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遙心道他本是尊貴體麵的妖王,如今怎麽過得好似跟外麵的流浪犬一般。


    “沒有,他們都很乖。”方遙說。


    白狐走到她麵前,霎時化作了人形。


    垂過腰際的墨發微微淩亂,俊秀的眉眼有些剛醒的惺忪,他等她太久,方才確實在樹叢裏睡了一覺。


    方遙欲轉身之際,視線掃過他的發頂,忽然目光一頓,隨之輕抬起了手。


    謝聽剛變回來,還未適應,見她抬手,以為要摸他,下意識順從地低下頭。


    方遙從他頭頂發絲上拿下了一片沒有抖掉的落葉,半晌,她看了眼麵前依舊彎著腰低著頭顱的男人。


    似是沒感受到她摸頭的動作,他便遲遲未將頭顱抬起,身後的狐尾極有耐心地一搖一晃。


    流浪犬的既視感更強了。


    方遙看了看手裏的落葉,隻好用另一隻手輕撫了下他的發頂。


    “我們走吧。”


    ……


    【??作者有話說】


    第62章 朝瑰


    ◎狐族的怪癖。◎


    “我們走吧。”


    感受到她微熱的掌心撫摸過頭頂, 謝聽才好似得到了許可般抬起頭,旋即跟在她身後,往樹林外走。


    方遙望著夜空中北鬥七星指引的方向,邊走邊道:“往西北去的話, 我們可以先坐傳送陣去衍月宗, 然後再禦風趕路, 這條路線是最快的……”


    話說一半, 她感覺到手腕被人抓住,她偏過頭,身旁的男人忽然傾身過來,眉頭微皺, 鼻尖貼近她的鬢發輕嗅了嗅, 又湊去她的額角處聞了聞。


    如若他是獸形, 做這個舉動她尚能接受, 頂著他這張臉……好奇怪。


    方遙身體有些僵硬:“你在聞什麽?”


    謝聽聞嗅兩下,確定了猜測, 眸色一變,暗藏怒意:“誰抽了你的神識?我殺了他。”


    “……”


    狐族的鼻子竟如此靈敏,連被抽出神識都能聞出來?


    “是我師父,抽來給阿圓阿正做了護身法器。”


    方遙無奈解釋。


    神識被抽取的痛疼不亞於冥紋發作,她不聲不響地就抽了兩根, 若不是聞到她身上有神識殘留之氣,他或許還蒙在鼓裏。


    謝聽眼中的憤怒瞬間軟化下來, 喉頭艱澀地動了下, 低聲:“阿遙……”


    “兩縷神識而已, 這樣離開後我心裏也能放心許多……”


    此去西北不知何時能歸, 對倆崽崽的牽掛和惦念, 他們倆想必都是一樣的。她抽神魂之痛不過須臾,他和阿正身上的冥紋才是重中之重。


    “走吧。”


    方遙隔著袖口的衣料拉住謝聽的手腕,卻被他反握住掌心。她低頭看了一眼,他依舊很注意地用沒長冥紋的右手來牽她。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對於牽手這件事幾乎已經習慣成自然了。


    方遙打算去乘坐凡城旁邊的傳送陣,那裏是最近的傳送點。


    “一定要坐傳送陣嗎?”謝聽問。


    他得知要進城,很自覺地把狐尾狐耳都收了起來。


    “做傳送陣能快些。”方遙說。


    方遙總是擔心獸態的它背負著自己會累,畢竟她是一個體型正常的大活人呢,能坐傳送陣當然是最好。


    她為了節省時間,堅持要坐,謝聽也沒有反對的資格,隻是小聲嘀咕了一句:“我跑得也很快……”


    宗門大比已過去數日,加之又是傍晚,凡城旁的傳送陣有些冷清,偶爾有兩道白光閃起,大多都是靈霄宗弟子進城采購東西。


    傳送陣旁,十二個時辰都有弟子在維持陣法運作。


    傳送陣按距離收費,衍月宗大概是傳送距離內最遠的傳送點了,光是靈石就要一人五百塊。


    方遙正要掏錢,一個靈石袋子丟到了桌上,弟子收了靈石,調整法陣,隨著白光一閃,二人雙雙出現在了衍月宗的轄地。


    “妖族不是都用妖珠嗎?你怎麽還有靈石?”方遙一邊走出傳送陣,一邊奇怪地問他。


    謝聽摸了下鼻子:“靈石對妖族無用,鋪完地磚還剩下一些。”


    “什麽?你宮中鋪得的地磚是靈石?”


    方遙驚詫地挑眉,難怪當時闖殿時,覺得地板滑溜得很,頻頻腳底打滑,差點還摔了跤。


    “……嗯,那石頭左右無用,鋪地板還怪好看的。”謝聽如是說。


    哪怕平時不太在意錢財的方遙聽到這話,都不禁握緊拳頭,覺得實在罪惡。


    光是他那大殿裏鋪的靈石地磚,都夠賣下整個靈霄宗了吧?他那日發瘋時,還砸碎了不少塊。


    她還忽然想到,他帶倆崽崽初來靈霄宗時,她心有愧疚,給了他自己積攢多年的一萬多塊靈石。


    是不是在他眼裏,送的都是地磚石?


    “還我。”


    方遙朝他伸出掌心,反正他也用不到,放在她那裏還能買買劍油。


    謝聽當即把儲物袋解下來,全都交給了她。


    她接過一看,沒想到謝聽平日挺愛潔愛美的性子,儲物袋裏亂得實在不像樣。


    入眼的先是堆成了幾座山的妖珠,各種各樣人修用的法器兵器,亂七八糟地堆在一塊,有的上麵還沾著血跡;丹丸草藥、金銀寶石器具數不勝數,十幾排敞開的衣櫃,裏麵擺滿了做工華麗奢侈的衣物,靈石被他塞在了最不起眼的角落,粗粗望去,大概有百萬之數。


    “……”


    阿圓說得沒錯,他爹爹是真的好有錢。


    方遙的目光掠過那些染血的人修兵器上,眸光微斂。


    這得滅了幾家宗門,才能攢下這麽多?


    謝聽發現了她神色的變化,他低眉看她,眼神認真而無辜:“阿遙你信我,我從未無故濫殺過一人,都是他們先對我起了歹念,我都是正當防衛……”


    以前在他還不是妖王,但風頭正盛時,總有些不知死活的散修想要取他的腦袋揚名,反倒自己丟了性命。


    他們的武器和儲物袋當然都被他收繳了,裏麵不乏成堆的靈石,日積月累,最後實在多到他儲物袋都放不下,隻好拿去宮殿裏鋪地。


    方遙看了看那些人修兵器的確都是散修的,宗門傳承的武器譬如她的雪寂劍,在劍柄處都會有宗門標識,那些武器上都沒有。


    再想到他繼任以來,頒布得各種對人妖兩族關係緩和的利好法度……


    方遙合起儲物袋:“我信你。”


    謝聽連連點頭,彎唇道:“儲物袋放你這裏,以後你管錢。”


    他的冥紋要是治不好,他的這些財產可不能便宜了別人,都是要留給她和倆崽崽的。


    光是做傳送陣就花了一千靈石出去,想到之後路上的開銷,方遙毫不客氣地收下了。


    衍月宗本來就是個小宗門,所在轄地更是個邊陲小城,夜裏街道上隻掛著零星幾盞燈籠,連擺攤的商販都沒有。


    衍月宗因守拙一事,對靈霄宗有恩,方遙身為掌門弟子,按照禮節說若路過來此,應當去拜會一下宗主。


    但她此行匆忙,身邊還有個染了冥紋的妖王,實在不宜登門造訪,便徑直出了衍月宗轄地。


    他們接下來的打算去前方不遠的銀淞城,亦是守拙先前受傷之處,銀淞城內沒有傳送陣,所以得靠禦風飛行。


    一來到郊外,謝聽看著一望無垠的曠野,狐尾立馬放了出來:“我們是不是可以禦風飛行,不用再坐傳送陣了?”


    “嗯,”方遙看他明顯雀躍起來的神色,奇怪地問,“你很不喜歡坐傳送陣?你有眩暈症?”


    傳送陣在發動時會有片刻在原地旋轉失重的感覺,有些人很不能適應這感覺,所以寧可禦風整日,也不願坐方便的傳送陣,他莫非便是有那眩暈症?


    她記得給倆崽崽過生辰禮的時候,他們去山下也坐了傳送陣,那時候他表現不還挺正常的?


    “沒有,”謝聽搖頭,“我更喜歡你騎我……”


    他好似想到什麽事,唇角輕抿,耳根自顧自地瞬間通紅,幸而夜色深,方遙並未發覺。


    男人的身形迅速變成了高大的白狐,為了方便她騎上來,它前肢彎折地趴下,盡量伏低巨大的身軀。


    方遙根本沒有聽出他的話有什麽歧義,跨坐上了它毛絨的背上。


    大約是狐族的特殊怪癖罷了。


    ……


    方遙騎著白狐,禦風飛行了兩日後,抵達了銀淞城。


    還未入城時,方遙就拿出了之前買的那副白狐麵具,戴在了臉上。


    銀淞城屬於人族、妖族和幽冥教三界交叉的地帶,距離此城最近的衍月宗式微,門下弟子實力不濟,平日無事也不太來這裏。


    這便導致城裏來往行人中,有七成是妖族,兩成是人族和修士,有一成是混在其中的幽冥信徒。


    所以在這裏,妖族的身份比人族的身份更管用一些。


    他二人在入城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驛站裏的車夫,想買一份西北區域的版圖。


    驛站裏的車夫正在給馬匹刷毛,得知他們的來意後,他動作不停,淡淡道:“你們要的東西可不便宜。”


    “價錢不是問題。”


    聽到方遙這麽說,車夫才停下動作,多打量了他們兩眼。


    謝聽姿容俊俏,衣著矜貴,狐尾潔白如雲,一看就不像是貧苦凡妖,方遙臉上也戴著一副價值不菲的精致狐麵,看著確實像真心來買東西的。


    車夫在袍角上擦了擦濕漉漉的手,轉身彎腰從馬車底下掏出一個破舊細長的木匣,打開木匣,拿出來了一卷羊皮版圖。


    方遙伸手欲接,車夫又縮回手,獅子大開口道:“五千妖珠。”


    她毫不猶豫地打開謝聽的儲物袋裏,從那成山的妖珠堆裏劃出來一個小尖尖,數出五千妖珠付給了車夫,順利從他手裏拿到了那張羊皮版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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