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楨姐姐還要多多注意別讓大家擔心。”寧笙接過丫鬟遞來的茶盞,利用茶盞的溫度潤著手心,“我常年待在南邊,今年初次來到京中,這兒可比南邊冷多了。”


    秦楨頷首,“表妹說得是。”


    倒是喬氏對她的話來了興致,打趣道:“你怎會得知你表嫂病了,也不等雪停了再來,小心也著了涼。”


    “不久前在院中看雪時瞧見了表哥身邊的鶴侍衛送大夫出府,問了才知是楨姐姐病了。”寧笙瞥了眼倚靠著床榻的秦楨,頓了頓,又道:“恰好出門時忘了帶暖爐,和丫鬟回去取手爐時耽擱了會兒。”


    寧笙神色自若甚是鎮靜,可到底還是年歲尚小的姑娘家,提及沈聿白時那道眼眸倒是亮了許多。


    看到這一幕,秦楨沉吟不語。


    她也是過來人,怎會看不懂寧笙眼中的期冀呢。


    原以為隻是寧老夫人有這樣的想法,可沒想到小姑娘也是有此意的。


    眸中含笑的喬氏也漸漸斂下了溫情,明白寧笙也是想來見見沈聿白,顧及到小姑娘的心思她並沒有挑破,隻是說:“你有心了。”


    “應該的,恰好我也很喜歡楨姐姐,早就想著和楨姐姐認識了,今日還有機會能坐下談談天。”寧笙道,說著她抬起頭帶有期盼地看向秦楨,“楨姐姐你覺得呢?”


    秦楨展顏一笑,“你不嫌我無趣就好。”


    “怎麽會。”寧笙驚訝,看了眼眸光始終落在她身上的喬氏,神情乖巧伶俐,“姐姐生得如此動人,隻是看著都覺得歡喜,怎麽會覺得無趣。”


    不多時,沈國公身邊的侍衛前來叫走了喬氏。


    偌大的宣暉園內僅剩下兩人,秦楨喊來丫鬟上了些許糕點給寧笙,起身去裏間清洗麵容換了身衣裳才回到臥閣中。


    還未踏入臥閣,就瞧見適才坐在木凳上咬著糕點的寧笙不知何時站起身,眼眸一眨不眨地落在某處。


    秦楨順著視線望去,瞧見了沈聿白不知何時遺落在這兒的深灰色鬥篷。


    攙扶著她的聞夕眉梢微微蹙緊,解釋道:“這是世子今日穿出門的,應該是適才離開時落下了,奴婢一會兒送去給鶴侍衛。”


    “他一會兒還要過來,到時再給他就行。”秦楨不疾不徐道,眸光定定地看了好一會兒不遠處的小姑娘,微微歎了口氣,故意抬起手碰了碰門扉,提醒她有人來了。


    想著事情的寧笙聽到聲響時身子顫了下,回眸看向聲源處,看到來人時她下意識地眨了眨眼眸。


    初次見到秦楨時,她便覺得這位姐姐生的甚是美麗,恰似春日滿園嬌嫩桃花。


    看久了寧笙又覺得她性子淡得很,就好像是在刻意壓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想要別人注意到自己,可饒是她有如此想法,那張精致小巧的容貌卻不允許。


    寧笙來前就聽說了表哥和秦楨之間的事情,她甚是不齒這樣的事情,認為表哥性子實在是過於好了,還能留著這種人在身邊待著。


    想到沈聿白,寧笙嘴角揚起了些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秦楨不知何時走到了跟前。


    “表妹在想些什麽呢,耳垂都紅得要滴水了。”


    寧笙愣了下,抬手摸了摸耳垂,果然燙得很。


    她搖了搖頭,眸光掠過不遠處的鬥篷,道:“就是看到表哥的鬥篷在這兒,想著姐姐還病著,若不然我替姐姐送去給表哥。”


    第10章


    小姑娘的雙眸一閃一閃的,點點燭火墜落在其中,秦楨看著她就好似看到了未出閣前的自己,若是其他人自己會毫不猶豫地取來鬥篷給寧笙。


    可那人是沈聿白,是她掛在心上多年的人。


    散去的寒意再次湧入心頭,修長指甲掐入掌心留下道道月牙紅痕,秦楨麵上不顯,莞爾一笑地對她道:“就不麻煩表妹了,晚些我再送去就行。”


    寧笙眸光微凝,“我——”


    “夫君也不喜歡別人踏入他的書房。”秦楨不疾不徐地打斷。


    這句話並不是為了勸退寧笙而胡編亂造,沈聿白確實不喜外人踏入他的書屋,她抑不可。


    寧笙聽到這兒猶豫了下,思考這段話語中的真實性。


    秦楨任她打量著,接過聞夕遞來的冒著熱氣的濃鬱藥汁,眼眸眨都不眨地喝下,不過一會兒就將整碗藥汁喝完。


    今年的冬日比往年來得都要早,也比往年嚴寒,滿天飛雪時不時地就會落下,上一瞬還是暖陽掛天,下一刻就開始飄雪,甚是無常。


    這不,適才寧笙來時屋外還是雪花滿天,坐下不到一刻鍾落雪已經停了。


    秦楨身邊的朋友並不多且若不是陪同喬氏出府或是采買玉石,她甚少離開沈國公府。是以京中盛行的姑娘家玩意兒她也不清楚,現下倒不知該和寧笙說些什麽。


    不過好在寧笙的注意力也不在她的身上,反而是時不時地瞥眸看向臥閣門扉的位置,坐了半響都等不到人後也不在久留。


    望著小姑娘踏雪而走的背影,秦楨垂眸笑了笑。


    “您怎麽笑得如此開心。”聞夕不明所以,遣散了院中伺候的眾人,攙扶著秦楨走入臥閣,“寧姑娘的一顆心都在世子身上了,她和世子也不曾見過,為何會如此。”


    “你若是日日聽別人跟你說一個男子何等出色,很難不心動。”秦楨早前見到寧老夫人時,就知曉她所抱有的心思,“更何況他的妻子又不如他的意。”


    “少夫人……”聞夕眉眼微蹙,聽她這麽說心中悶得慌。


    秦楨嘴角微微牽起露出淡淡的笑容來,這縷淺淺的笑意不及眸底,刹那間就消失不見了。


    她用了很長的時間才說服自己,身為妻子的她並不如沈聿白的意,可她還是忍不住得期待,期待會有如意的那日。


    而說不定很快就會迎來那日呢。


    他說好的晚些會再來的,這是三年間他從未說過的話。


    聞夕見她這樣心生不忍,緊忙轉移了話題,“早些時候璙園的小廝前來告知,曹師傅回京的路上被事情絆住了腳,些許要年後才能回到京中。”


    “年後?”秦楨抿了抿唇,現下不過將到冬至,若是等到年後還要再等一段時日,她靜靜地看了會兒茶盞上的山椿紋路,道:“那便等曹師傅回來再開石。”


    京中的開石師傅不僅僅隻有曹師傅,但他的功力是秦楨最為喜歡的,且也是相識多年的師傅,雖然兩人之間的交流都是通過聞夕但也不阻礙他們熟悉對方的要求。


    “曹師傅也不知年後何時回來。”聞夕有些惋惜地感歎著,不過也不知道想起什麽她倏地笑了笑,“那豈不是這些日子您都可以將心思都放在‘瓏吟’上了。”


    秦楨收回落在茶盞上的視線,抬起眸來看向聞夕。


    瓏吟是她出閣前就在打磨的作品,斷斷續續打磨至今也用了約莫小四年的光景,隻是這麽多年來都尚未成型而已。


    它不似那些隨手打磨用來把玩的小玩意,僅僅是構思繪圖秦楨就用了大半年的時間,這些年斷斷續續的操刀也隻是因為沒有靈感之時她不願去動它,生怕一個不甚就將它毀了。


    上一次掀開塵封帳幔打造瓏吟還是今年的鵲橋相會時節。


    秦楨垂眸看了眼泛著不正常緋色的掌心,搖頭道:“冬至要到了,再說吧。”


    提到冬至,她沉默了些許。


    又是一年冬至,雙親離她而去也已經近九年。


    再過兩年,他們離她而去的日子就和陪伴她身側的日子持平了。


    高熱尚未痊愈的身子隱隱冒起疲倦,現下也還算早,也不知沈聿白所說的晚些是什麽時候,她叮囑了下聞夕後便躺回榻上歇息,眼眸才閉上些許時候,思緒就已經被黑光卷入。


    秦楨再次醒來之時,院中已然被黑夜所占據。


    睡足了時辰的她瞧見滿園月色時倏地坐起身來,喚來聞夕,“什麽時候了?”


    “已經是戌時。”聞夕掀開垂掛下來的帳子,抬手示意候在外頭的丫鬟們端來晚膳。


    “戌時?”秦楨皺了皺眉,瞥了眼窗柩外的掠過的層層疊影,擔心沈聿白已經來過的她小心翼翼地問:“他有來過嗎?”


    “奴婢適才去了趟書房,在院中時聽聞侍衛說世子還在書房中處理公事,尚未出來。”聞夕回道。


    得到這個回複的秦楨鬆了口氣,餘光瞥見丫鬟們端著晚膳入內,她微微抬手製止住眾人忙碌的步伐,道:“端下去溫著,等世子來後再端上來,也許是被公務纏了身,處理完就會過來了。”


    她不曾聽沈聿白提及過公事,但多多少少也聽喬氏說過。


    自去歲後當今聖上的身子就大不如前,而今太子不過束發之年羽翼未滿,朝中老臣對其要求甚高也不乏有其他的聲音,是以當今聖上這兩年大力扶持初入仕的臣子打壓心懷鬼胎的老臣,而沈聿白就是被扶持的新臣之首。


    而他也不失聖上所望,行事風格不似其他新臣那般畏手畏腳,刀起刀落,也是出了名的活麵閻王。


    沈聿白入大理寺後冤案錯案甚少,甚至利用額外的時間推翻了此前少卿所錯判的案情,誰來求情都沒有用。


    京中眾人皆知,如今的大理寺少卿沈聿白他隻信證據。


    證據確鑿的情況下,百張嘴在他跟前言語都沒有用。


    不說他是聖上跟前的紅人,就是身後的國公府也足以將人唬住,也正是因此,京中不少達官貴人對其是敢怒不敢言。


    時間悄然流逝,一點一滴地往後撥動著。


    秦楨時而垂眸翻看手中的書籍,時而仰起頭來看向案上的辰漏,手中的書本都沒有翻動幾頁。


    以聞夕為首的丫鬟們守在身後,她的心思不在書本上,是以她們進進出出所為何時她也都清楚。


    餘光瞥見不久前悄摸走出院中的丫鬟入內時,秦楨取來桃花形狀的書簽夾入書冊中,回過頭看向來人。


    丫鬟俯身至聞夕耳側,不知道在說些什麽,但聞夕的神色卻愈發的難看。


    秦楨沉默,也大概猜出了情況,問:“是世子外出了?”


    新來的丫鬟被她的驟然出聲嚇得渾身抖了下,稍顯無助地看向聞夕。


    聞夕微微俯身,“書房的燈熄了,守門的侍衛說世子歇下了。”


    秦楨點著桌案的指尖顫了顫,偏頭看了眼窗柩外的光景,“好,我知道了。”


    第11章


    相比失望,更多地是一瞬間的釋然。


    秦楨告訴自己,這才是常態不是嗎?隻是她會一次又一次的心生期待而已。


    眼前不知何時被人掛上皎潔無瑕的玉石,引誘著她不停地向前奔跑著,渴望這塊‘玉石’能夠回頭看她一眼,僅僅是一眼她就已經滿足了。


    同時心中也明白,‘玉石’就算偶爾會駐足停留等待須臾,但也不會等著她納為己有。


    尚未嫁給沈聿白前,好友周琬曾勸她若是無法將愛意宣之於口也不敢將其納為己有不如就此放棄,秦楨很是聽勸地做出‘放棄’的抉擇,隻是這個‘抉擇’不過就生效了兩日,第三日看到沈聿白時就拋之腦後。


    其實她的要求並不高,不需要沈聿白有多麽的喜歡她,隻要能夠讓她陪伴在身側就行。


    身體不適的緣故秦楨近段時間甚少踏出宣暉園,這些時日裏沈聿白偶爾會來偶爾不會來,若是來也是在喬氏在時過來小坐片刻,偶爾也會留在院中用膳,但也僅僅停留在用膳。


    這一場暴雪持續整整七日,天放晴之時,她的身子也恢複如常。


    喬氏身邊的田嬤嬤來時秦楨正準備出門,嬤嬤見到她福了福身笑道:“少夫人,車夫已經備好車馬,夫人在車輿內等著您。”


    “勞煩嬤嬤走一趟。”秦楨示意聞夕扶起田嬤嬤,踏著積雪朝著前院而去,“此次前去赴宴,隻有我和母親去嗎?”


    今日要赴的宴席,是吏部尚書譚大人長孫的滿月酒。


    譚家這些年水漲船高,不說譚大人在朝中的話語權日益見長,單論他的小女是本朝最為受寵的公主伴讀就已經引得眾世家矚目,不論想要和譚家結交抑或是給公主麵子,此次赴宴的世家隻會多不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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