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植被蔥鬱茂盛,有許多蝴蝶縈繞,獸類的妖族最喜歡漂亮的山林,換成小時候的他,能在這裏撒潑打滾玩上一整天。


    “你平時不是經常在這裏采藥嗎?”方遙有些奇怪地問他,怎麽感覺他似乎是第一次來?


    “……”謝聽鎮定自若道,“這裏的風景百看不厭。”


    方遙點頭,這裏的風景的確叫人流連忘返。


    然而她並沒有因為心醉美景而忘了此行的正事,指著前方的一處灌木叢:“那兩株小黃花很特別,是不是能入藥的?”


    謝聽有備而來,聽到方遙的問話,忙從懷中拿出一本手繪的藥草圖鑒,這是他在家裏的書架上找到的,上麵記載著一些常見的草藥。


    他雖然不太能認得全上麵的文字,但好在有配圖插畫,畫出了草藥的形態,神念中還有花妖在旁翻譯。


    謝聽翻了翻手記,摸著下巴思忖道:“這兩株黃花叫……芸黃草,可活血化瘀,溫經散寒……”


    “我去采。”


    方遙把背上的藥簍取下,拎著手裏,上前走到灌木叢邊,蹲下便開始采藥,她擔心傷到藥草根莖,用藥鏟仔細撥開藥草根部的泥土,心神專注。


    謝聽發現她旁邊的灌木叢裏似乎也有芸黃草,立馬也跟著上前,撥開樹叢采藥。


    隻要是和阿遙一起,做任何事,他都很開心。


    抬手撥開草叢,謝聽才發現那芸黃草的根部盤踞一條比手腕粗的毒蛇,毒蛇驟然被驚擾,豎瞳望過來,吐著危險的紅信。


    謝聽雙眼微眯,手指下意識凝結妖力,正想打出去時,驟然僵住。


    凡人采藥郎遇到這樣的毒蛇,應該是什麽反應?


    “有蛇!”


    方遙剛把那兩株藥草采完,看到謝聽頗為慌張地後退一步,俊俏的麵容似乎都有些被嚇白了。


    “慌張”的謝聽內心毫無波動,心道但願這蛇識相,趕緊溜走。


    然而幻境裏的蛇根本不會被他的威壓震懾,反而朝他的麵門直撲而來。


    方遙想也未想,毫不猶豫縱步上前,抬手抓住了那彈跳在半空中正欲撲向謝聽的毒蛇,白細的手指精準掐住了蛇的七寸。


    “哢嚓。”


    空氣中傳來一聲清脆的響,仿佛是蛇椎骨被人生生折斷的聲音。


    “……”


    [嘖~!]


    看戲的花妖砸吧了下嘴。


    潭水明明封住了這女子的氣竅,她無法使用靈氣,和凡人無異,還能徒手捏蛇,真是個狠人啊。


    這讓花妖回想起水潭邊那一戰,被她輕鬆幾劍斬斷觸須的恐懼。


    [得虧她入了幻境,不然哪裏輪到的你救啊!]花妖在謝聽的神念裏說了句大實話。


    方遙看了看手裏如同皮筋般死的不能再死的蛇,又看了看麵色複雜的謝聽,反過來安慰他:“沒事,它斷氣了。”


    同時把死蛇遞給他:“這蛇膽和蛇血是不是也能入藥?”


    剛才霎那間,方遙不知為何下意識就覺得這蛇對她來說並不危險。事實證明,這蛇就是長得粗了點,隻要拿捏七寸,確實不危險。


    謝聽接過死蛇,迅速丟進身後的藥簍。


    “……阿遙,你好厲害。”


    溫柔俊秀的藥郎嗓音微頓,彎著眼睛含笑,額頭上滑過一滴汗,仿佛是劫後餘生的如釋重負。


    方遙彎唇點頭,為能幫到他而高興,這死蛇應該能換不少銅板。


    ……


    他二人頭一回上山采藥,收獲頗豐,整整一筐子藥草外加一條死蛇。


    回到院落中,方遙坐在矮凳上,趁著天色還沒黑,把藥簍裏采來的藥材分門歸類。


    在她近乎空白的記憶裏,采藥擇藥對她來說很新鮮,好像從未體驗過這樣的生活,不覺枯燥,反覺新奇有趣。


    “我去準備晚飯,阿遙,你想吃什麽?”謝聽卷起袖口,語氣極其自然,仿佛已然和她過起了日子。


    方遙顧著擇藥,隨口說:“都可以。”


    謝聽走到後廚的灶屋裏,準備奴役花妖,變出晚上的飯食,又怕方遙起疑,他得真把爐灶燒熱。


    一炷香後,和昨日全然不同的四道菜肴端上了飯桌。


    花妖變出來的菜肴是真的能讓人飽腹,味道亦無可挑剔,謝聽靜靜看著麵前相對而坐的方遙。


    如果不是他身上有花妖的母葉,隻怕他也根本不會懷疑,麵前這溫熱可口的飯菜,以及對麵活色生香的人,會是身處幻境。


    謝聽的目光不經意地滑過方遙握筷的手,忽然頓住,心下一緊:“阿遙,你的手指怎麽了?”


    她的右手食指指節處有一道小傷口,正在往外滲血。


    方遙聞言低頭看,可能是擇藥的時候被草莖木刺劃到了,她自己都沒有察覺。


    ……


    如豆的燭燈下,方遙單手托腮,看著麵前的男子低著頭為她包紮手指,紗布裹了一層又一層,包得像個小粽子。


    為了這點傷口大動幹戈,方遙甚至有點懷疑,再過半個時辰,這傷口就自己愈合了。


    方遙並未拒絕他的折騰,端詳麵前男人緊張的神色,若有所思地開口問:“謝聽,我們之前是不是認識?”


    謝聽手上動作不停,把最後剩的一截紗布係成蝴蝶結,不動聲色地撩起眼皮:“當然不認識,為何這麽問?”


    “……沒什麽。”


    方遙總覺得他似乎對自己太好了些。


    亦或是,他對每一個病人都這麽好?留她住宿?給她做飯?親手包紮傷口?


    “以後不要擇藥了,我來做。”


    謝聽看著她瓷白漂亮的手指上平白多了個傷痕,心下鬱悶極了。


    毒蛇都未能傷她,卻被草莖上的刺給劃傷。


    更是責怪自己,就不該讓她做那些沒有意義的事。


    “隻是意外,擇藥這點小事我能做的。”


    方遙微微垂眸,她的手指已經被包好,謝大夫怎麽還抓著她的手不放?


    心頭劃過一道異樣的感覺,抽回自己的手,隨即起身清聲道:“……已經很晚了,我去歇息了。”


    步履有些匆忙,沒注意到謝大夫給她包紮的紗布也太醜了些。


    ……


    【??作者有話說】


    快過節了有些忙,別嫌棄我短小qwq


    明後天就能吃上葷菜了。


    ——


    第78章 丟失的那三年(四)


    ◎此計無恥,但他猶死無悔。◎


    此後, 方遙真的在謝聽家中盡職地做起了幫工,每日同他上山采藥,回來後謝聽擇藥,她幫著晾曬打打下手, 將草藥研磨成藥粉, 或是熬製成丹丸, 拿去鎮上換些銀錢。


    春去秋來, 半年的時間一晃而逝。


    這日,他二人采藥歸來,還未進院門就看到有村民在門口等待,遠遠地迎上來。


    “謝大夫, 我家老夫人舊疾又複發了, 請您過去瞧一瞧。”村民的語氣焦灼又恭謹。


    謝聽沒吭聲, 看向身邊的方遙, 後者主動伸手拿過他背後的藥簍:“救人要緊,你快去罷, 我去曬藥。”


    “……”


    謝聽無奈,這半年來,他靠著那些手劄筆記,都快成這鎮裏的半個真大夫了,方遙對他還是客氣疏淡, 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好,你在家等我, 我去去就來。”


    在她心中那個與人為善, 濟世為民的謝大夫形象不能崩, 謝聽隻好拎起藥匣, 跟著那村民匆匆進城了。


    方遙把采回來的草藥簡單歸類後, 鋪在院外的曬藥架上,打算趁著日頭好,將它們全部曬幹,方便儲存。


    將藥草全部鋪進曬藥架後,方遙抬起頭,不經意地看到東邊遠處的那片花田。


    那花田便是謝聽救回自己的地方,後來他總是帶她去西邊的山頭采藥,但是花田的另一邊,他們卻好像從未去過。


    方遙今日也不知是怎麽了,突然對那片一望無際的花田產生了好奇。


    這半年來,官府未有關於她家人的消息傳來,方遙不禁想,她或許根本就不是生活在這附近城鎮裏的人,她的家在更遠的地方?


    在花田的那頭,是不是還有別的村落,或許能打聽到有關她身世的消息?


    盡管謝聽囑咐過不讓她亂跑,可是這一刻,她怎麽都按捺不住想穿過花田去看一看的衝動。


    方遙放下手中的笊籬,鎖好院門,轉身朝花田的方向走去。


    如今已經是秋末時分,花田裏的花依舊開的正盛,這些花的花期似乎很長,從初春到秋末,竟然一直都沒有枯萎過。


    方遙沿著花田裏的小路,腳步不停地一直走。走了半個多時辰,花田仍舊看不見盡頭。


    忽然間一陣微風襲來,周遭的花莖被吹得輕輕歪倒一旁,方遙發覺到了什麽,倏地停住了腳步。


    她微微睜大了眼眸,明明是同一片草地,而在三尺之外的花田莖稈卻似無風般靜止,紋絲不動。


    仿佛有一條看不見的界線,把同一片花田隔開成了兩個界域。


    “阿遙……”


    方遙應聲回頭,熟悉清逸的身影正朝她走來,眉眼一如既往的柔和:“你怎麽跑到這裏了。”


    “謝聽,這裏的草地不太對勁……”


    方遙一邊說,一邊伸出手指著那條看不見的分界線,回過頭來時卻發現遠處的花田已然恢複了正常,隨風輕輕搖擺,仿佛方才隻是她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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