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對上的刹那間,兩個女子眸中閃過些許慌亂,緊接著就是些許尷尬,匆匆點頭打了個招呼後便離去了。


    周琬狐疑地盯著那兩道慌忙的身影,“怎麽一看到我們就走,有誰在身後追她們嗎?”


    秦楨微垂的眼眸往上掀起,不疾不徐地拾級而上,道:“也許是在談論別人的話語被人聽見,覺得尷尬吧。”


    “啊?”周琬怔忪,頃刻之間反應過來,若不是秦楨下手攔住她她就追上去了,凝眉問:“她們說你什麽了?”


    “沒什麽。”秦楨道,說她的話不過是些閑言碎語而已。


    若是閑言碎語能夠淹死人,她都活不到現在,怕是才來到國公府時就會被唾沫星子淹死。


    就在想要抹平周琬皺起的眉梢時,餘光瞥見鶴一快步流星地朝著她們的方位走來,秦楨眼眸環視四周,廂房處除了她們兩人之外並無第三人。


    周琬也看到了他的身影,“沈聿白也在這兒?”


    秦楨搖搖頭,自己對於他的行蹤是一無所知。


    鶴一拱手向兩人請安,側身做了個請的姿勢,道:“大人和世子都在廂房中,兩位夫人也可移步前往。”


    聞言,秦楨了然地側眸睨了眼周琬,知道應當是章宇睿的意思。


    周琬並沒有當即應下,而是看向了身側的人兒,用眼神詢問她是否要過去。


    秦楨頷了頷首,身側的人霎時間笑開了顏。


    她並不想見到沈聿白,可周琬和章宇睿夫妻感情甚濃,這些時日也有段時間未見,思來想去若是因為自己而喪失了見麵的機會,那她可就罪過了。


    兩人隨著鶴一走去,來到頂樓正中央的廂房時才停下了步伐。


    與樓下的廂房不同這處廂房門口站著不少侍衛,淩厲的眸光掃過她們須臾才收回,繼續巡視著其他的方向。


    秦楨和周琬相視,問鶴一:“誰在——”


    話音尚未落下,門扉被人推開。


    霎時間,女子嬌俏可人的容顏落入視線之中,一顰一笑間耀眼奪目。


    秦楨遠遠地見過她幾麵。


    當今聖上最為寵愛的女兒,也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姐姐,章舒墨。


    第17章


    黑胡桃深色門扉大開,秦楨才看清裏間的四人。


    沈聿白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琉璃茶盞,不知適才是在談論些什麽,他看過來的清冽眼眸中夾雜著淡淡的淺笑,也是成婚後再也沒有對她表露出來的模樣。


    而端坐於正東側主位的正是當今太子章宸,僅僅隻有十五歲的年齡,說得上是意氣風發之年。


    秦楨垂下眼眸福了福身,對著太子和公主兩人請安。


    “兩位夫人無需多禮。”章宸還是第一次見秦楨,蘊含著打量之意的眼眸時而看向她,時而又看向身側坐著不言語的沈聿白,隻覺得新奇,也到底還是年輕,禁不住說:“孤還是第一次見到沈夫人,和聿白看著著實般配。”


    語畢,廂房內靜了一瞬。


    秦楨餘光匆匆瞥了眼神色自若的沈聿白,見他沒有回話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然而章宸畢竟是對著他們兩人說話,若是讓場子冷下來可不好。


    她唇瓣微啟之際,忽而聽聞一道嬌笑聲。


    章舒墨舉止溫和地利用茶蓋撇去茶水上細微的浮沫,挑著眉梢揶揄:“你不過十五六歲的年齡,還能看出般不般配,看來是長大了,該給你籌謀婚事了。”


    “這話怎麽引火到孤的身上……”


    章宸還在繼續說著,秦楨的注意力卻不落在他的身上。


    沈聿白如炬的視線釘在她的身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中夾雜著她看不懂的審視,就好似試圖將她看穿那般,頂著這道眼神,她也聽不見其他人任何的言語,也忍不住會去想他到底又想怎麽樣。


    聽聞有人喚她的名字時,秦楨才稍稍回過神來,對上了章舒墨灼灼目光,餘光瞥見了她手中把玩著的翡翠原石,神色微僵。


    呈鵝卵石之狀的翡翠原石曾被她心心念念許久,石頭上的每一處紋路都曾撫摸過,怎麽會認不出這就是沈聿白逼迫她贈於譚儀筱的玉石毛料。


    章舒墨將她的神色盡收眼底,也證實了早前聽聞的傳言,“本宮聽聞這塊玉石原是沈大人贈予沈夫人的。”


    聞言,秦楨纖長的眼睫猛地一顫。


    她抬起眸,不知章舒墨這話到底是什麽用意,思忖須臾,側眸微微掃過沈聿白,不知道是該承認還是該否認。


    不過章舒墨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複,停頓少頃後又道:“到底是儀筱不懂事了,本宮今日出宮時將其帶上,也是為了還給沈夫人,這是沈大人贈予你的生辰賀禮,於情於理本宮都不應該收下。”


    “怎麽回事?”呷著茶水的章宸蹙眉問。


    “我的生辰將至,儀筱想著私下送我枚玉佩,誰知就看中了沈夫人收藏的玉石,好巧不巧地這塊玉石還是沈大人前些日子送給沈夫人的賀禮,但沈夫人還是忍痛割愛將玉石送給了儀筱,儀筱又轉手給了我,這才鬧出如此烏龍。”


    那日的事情被攤開在明麵上談,比起瞬間的難堪,秦楨更多地是接受他人的討論,水光瀲灩的眼眸蕩著笑意,聽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


    章舒墨說完後,示意身後的宮女將玉石歸還給到秦楨,“適才也沒有找到機會給到沈大人,正好夫人今日也在此,就順道歸還與你。”


    秦楨和周琬對視了眼,雙手稍稍試探地抬起接過失而複得的毛料,心中卻沒有絲毫欣喜之意,就像是捧著塊燙手山芋,進退兩難。


    “收下就行。”


    沈聿白的嗓音不冷不熱,語氣中也不似適才那般帶著笑。


    秦楨呼了口氣,揚起唇梢道:“臣婦謝過公主。”


    “說起來姑母前些日子來本宮宮中小坐,也瞧見了這塊石頭,還驚奇本宮何時喜歡這些東西,還想要和本宮說道一二,隻是本宮實在是不懂這些東西。”章舒墨笑吟吟地對他們說著,“不過也和姑母說了,沈夫人對此深有研究,姑母還覺得新奇呢,說是日後若是遇到沈夫人,定要和你相討一二。”


    章舒墨口中的姑母,自然是美名在外的長公主。


    秦楨初次聽聞長公主還是尚在雙親身邊之時,聽聞當今聖上的長姐醉心於琴棋書畫和玉石玉雕中,時不時地便會在京中舉辦各類展示,邀請各位大家攜帶作品前來切磋交流一二。


    其也甚是喜愛提攜新秀,新秀若是能夠在其舉辦宴會中展出作品,勢必將會一舉成名。


    就比如現下京中風頭最盛的書畫家,便是去歲頭次在長公主舉辦的宴會中展出作品,自此以後名聲大噪,成為了京中赤手可熱的書畫大家,千金都難求其作品。


    秦楨訝異於章舒墨會和長公主提及自己,隻是不等她再開口道謝門扉再次被人敲響。


    這回是宮中的侍衛,“太子殿下,聖上尋您。”


    匆匆而來的話語打斷了眾人的討論,章宸聞言隨即站起身,視線若有若無地瞥過也已經站起來的沈聿白,微微皺眉。


    沈聿白眸光輕瞥,示意守在門口的鶴一推開門。


    忽而沉下來的氣氛如同漫天黑雲般沉沉壓下,令人有些透不過氣來。


    就連適才和章宸麵對麵相坐的章舒墨也快步走到了他的麵前,姐弟兩人身影微微相抵,扣著彼此的手腕正襟危坐地盯著門扉。


    見狀,秦楨端著玉石匣子的手無意識地緊了緊,眼前忽而出現的身影斜斜地擋住了她的身子,搖曳燈火影射下的黑影將她整個人籠罩在其中。


    門扉被推開的瞬間,一道稍顯焦急的神色映入眾人的視野中,他額間還冒著細微的碎汗,看起來很是焦躁不安。


    沈聿白疏離清冷的神情霎時冷下。


    不等他開口,鶴一眼疾手快地將門前的侍衛扣住,不知從何處抽出的長劍抵著侍衛上下滑動的喉結,利刃印出的血痕沁著點滴鮮血。


    沁出的血滴一滴一滴地落向地麵,將黑胡桃木的地麵染得更加的鮮豔。


    畏血的秦楨眼前倏地一黑,她下意識地伸手拽住前頭人的衣袖,視線清明之際驟然對上沈聿白的瞳孔。


    墨黑的瞳仁沉寂如寒冷無垠的死水,冷得她不由得顫了顫。


    沈聿白垂眸睨了眼緊拽著他袖擺的手心,心知她的畏血症又犯了,瞳仁微動之時餘光瞥見跪坐在地的侍衛神色微變,他單手把玩著扳指的指節動了下。


    刹那間眼前忽而閃過一道黑光,與此同時物件劃破靜謐空氣發出的聲音響起。


    下一刻玉石與肉.體相撞,跪坐在地的侍衛額間鮮血奔湧而出,扳指砸落地麵清脆聲為它奏出樂曲,直至滾入桌案底下才靜了下來。


    沈聿白的目光掠過驚慌到有些失措的秦楨,掌心微微抬起,和她的眼眸緊緊有一指之隔。


    男子掌心的熱氣朝著秦楨的眼眸奔來,蓋住了令她發蒙的鮮血,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心中才驟然鬆了口氣,回過神來。


    他薄唇微啟,“押入牢中,等我回去再議。”


    淡漠冷冽的嗓音就像是寒天臘月中的飄雪,看似不經意也不起眼,落久堆積漸漸凝成了令人心生顫意的寒。


    暈厥過去的侍衛被人拖下,滿地的狼藉也在同一時間消散於此。


    門扉再次被合上時,落在秦楨眼前的手才不疾不徐地收了回去,他神色如常。


    秦楨怔怔地看著眼前人。


    從天而降的聲音喚回了她飄忽不定的思緒。


    章宸道:“叔父的動作越來越擺在明麵上了。”


    章舒墨倏地鬆了口氣緊抓著章宸的手,眼眸抬起看向抿唇不語的沈聿白,漲熱的眼眶紅了些許,她微微張嘴想要說些什麽,餘光瞥見和她一樣尚未回過神來的秦楨,又將溢到了嘴邊的話收了回去。


    沈聿白眸光微暗,並未回答太子的話語,隻是說道:“時候不早了,殿下和公主也該回宮了。”


    章宸也正有此意。


    跟著章宸出宮的章舒墨一步三回頭,終是在走到門口時停下了腳步,眸光灼灼地落向沈聿白,道:“適才和沈大人商討的事情,還望沈大人好生思量,我會等著你的回複。”


    秦楨眼眸上揚,心中漾起些許詭異的神思。


    他們走後,門扉也再次被合上。


    章宇睿扶著看似膽大實則膽小的周琬坐下,擰著眉道:“他到底是何用意,試探?”


    “警醒。”沈聿白指腹有一下每一下地摩挲著杯盞紋路,眸光晦暗不明,“宮中有內應。”


    說著他站起身,掃了眼垂眸心不在焉的秦楨,道:“我送你回去。”


    “嗯?”秦楨錯愕地瞪大眼眸,見他確實是在看著自己,愣了下,“我嗎?”


    沈聿白並未言語,隻是睨了她一眼,走出了廂房。


    尚未反應過來的秦楨被周琬推了下,這才緊忙起身隨著他走出去。


    她腳步慢了些,本以為他已經下了樓等待,是以走出廂房看到沈聿白的身影時,神情顫了顫。


    秦楨深吸了口氣,抱著匣子走上前。


    本想說著她可以自己回去的,但在看到將徽樓最底層團團圍住的承天府衙門侍衛們,又想起沈聿白適才說的話語,心中頓時有了思量。


    也沒有再說著可以獨自回去的話,而是亦步亦趨地跟在沈聿白的身後離開。


    回程的路上沈聿白始終微闔著眼眸,他神色微凜不知是在思忖著些什麽,秦楨也沒有著意出聲打擾他,而是數著匣子上的紋路,等她數到第一百二十五條時,國公府也已經到了。


    秦楨在聞夕的攙扶下下了馬車,看著緊閉的帳幔,她抿了抿唇,想著是否要問他要不要和她一起去東苑問安。


    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沈聿白低沉的嗓音透過帳幔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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