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霽從腰間荷包中取出,呈至他麵?前。


    傅綾清晰地看?到那兩枚玉佩幾乎一模一樣,不禁瞪大了?眼。


    陸蘊儀忍不住道?:“哇!竟然一樣!那麽說,長寧道?長你就是安公子的兄長?”


    安修瑾神色激動,又?咳了?幾聲,“你、你就是我哥哥?”


    梅霽眸光微動,“大概是吧。”


    “兄長!”安修瑾聲音微微哽咽,“這麽多年來,爹與娘從來沒放棄過找你,卻一直沒有音訊,如今蒼天有眼,終於讓我找到了?你!”


    他眼眶發紅,很是激動,而梅霽則顯得冷靜許多,甚至有幾分冷漠。


    傅綾心中閃過一抹不解,旋即又?有了?答案——師父自?幼修道?,本就性情清冷,情緒不易外露,更何況是對著素未謀麵?的弟弟,他若是也跟著哽咽哭泣,那便不是他了?。


    “你可知?,當初我為何會?被拐走??”


    安修瑾拭了?拭眼角,“此事我曾聽父親說過,當年大娘帶你回?娘家,途中卻遇到了?匪徒搶劫,那些人?不光搶走?了?車上所有的金銀財寶,還將?你與大娘都擄了?去。”


    “你自?那日便消失不見,大娘興許是十?幾天後方逃出來,卻不小心跌落山崖……那天父親派人?在附近搜尋時,發現了?大娘的屍首。”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梅霽,“我娘是父親的二房。”


    梅霽微微怔忡,他曾不止一次地想,他娘親是什麽樣子的人??因為何種原因會?將?他拋棄?她?是真的迫不得已別有苦衷,還是因為她?不愛他?


    卻怎麽也想不到是因為這樣。


    在她?被擄走?的那十?幾日,她?又?遭受了?怎樣非人?的折磨?


    梅霽心口一陣刺痛,眼睛酸澀了?起來。


    傅綾在桌下偷偷握了?握他的手。


    梅霽怔了?一下,那股劇痛似乎被溫柔撫平些許。


    “兄長放心,大娘已被好生安葬,你若是想去祭拜,我願意即刻帶路回?鄉。”


    “多謝你。”梅霽望著安修瑾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眉眼,對他多了?幾分親近之意,“不過道?觀事務繁雜,我需交代一番方好離開。”


    安修瑾喜笑顏開:“那我便等兄長的消息。”


    吃罷飯,四?人?離開杏花樓散步去湖邊。


    陸蘊儀不禁問安修瑾,“安公子,崇州有什麽好玩的麽?”


    “崇州盛產香料,以製香聞名,而我們?梅嶺安府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安修瑾麵?露倨色,“我爹當年便是因為機緣巧合得到了?一張調香秘方,才得以在崇州立足、擴張。”


    傅綾接口道?:“這麽說,你們?家在崇州很出名了??”


    “當然,傅姑娘去了?一問便知?,城西梅嶺安府,在崇州無人?不曉無人?不知?。”


    “既然如此,想必你家裏也有許多家仆侍衛,再加上我師父娘親之前的事……為何你出門時沒多帶些人?以防萬一?”


    反而又?被劫匪給搶了?一次呢?半點沒有長記性。


    安修瑾愣了?一下,眸中閃過一抹苦笑:每日更穩穩q群夭屋兒耳氣五二八一,加入追更哦“不瞞姑娘,我自?小身子不好,吃藥比吃飯多,我娘生怕我出事,吩咐一堆丫鬟婆子圍在我身邊照顧。我的一舉一動都被她?們?監視著,連想自?己倒杯茶都不行,我早就厭倦了?那種生活。”


    “此次出門,我是背著我娘跑出來的。”他靦腆笑了?笑,“我不想太過興師動眾,更不想被我娘發現我的蹤跡,所以隻帶了?兩個?小廝,卻沒想到會?……”


    安修瑾歎了?口氣:“我也知?道?我行事太過莽撞,拖著病體也敢出來亂跑,大海撈針般找人?。”


    他勉強一笑,“其實我並未抱著找到的希望,更多的隻是想出來走?走?,看?看?這個?我沒怎麽看?過的世界。”


    梅霽微微蹙眉:“你得了?什麽病?治不好麽?”


    “娘胎裏帶來的病,大夫說看?不好了?,我若是能活到二十?歲,都已是老天開恩。”


    陸蘊儀低呼:“二十?歲?那豈不是就是明年?”


    安修瑾點了?點頭,虛弱地笑了?笑:“生死有命,這個?我很小時便知?道?了?。”


    “長寧道?長,你不是精通醫術麽?不如你給安公子看?看?,興許有救呢?”


    四?人?尋了?處涼亭落座,梅霽為他診了?脈,半晌方道?:“這病根在心,確實沉屙已久,我也無能為力。”


    陸蘊儀滿臉失望憂心,安修瑾則一派淡然,輕笑著說道?:“兄長與其他大夫說的一樣,看?來我確實沒多少日子可活了?。”


    “諸位請勿為我傷神,我的病我心裏有數,天光正好,不如我們?一道?去湖上泛舟,遊覽山色?”


    “安公子,湖上風大,你的身子要不要緊?”


    “不礙事。”安修瑾唇角微揚,“我已經受夠了?抬頭隻看?到四?方天空的日子,哪怕我時日無多,我也想倒在微風中、太陽下。”


    梅霽忽地問:“若是我說,有個?法子興許可以救你呢?”


    安修瑾一愣,“兄長你有什麽辦法麽?”


    “我也不敢保證,隻是曾經在一本醫書上看?過,提到說‘若心罹疾,藥石無醫時,可試換心,此法凶殘毒辣,萬萬不可輕試’。”


    傅綾疑惑道?:“既然不可輕試,這醫書的作者為何又?寫了?下來讓人?看?到?若是被那心狠手辣之人?看?到,豈不是要害了?很多無辜的人??”


    梅霽道?:“我也猜不透,這法子太過狠辣,需要在人?尚活著時取心……修瑾,我想你如此心善,也不會?接受此種做法的。”


    安修瑾臉色蒼白,“那是當然,我自?己已然深受病痛折磨,又?怎會?徒增身業、殘忍地傷害他人?性命?”


    陸蘊儀眼圈微紅,“這麽說,安公子隻能聽天由命了??”


    傅綾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別太難過,安公子都看?開了?,你又?何必再惹他傷心?”


    安修瑾淡淡一笑:“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能夠結識幾位朋友,是我的榮幸,三日後的月圓之夜,我請三位在摘星閣賞月飲酒,還望三位賞臉光降。”


    他看?向梅霽,眸光微微閃動,“兄長,請你一定要來。”


    梅霽眼眶微酸,“好。”


    回?太清觀的路上,梅霽頗為沉默。


    傅綾見他神色凝重,便也不再說俏皮話打擾他,直到要各自?回?屋時,梅霽忽地叫住了?她?。


    “綾兒,你說我要不要為我娘立一個?長生牌位?”


    “師父若是想,那便立一個?。”


    梅霽眼眸微垂,“可是,我連她?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傅綾心口一酸,走?上前抱住了?師父,踮起腳輕輕撫了?撫他的頭,柔聲道?:“師父,最重要的是心意,隻要你心中虔誠專注地想念著她?,她?就一定會?感受到你的誠意。”


    梅霽回?抱住她?,久久沒有言語。


    直到傅綾覺察到頸邊一陣濕意,他方緩緩鬆開了?她?,“去睡吧,做個?好夢。”


    看?著師父頎長的背影,傅綾心裏很不自?在,又?酸又?疼,還夾雜著幾分感傷。


    她?知?道?師父的身世可憐,卻沒想到會?這麽淒慘。


    尚在繈褓便被迫與父母分離,娘親還在備受折磨後墜崖身亡……


    她?歎了?口氣,打算從明天起對師父再好一點。


    ——是因為他這個?人?,而非他腹中的孩兒。


    而安修瑾在回?到客棧後,虛弱地咳了?兩聲,一道?人?影從門後暗處走?了?出來。


    “少爺,您要的東西已經備好了?。”


    安修瑾唇角微彎,好看?的眉眼間閃過幾分狠厲,“三日後傍晚,放在摘星閣二樓的最裏間。”


    “是。”


    第34章


    摘星閣上, 二樓內間?。


    明月高懸,溶溶月光映在窗上。


    傅綾與梅霽甫一進來,便嗅到了淡淡花香, 定睛一看, 博古架上擺著?一隻花瓶, 瓶中插著新采摘的梔子,綠葉白花,猶掛著?清潤水珠。


    安修瑾起身笑道:“兄長、傅姑娘, 你們來了。”


    “安公子, 這花兒是你帶來的麽?”


    “是,我久在病中,唯一的樂趣便是擺弄些花花草草, 昨日我出去走走, 見到有花農種了些梔子,今日便去討了兩?枝。”


    傅綾走近嗅了嗅,“這味道真是清香宜人, 師父,改日我們也在道觀附近栽種些這個好不好?”


    “好。”


    正說著?話,有人敲了敲門,陸蘊儀笑眯眯地推門而入,而在她身後, 竟然跟著?虛穀。


    傅綾很是驚訝:“老?師父?您怎麽會和蘊儀一道?”


    虛穀邊搖蒲扇邊道:“我恰好在附近散步,遇到陸丫頭, 聽她說你們約好了一起賞月飲酒,我又恰好有一陣子沒沾酒了……不知安公子介不介意老?頭子不請自來?”


    後一句他?看著?安修瑾, 矍鑠的目光中滿是調皮的笑意。


    安修瑾起身行禮,笑道:“您就是當年收養我兄長的老?道長吧?道長快快請坐!我應當早日登門拜訪道長的, 禮數不周之處,還?請道長恕罪,咳咳咳……”


    “哎呀公子不必如此?客氣。”虛穀笑吟吟扶著?他?坐下,“咦,公子似乎身患重疾?”


    他?攙扶他?落座時?,指尖落在了安修瑾脈搏上。


    “老?道長果然醫術高明,隻是這麽隨意一觸,便知在下咳……咳咳咳。”


    安修瑾咳得?麵頰泛紅,許久方平複下來,歉然道:“對不住各位,打擾你們賞月的雅興了。”


    陸蘊儀忙道:“怎麽會,安公子,你病得?這麽重,都吃過什麽藥?不妨說出來叫虛穀道長聽聽,也許他?老?人家有什麽別的法?子呢。”


    安修瑾將先前所吃過的藥一一說了,“我看過無數個大?夫,都是一樣的說辭。”


    虛穀摸了摸光滑的下頜,沉吟道:“有一個法?子,不過太過狠辣。”


    “老?道長想說的莫非也是換心之法??”


    虛穀看了眼梅霽,了然過來,“昨兒清和與你說過了,這救命方法?委實不能稱之為?藥方,看來隻能……”


    安修瑾虛弱笑道:“嗯,在下都知道的。好了,今日安某邀請各位,是為?了飲酒賞月,而不是討論我的病情,各位不妨嚐嚐這詩華酒。”


    說著?,給在座四人各斟了一杯。


    虛穀將酒杯湊到鼻尖嗅了嗅,讚歎道:“好酒,醇香清冽。”


    傅綾也抿了一口,“這酒確實不錯。”


    陸蘊儀問:“安公子,這酒我們怎麽沒聽說過,是你從崇州帶來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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