


    盧硯自知此事的嚴重性,打算今晚就拾掇鋪蓋跑趟王城去報個信。


    “尊主,上次屬下和你說得那事……”


    他尋思尊主親自回王城主持大局不是更好,省得他來回傳信了,然而話說一半,盧硯才忽然發現屋裏還盤腿坐著一個白衣女子,正在閉眸打坐。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琉璃鏡片,一向沒精神的雙眼不由地瞪圓了。


    這就是尊主夫人?


    他第一次見方遙,好奇心盛,從她的長相打量到周身,心下感慨,難怪尊主看不上王城裏那些豔俗的女妖。


    自古妖男/女配劍修,尊主夫人這副絕塵禁欲的長相,放在妖界,就是天菜啊。


    他見過不少女修都穿著她這樣的白衣,但都沒有她穿得這般清絕脫俗,隻是閉著眼的樣子,就讓他想到了潭中月、梅上雪。


    難怪尊主從古墟回來後,就一直心心念念地要來尋妻,等少主們剛懂事了些,就不惜帶他倆遠行千裏,深入人修腹地上門認親。


    如今尋到夫人,倆夫妻竟在這裏過上了二人世界,都輪到他一個跑腿信差去哄崽睡覺,這樣下去,尊主怕不是連王城也不想回了……


    然而還沒等他多看幾眼,視線就被謝聽的身形擋住,尊主俊美的臉和嗓音都有些陰沉,逼近他:“看夠了沒,用不用我重新幫你再配副琉璃鏡?”


    “不用不用,尊主客氣了……”


    盧硯身子一哆嗦,幹笑兩聲,快速化為原型,跳下窗台,鑽地遁形。


    謝聽拉下窗扇,嚴絲合縫地闔起來。


    轉身看了眼還在和境界較勁的方遙,走去她對麵席地而坐,把雪寂劍輕放在倆人中間。


    此人平日愛劍如命,肯把雪寂給他,可見是信極了他。


    這讓謝聽心裏有些暖,又有些澀。


    其實,從方遙認下他和兩個孩子開始,所作所為,無可挑剔。就像她今日為護他,毫不猶豫會對袁成秀刀劍相向。


    可他又清楚地知道,她這麽做未必是對自己產生了什麽情愫,隻不過是因為他是她的道侶,是倆孩子的爹,而他在她眼裏,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她護著他,隻是出於責任。


    這也無妨……


    隻要她肯讓他呆在身邊,他就很滿足。


    夜裏風涼,方遙尚在破鏡中,感知不到外麵的狀況,謝聽便將狐尾釋放了出來,不斷地鋪長伸展。他似乎能控製尾巴的長度,眨眼間,雪白蓬鬆的狐尾就占據了將近半個屋子,把他和方遙都圍繞在了一起。


    尾巴上的絨毛並沒有觸碰到她,隻是作取暖擋風之用。倆人之間僅有咫尺之距,好時刻觀察她在破鏡中的變化。


    謝聽凝看著麵前的人,薄銳狹長的眼皮下看似平靜無波,實則暗湧著強烈的占有欲,炙熱的愛意,甚至有些……病態的癡迷。


    他曾敲碎過她冷硬的外殼,嚐過她芯裏的清甜和柔軟,他知道她從來不是什麽高山雪蓮、雪域冰山。


    世上沒有比阿遙更溫柔的人了。


    ……


    靈霄宗,淩雲峰頂。


    今日天氣晴爽,微風愜然,倆崽崽跟守拙上完劍道課,便跑出來放紙鳶。


    這幾天,師叔們都誇他們學東西很快,也不舍得讓他們老上課,說要勞逸結合,二師叔就給他們紮了個紙鳶玩。


    妖族王城很少有天氣晴朗的時候,有相當一部分領土和建築都建在地下。


    崽崽們第一次見這種名為“紙鳶”的玩具,守拙教了玩法後,他們便愛上了,隻要遇到晴天,都會出來放一放紙鳶。


    今日風比平時要小一些,阿正沒有掌控好角度,紙鳶一直在往山下飛,倆崽崽不知不覺就一路放到了半山腰。


    他們自從和席知南起過衝突後,就不常到山腰處來了,今日好巧不巧,他們剛拐過山彎,就看見了席知南和幾個弟子在玩鬧。


    阿正刻意鬆去了扯線的力度,紙鳶徹底落了下來,阿圓飛快地跑過去撿。


    席知南也看到了他們,阿圓記仇得很,板著小臉瞪了席知南一眼,一句話也沒搭理他,撿了紙鳶後直接扭頭跑掉了。


    席知南見狀有點脾氣上頭,這倆小不點平日也沒有同齡的弟子們願意和他們玩,怎麽每天自己玩的這麽開心?


    他剛想叫住阿圓,他的師兄辛子柏先一步找上了他。


    “小師弟,師父傳你過去問話。”


    辛子柏和席知南同是耿長老親傳,如今算是嫡親的師兄弟了。


    辛子柏有心和這個小師弟打好關係,席家是世家大族,家大業大,要是席知南以後真成了席家的接班人,他這個大師兄也能跟著沾不少光。


    本來用傳音符就能搞定的事,辛子柏親自過來,禦劍帶著席知南來到掌門和長老們的住所探雲峰。


    耿長老在自家洞府裏剛溫上一壺靈茶,一抬頭便看到辛子柏領著席知南來了。


    將煮沸的茶湯置入碗中,耿長老隨意問道:“你的心經修習進度如何?”


    雖然席知南當初是掌門強塞給他的,但既然認了下來,也不能不管不問。每隔一陣,耿長老還得操心下他的修習進度。


    “已經修習到廉泉竅了。”席知南乖順低頭作答。


    在師父麵前,他可不敢拿出那副世家公子的傲慢架子。


    耿長老點頭:“這進度倒是不慢,再多修幾日,便能衝破氣竅,引氣入體了。”


    “有何不懂的可以問你這位大師兄,等你到了煉氣期,我便單獨教你習劍。”


    耿長老說完想到什麽,手中動作一頓,又問辛子柏:“對了,方遙家那倆孩子最近在做什麽?”


    辛子柏回道:“景鬱和蘇明畫他們最近似乎在教他們煉丹和陣法。”


    他平日負責懸壺殿的分例分發,蘇明畫半個月前剛領過分例,昨日又來用宗門貢獻點換了不少靈草回去,說是用作教師侄們煉丹,景鬱同樣也領了不少陣法符紙回去。


    “煉丹和陣法都是些旁門左道,”耿長老輕哼一聲,就此事叮囑席知南,“記住我們靈霄宗是劍宗,當以劍為尊,可不要把精力分在這些無用之事上麵。”


    席知南點頭:“是,師父。”


    “那倆孩子雖然同席師弟一樣都是雙靈根,但年歲比他小三歲,等三年後,掌門教他們修習心經時,小師弟恐怕都已經是練氣中後期了,能突破築基也說不定,他們定然是追不上的。”


    辛子柏見師父如此關心那倆孩子,不由得出聲暗貶,順帶吹捧了一番席知南。


    耿長老一聽到“都是雙靈根”這幾個字,心裏就來氣。


    什麽雙靈根,那倆娃娃一個純色極品金靈根,一個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的無色靈根,還都是他親手驗出來的,結果全被掌門收了去。


    “你懂什麽,行了,沒什麽事就帶著你師弟回去吧,別在這叨擾我了。”耿長老心煩地揮揮袖。


    二人從長老洞府走出來,辛子柏尋思他也沒說錯話啊,不知為何今日師父心情這般不耐煩。


    再一看旁邊的小師弟,也是一副垂頭耷腦的模樣,便說:“小師弟,師父平日性子好喜怒無常,別放在心上啊。”


    他都被師父罵習慣了,臉皮也罵厚了,轉頭就忘。


    席知南倒不是因為耿長老,他剛才見到方家倆兄妹,便想到了那塊輸給他們的玉佩,心裏在滴血,轉頭問他:“師兄,你知道宗裏附近哪裏有賣法器的嗎?”


    “你現在不會煉氣,哪裏用得著法器?”辛子柏奇怪道。


    席知南歎氣:“師兄有所不知,我有一塊家傳的玉佩,是個中品法器,前段日子,被方家那倆兄妹給贏了去,我怕爹爹知道後責罵我,想著湊湊錢,買個差不多的糊弄過去。”


    宗裏給親傳弟子的分例不低,再加上他每月的零花錢,攢一攢再問人借一借,應該能買個差不多的,總好過到時候,被爹爹責罵強。


    “那倆剛斷奶的小崽子能用到什麽法器,你偷回來不就成了?”辛子柏下意識說道。


    “不行不行……”


    席知南不是沒想過這招,上次想這麽幹的時候,方遙突然現身,那刺出的幾劍霸道淩厲,還好他當時跑得快,現在還心有餘悸。


    “這怕什麽,方遙如今去順梁除妖還未歸,她那個凡人道侶聽說也下山探親了,院子裏不過隻有那兩個小崽子,隻要你別被發現,管好嘴巴,誰知道是你偷的?”


    辛子柏對方遙有成見,對她家裏那倆娃自然更沒什麽好感,當著耿長老的麵不敢亂言,背地裏一口一個“小崽子”。


    “再說,那本來就是你的玉佩,怎麽能叫偷,就是拿回來而已。”


    辛子柏說得頭頭是道,席知南被他說動,覺得也有道理,當初他定下賭注,本來就是腦子一熱,這麽貴重的東西他就沒想給,那倆崽子倒是真敢要。


    “可是怎麽拿呢?”


    要想避人耳目,那肯定得晚上去。那倆崽子的院牆還挺高的,他可翻不過去啊。


    “這還不簡單,”辛子柏當即掏出一瓶丹藥,遞給他,“這瓶輕身丹服用後能使身體輕盈,區區翻牆不在話下。”


    “謝謝師兄!”席知南滿眼感激地接過丹藥,他剛入門不久,跟師姐師兄們還太不熟,這個師兄卻這麽幫他,真是個好人。


    辛子柏的眼神仍看著他手裏的丹藥,有些遲疑地說:“咳,這個輕身丹值二百塊靈石,抵我半個月分例,不過我們是師兄弟,這瓶丹藥就送給你吧。”


    “不不不,親兄弟明算賬,怎麽好讓師兄破費。”


    席知南雖然年紀不大,但他自小長在世家大族,這些人情世故他都懂得,連忙從儲物袋裏掏出二百靈石,硬塞給辛子柏。


    “小師弟你太客氣了,那我就收下了……”辛子柏笑嗬嗬地收下靈石。


    —


    夜深人靜,寥寥幾顆星星綴在天邊。


    席知南站在倆崽崽的院牆外,仔細打量周遭無人後,掏出輕身丹服下。


    剛嚼了一口,席知南差點吐出來,這丹丸怎麽這麽苦。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失憶後妖王帶崽找上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鍾星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鍾星星並收藏失憶後妖王帶崽找上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