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著她的沈聿白見狀,薄唇微微抿起。


    那雙欲語還休的清澈眼眸,說著她是喜歡的。


    他步伐慢了幾分,落後幾步。


    不多時,跟在不遠處的鶴一走上前,低語:“大人?”


    沈聿白眼前閃過適才掠見的眸光,和多年前看向他的眼神?,不能說一模一樣,也是差不多的。


    他呼吸促了微許。


    隱藏於血骨縫隙間的線縷悄然冒頭,穿過道道關卡縈縈繞住心口,一寸一寸的收緊,緊得他愈發喘不過氣來。


    “祁洲是誰。”


    忽而聽?到個陌生的名字,鶴一也愣了下。


    一陣沉默後,縈繞在沈聿白周身的冷峻漸漸散開?。


    冷冽壓下,神?思?緊繃的鶴一忽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情,忙道:“好似是位玉雕匠人,當年在璙園時曾聽?顧老爺提起過,說是他的玉雕隻賣給有緣人,那時我們正好遇到他的作品展出?,顧老爺還將他那日取得的玉墜贈予了您。”


    聽?他這麽說,沈聿白稍稍有了些印象,“玉墜在哪兒。”


    “屬下存在了庫房中。”鶴一道,他家大人對玉石並不感?興趣,更別提是玉墜,是以那時是他收了起來,“屬下這就去取來。”


    沈聿白微微抬手,止住了鶴一的去步,掀起眼眸看向前邊的女子,沈希橋還在說道著祁洲的作品,而她就靜靜地聽?著,恬靜的神?色間漫著笑意。


    他的眸色冷了下來,凜聲道:“丟了。”


    第54章


    不知何時起,沈聿白就沒有跟在後頭。


    秦楨斜斜睨了眼,目光掠過沈聿白挺拔如鬆的背影,收回視線跟著喬氏回了東苑。


    聊到晌午到了喬氏午歇時辰時,她和沈希橋方才離開東苑。


    和她不同,沈希橋這些時日回娘家小住,兩人出了東苑後一人往左一人朝右離去。


    秦楨帶著聞夕走到大門,沈聿白就?在外?頭,早猜到會遇到這一出的她目不斜視地朝著既定的方向離去。


    “楨楨。”


    沈聿白開口喊道。


    秦楨停下步伐,看向他,“我們之間,端不上如此親昵的稱呼。”


    沈聿白啞聲。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梔子清香,是她身上的氣息,徐徐清風吹拂過的清淡氣息漾過鼻尖,淡去了沈聿白心?中?的煩躁,他神情?中?掠過一道不易察覺的暗色,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問:“你很喜歡祁洲嗎?”


    側身欲要離去的秦楨聞言微微回眸。


    瞳孔中?映著的男子神思微凜,依稀可以看清他神情?中?的困惑,他至始至終都不知道,她就?是祁洲。


    尚未出閣時,秦楨想著,若是有朝一日功成名就?,她可以驕傲地告訴沈聿白,自己?還有個名字喚作祁洲。


    嫁給他後,他的冷漠讓她心?生退卻?。


    秦楨開始懷疑,是否要告訴他這件事,沈聿白的不關心?不在乎,甚至是漠視都讓她不知何去何從,而?如今,更沒?有了要跟他言說的理由,她是祁洲也好,不是祁洲也罷,與他又有何幹係。


    “和你有關係嗎?”秦楨不答反問。


    淡漠無垠的語氣在這炎炎夏日中?尤為清冽,恰似暴雨來臨之際吹拂來的涼風。


    沈聿白蜷起的掌心?緊了緊,他的臉色明顯僵了一瞬,沉默須臾,道:“我會去徽州七日,七日後就?會回來。”


    他在報備行程。


    意?識到這點的秦楨笑了下。


    神出鬼沒?的沈聿白,竟然在和她報備行程,還約定了歸來的時間。


    秦楨抿唇看向他,不想猜測他為何要這麽?做,猜來猜去總不過是曾經的她希望聽到,如今的她不願知曉的理由,認真說到底,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她不是傻子。


    明知是條充斥著荊棘的河流,又為何要踏入第二次。


    看了他一會兒,秦楨無可無不可地轉過身,離去。


    望著她決絕的背影,沈聿白喉結動了下,側過視線看向來人。


    守在樹梢後的鶴一走出,將手中?的韁繩遞上前,眼眸掀起看向斜斜落下的日光,道:“逸烽等人應該已經到了明河。”


    沈聿白斂著眉接過揚鞭,若有所思地‘嗯’了道。


    他轉身踏上馬鐙,躍身上馬的刹那間收攏了力道,側眸看向鶴一,“玉墜呢。”


    聞言,鶴一的眼眸狠狠跳動了下,垂下的視線掠了眼逐漸攏起的袖擺,道:“已經聽您的意?思,扔了。”


    沈聿白緊抿的薄唇微顫,他蹙著眉,“哪兒。”


    揣久後散著點點溫熱的玉墜焯燙著鶴一的手臂,他悄悄地瞥了眼自家大人的神色,淡薄的眼眸中?流露著些許緊張,好似隻要他說出玉墜扔在哪兒,就?會立即前去尋找那般。


    見狀,鶴一鬆了口氣,掏出了玉墜,攤開手。


    小巧玲瓏的雀墜映入眼簾,沈聿白的目光在它身上停留了許久,就?算是心?中?甚是不舒服,可在看到雀墜的刹那間,他就?能明白為何那位名喚祁洲的男子,就?算是不露麵也能夠名響盛京。


    且不論雀墜的成色,隻論其宛若嗷嗷待哺的稚雀,看到的瞬間就?能聯想到盎然的春日,稚雀張嘴鳴嗓的嬌態。


    他伸手取過雀墜,掌心?握緊。


    和其他人不同,沈聿白對玉石不甚有興趣,也不知道祁洲到底是何許人也,也煩悶於?未曾露麵的他就?能奪走秦楨的注意?力,甚至是喜歡,可……


    若是他能夠得到秦楨的喜歡,必然有他的過人之處。


    沈聿白眼前閃過不久前的林苑,沈希橋提及祁洲時秦楨眼眸中?盈溢著的笑容,那份笑容是他都不曾見過的明媚,明媚到午間耀眼的日光都掩不住。


    既然她喜歡,留下來也不是不可以。


    鶴一跟在沈聿白身邊多年,不能說是他心?中?的蛔蟲,可也比很多人都能摸清他的神思,也猜出他或許會心?生後悔之意?,是以才自作主張地留下雀墜。


    隻是鶴一本以為這份後悔會是多日之後的事情?,沒?想到不過個把時辰他就?已經在尋找雀墜的下落。


    “請大人饒恕屬下自作主張,沒?有丟掉雀墜。”


    沈聿白睨了他一眼,將手中?的雀墜還給他,躍身上馬,揚鞭離去前道了聲:“收好。”


    -


    早已離去的秦楨對此並?不知情?。


    不過很顯然的是,沈聿白確實?如他所言出京了,一連多日她都沒?有被迫偶遇到他,且她很明顯地察覺到,跟著她的暗衛似乎要比前些日子多了些許。


    這些人分明是暗衛,又怕嚇到她,時不時地就?會出現一瞬體現自己?的存在。


    秦楨不大明白沈聿白為何會安插如此多的侍衛在她身邊,按所言的那般,長公主不會尋她的麻煩,葉煦更不會尋她的麻煩,調動如此多的暗衛過來,隻會讓他身邊的人空缺。


    隻是在這件事時,沈聿白知曉的事情?明顯比她多很多,如此安排自然有他的用意?,他不說她也不會問,就?這麽?讓這些暗衛留著。


    為了避免暗衛察覺到自己?的事情?匯報給到沈聿白,秦楨將工具都搬回了書房中?,日日都在書房中?雕磨著長公主需要的東西,也甚少出門。


    不出門的時日間,周琬的貼身丫鬟璧玉送來了道請柬,邀她十五日後前往王府做客。


    秦楨應下,又投身於?玉石的打磨中?。


    再?出門時,還是沈希橋來家中?邀她去璙園。


    沈希橋踱步於?院中?觀賞著滿園的嬌嫩花卉,五彩繽紛的花卉映襯下的,是靜謐無垠的院子,喜鬧的她時不時地抬眼看向專注淨手的秦楨,問:“一人住在這兒,不悶嗎?”


    “還好。”使用皂角細細清洗十指的秦楨頭也不抬地道,“已經習慣了。”


    沈希橋接過聞夕遞來的甜茶,抿了口。


    多年不見,她都有些忘了,她和秦楨自小就?不同。


    兩人一人喜鬧一人喜靜,她恨不得日日都往府外?跑,秦楨則是能不出門就?不出門。


    年幼時沈希橋還不太懂,明明秦楨也不是多麽?內向的女子,麵對家中?之人時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明朗的,為何不願出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她才明白,秦楨不願出門是不想給國公府惹事,最大程度地降低存在感。


    似乎是被縈繞在嗓間的甜意?糊住,沈希橋微微張唇多時,才道:“以後我常來尋你出門。”


    淨手結束的秦楨聽聞這話回眸睨了一眼,一下就?看出她的想法,取過帕子邊擦拭手中?的水滴邊朝她走去,應下:“好啊。”


    沈希橋眼眸笑開,又想起另一件事,挑眉道:“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在哥哥在的時候尋你出門的,若是他在我就?隱蔽……”


    “沈聿白還不在京中??”秦楨擦拭著水珠的動作停頓了下,察覺到沈希橋凝眉疑惑的模樣,她不動聲色地收起帕子,道:“聽說他前兩天就?回來了。”


    沈聿白離去至今,已經是第十日。


    與他所言的七日後就?會回來並?不相同。


    心?性?大大咧咧的沈希橋沒?有看到她的停頓,搖搖頭道:“沒?有啊,哥哥還沒?有回來。”


    秦楨頷首。


    沈希橋是不會同她說謊的,也就?說明沈聿白確實?還未回京。


    秦楨低低地笑了下,說什麽?七日後就?會歸京,這已經過去整整十日都還沒?有回來。


    不過又是蒙騙她的舉動而?已。


    好在如今的她並?不在意?這個,若是以前的自己?,得知他七日後就?會歸京,指不定第五日起就?會在宣暉園中?期盼著他的歸來,就?這麽?等啊等啊,也等不回他。


    滿心?滿眼的期冀到失落,這樣子的日子,曾經的秦楨經曆過很多很多次。


    她斂下心?思,和沈希橋一道去了璙園。


    去的路上秦楨方才得知不喜玉石的沈希橋為何在今日去璙園,這是怕不久後前去長公主舉辦的盛筵時看不懂場上的玉雕,不說玉雕的好壞,指不定連成色都看不懂。


    眼看著就?要到璙園了,沈希橋眼眸瞪得溜圓,神色認真真摯地道:“我一定要在這兩個月中?學明白!”


    秦楨被她的嬌俏模樣逗得一笑,“玉雕成色很重要,可樣式喜歡與否更重要。”


    “嗯?”沈希橋不解。


    “能夠送到盛筵展示的玉雕,不會有成色極差的玉石,隻有好和極好之分。”秦楨伸手掀開車輿帳幔,探身下了輿,側身看向跟在她身後的認真聽講的沈希橋,不疾不徐地道:“到了那兒,比起看好壞,喜歡與否更重要。”


    沈希橋一知半解地頷首。


    看到她神色中?的狐疑,顯然就?是外?行人的模樣,秦楨道:“沒?事的,多看看就?知道自己?喜歡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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