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警官真是有做醫生的潛質，說實話，精神科的醫生也是這麽對我說的。”
“那可真是太巧了。”方圓自顧調侃，他喝了口水，目光仍舊是盯著雅芝，道:“所以說，雅芝小姐怪疑自己的原因間接導致了丈夫的死亡？”
“對不起，請您不要說得這麽直接，我心裏還很難接受這個事實。”雅芝很快又陷入了悲傷之中，道:“那天大佑在酒吧裏喝了很多酒，我想我應給和他發生過某種爭執，視頻裏他看起來很暴躁。”
“雅芝女士已經默認了視頻裏的女人是你自己嗎？”方圓進一步追問。
“是的，我想不出來誰會和我穿一模一樣的衣服，而且體態舉止都那麽相似。雖然看不到正臉，不過你沒有發現我們幾乎一模一樣嗎，從身材到打扮？”
“可是那天在你丈夫的手機裏並沒有你們的通話記錄，電話記錄裏反而是一段虛擬號碼。”
沒有等待雅芝回答，方圓很快替她解釋道:“莫非又是你的第二人格在作怪啦。不過奇怪的是，在你丈夫出門之前還接通過一個電話，我們已經調查過，那是嫌疑人借用的陌生人電話打進去的，那個時候你應該還在家裏吧，你之前的供詞裏曾經描述到你丈夫很生氣的樣子，說明那時候一定在他身旁。”
雅芝沉默的說不出話來，她心裏大概在想，這個方警官也真是夠討厭的，怎麽把她想說的話說出來了。同時她又覺得他觀察的可真細致，記憶力也是出奇的好，一點兒細節都沒有遺漏，果然是幹刑警的料。
“那我就不清楚了，他當時為什麽那麽惱火可能是生意上的事情吧，或者是因為別的，他又沒有和我直說。”
“這麽說那天晚上你丈夫惱火外出未必是關於那幾封匿名信，對麽？”
她不知道怎麽回複，或者說有難言之隱吧，接下來她隻好點頭附和，免得場麵陷入尷尬的境地。
“雅芝女士，你說了這麽多，是想論證自己就是凶手嗎？”
方圓的話讓在場的人都感到不可思議，不過心裏又隱隱的有些佩服雅芝，不管怎麽樣她敢於麵對現實和披露自我，多少人能做到這樣呢。
“我當然不想是這樣的結果，不過我真的有很大作案嫌疑吧，別誤會，我是站在你們的角度看問題。倘若那天我和大佑發生了爭吵，以至於讓他情緒崩潰喝了那麽多酒，從而發生後來的車禍，我又怎麽能逃脫得了幹係？”
“情況好像變得有些特殊啦，姑且認為視頻裏的女人是你好啦，你剛剛說有可能那天晚上你和丈夫發生了某種爭執，我想問的是你們之前的關係怎麽樣，會因為什麽發生爭吵呢？”
雅芝擺出一副不想提起往事的焦灼麵孔，時間好像凝固了起來，周圍的一切在雅芝眼裏變得模糊。她覺得眼前有無數張麵孔在嘲笑她，奚落她，她想逃避卻無處可逃。
“我想和方警官單獨談談，可以嗎？”沉默許久後她淡淡說道。
這不算是什麽特別的請求，方圓完全能辦得到。他支開了其他人員，現在這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第25章
“雅芝女士，現在你可以說了。”方圓給她倒了一杯溫水，警局裏沒有其他可以喝的飲料。
雅芝伸手接過，說了一聲謝謝。可能是因為突然想起了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她一下子崩潰的啜泣起來。
“啊，不好意思，請問發生了什麽？”方圓壓根沒有預料到事情的進展，說實話他根本見不得別人在自己麵前哭，尤其是女人，他覺得處理起來相當棘手，雖然自己是警察，可他承認自己沒有處理這種問題的能力，這居然成為他很久不想談戀愛的其中一個原因。
“對不起，剛才真是失態了。”雅芝慢慢抬起頭擦拭眼淚。她覺得有些事藏在心裏或許真的會憋出病來，找個人傾訴一下也不錯。控製好情緒後她緩緩道:“其實是我和他之間出了一些問題。”
雅芝沒有挑明，不過方圓也能猜測到是哪方麵的事情，夫妻之間要是出問題，絕大多數都是感情方麵的，不過想起來會忍不住哭泣，也許事情真的到了很嚴重的地步吧。
“一年前，我無意中發現他有了外遇。我的手機收到一封郵件，裏麵是他出軌的照片。”雅芝麵無表情地說出這句話，她的冷漠與淡定似乎在告訴方圓，她實際上並不在乎，可是她的雙手卻又深深扣進肉裏，那是一種埋在心裏絕不會外露的壓抑和痛苦。
啊，果然是這樣，方圓心裏長歎一聲，眼下他好像幫不上什麽忙，隻能做一個安靜的聆聽者。
“隻是照片而已，您怎麽確定您丈夫一定出軌了呢，我是說照片的內容你是如何定義的，除非是……”
“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喝咖啡，一起逛商場，他們笑起來是那麽曖昧，我實在想不出除此之外還有別t?的什麽理由。”
“如果隻是普通朋友呢，或者說隻是工作上的往來，這並不算出格吧，當然不能排除你說的那種情況。”
“也許吧，總之我認為這是不正常的。”
“行了，我想我們不要再糾結這個問題了。剛剛您說的郵件，請問是誰發給您的呢？”
“沒有署名，是個陌生人號碼，看起來像是一個不懷好意的告秘者，我真不知道我該謝謝他還是討厭他，總之這攪亂了我的生活，我心裏多多少少是恨他的。”雅芝露出苦笑，她不敢相信自己對著警察說了這麽多。
方圓心裏暗自推敲，雅芝說的這封郵件和之前收到的匿名信，始作俑者會不會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呢？
她喝了一口水，繼續扣動著手指，道:“因為兒子，我沒有和他離婚，不過從那以後我有了心病，我甚至每天都在幻想他趴在別的女人身上癡迷陶醉的樣子，我為此感到惡心。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在精神層麵上已經離婚了。”
“所以說那天晚上你是因為這件事情和你丈夫起了衝突？”方圓淡淡的說道。
“可能是吧。原本我已經努力克製自己不去想那件事了，事實上他也改變了很多，但這不至於讓我原諒他，我總認為做錯一件事和做錯十件事，從本質上不會有太大差別。方警官也知道，出事的那天晚上他接到了一個奇怪的電話，他告訴我要出去一會兒，那時候我心裏指定在想他是不是又要出去找女人了，也許是那一刻出現了人格混亂，我記不清楚我是以哪種身份在進行想象。至於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酒吧裏，我想恐怕是另一個“我”跟蹤了他。”
“又是你的第二人格？好吧，聽上去是個很好的解釋。”
“是這樣，沒錯，千真萬確。”雅芝近乎激動地跳了起來，她像是發現了事情的真相，道:“否則哪有那麽巧合的事情嘛，那段酒吧裏的視頻反正你也看過了。”
方圓此刻陷入了沉思。事情開始變得越來越微妙了，關於雅芝聲稱自己患病這件事他需要更加深入的調查。
“關於封郵件裏的照片您有保存嗎，如果方便的話可否讓我看看。”
“應該在我的郵箱裏，晚些時候我發給你，您提供一下郵箱地址就好。”
“好的，沒問題，希望你不要介意。”方圓一邊說著，一邊抄下自己的郵箱地址遞給雅芝。
雅芝離開已經是下午五點半了。方圓坐在辦公室眉頭緊鎖，他在努力回憶雅芝的種種怪異表現，推測最佳的可能。
在大學的時候他自己也研究過犯罪心理學，他現在需要弄清楚雅芝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晚上八點多，他打電話給蘇眉，這一次他是真的想請她好好吃頓飯。巧的是蘇眉今天沒有加班，她本來想去健身房鍛煉身體的，不過耐不住方圓軟磨硬泡所以隻好更改計劃。
“看起來心情不錯啊，是不是案子已經進入尾聲了？”蘇眉坐在副駕駛隨口問了一句。
“事與願違，案子進入死胡同了，這不想找你參謀參謀。”
“真的假的，這可不像你的風格啊。”蘇眉先是開玩笑的口吻，見方圓沒有回應，才認真起來道:“怎麽，真遇到麻煩了？”
方圓仍然沒有說話，他冷靜地握住方向盤，不知道在想什麽。到了西圖瀾婭餐廳，等待上菜的間隙，他很謙虛的請教蘇眉:“對了，你聽說過人格分裂吧？”
“知道啊，精神疾病的一種表型嘛。”蘇眉瞪大眼睛看著略顯憔悴的方圓，道:“怎麽了方大警官，怎麽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不會是案子把你折磨出精神分裂了吧？”
“瞎說，我這和你說正事呢。”方圓沒有開玩笑的心思，他非常認真地注視著蘇眉，道:“你在大學不是輔修過精神病學亞專業嗎，我想問你精神病可以偽裝嗎？當然，我的意思是能不能用某種方法騙過專業醫生和檢查設備！”
“這個問題聽上去有點複雜，理論上來說是可以偽裝的，但是要想騙過醫生和儀器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除非通過長期訓練或者心理暗示，換句話說也就是自我催眠，讓自己沉浸在人格分裂的角色當中來，說實話這個很難做到。”
“所以這應該是個概率問題囉，概率特別低可以等同於不會發生，但仍然有發生的可能。”
“是的，完全正確，天才，我想我們應該幹一杯吧。”蘇眉覺得今天的牛排煎得不錯，搭配香茅草口感頗為不錯，紅酒也很柔和潤口，就是眼前的方圓有點不在狀態。
“別拿我開心了，我還有個問題請教你。”方圓一口氣喝掉了酒杯裏的紅酒，調整了坐姿，隨即問道:“一個人如果出現兩種人格，最容易形成的時期是什麽時候？”
“童年。”蘇眉幾乎沒有經過思考，可能是教科書上明確寫了這些內容吧。”她放下酒杯，舔了舔嘴唇，道:“有人做過相關方麵的研究，其實你可以搜索到相關的論文！也有人認為不同人格的養成和原生家庭有一定的關聯，總的來說很複雜，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
方圓點點頭，他端起酒杯抿了口酒，淡淡的苦味順著他的舌尖一直蔓延到喉嚨深處，他接著又吃了口牛排，牛排不老，他卻嚼了很久才咽下去。
兩人閑聊了一會兒，蘇眉看時間還不算太晚，決定還是去健身房出出汗。方圓打趣道:“你也太自律了，期待你的馬甲線早日練成。”
他果然是個話題終結者。
蘇眉指了指方圓的肚子，挑逗道:“我覺得你也挺需要的，什麽時候一起，報我名字打八折。”
“我這標準身材就不用了吧。”方圓自信的看著蘇眉的背影，又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肚子，道:“喂，確認一下，我那可不是肚腩，是腹肌呀，是腹肌。”
遠處傳來咯咯的笑聲。
回到局裏，刑警小周將他叫到辦公室並向他匯報了案件最新的情況，是關於案發現場發現的那把氣槍。
“老大，這把氣槍追蹤了大半個月，總算是找到源頭了。我們對全市6家射擊俱樂部逐一排查，發現這把氣槍是出自一家叫“搏速”的射擊俱樂部，這家俱樂部在本地小有名氣，每年都會舉辦射擊嘉年華活動，據調查死者大佑為該俱樂部vip成員。”
“氣槍屬於管製物品，就算是俱樂部的成員，射擊活動結束後槍支應該會回收，怎麽會出現在死者的車內呢？”
“是很奇怪啊，我們問了俱樂部的經理，根據反饋，大佑是五年前就加入了搏速俱樂部，而且他幾乎每周都會去俱樂部參加射擊活動。”
“行了，情況我基本了解了，你們繼續跟進，最好調查一下俱樂部其他成員和死者大佑的關係，尤其是和他走動比較近的女性。”
“明白了老大，有情況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
“辛苦了，你去忙吧。”
方圓深吸了一口氣，打開對麵的窗戶，看著窗外被夜色籠罩的城市，默默地點燃了一根煙。
第26章
城市的清晨總是蘇醒的格外早。方圓匆匆忙忙吃過早飯，隨後便衝進衛生間洗了個熱水澡，這是他保持清醒的法寶。
今天本該輪到他休息，不過眼下他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方圓來到市六院已經是八點半了。空氣裏彌漫著幹燥的味道，街道兩旁的香樟樹上停著幾隻黑尾巴鳥咕咕咕的叫著，要是平時不忙的時候他可能會倚在窗戶旁享受這片刻的安靜，現在他全無心思。
門診四樓精神科，呂喬南老主任正在坐診，他看上去精神矍鑠，氣色也相當好。這麽看年齡至少要往前推十歲的樣子吧。
辦公室外的椅子上稀稀拉拉坐著四五個病人。他們一眼看上去和正常人差不多，你絕不會想到他們會存在精神疾患，有個病人甚至很和善的和方圓打起了招呼，方圓不知道如何同他們交流，隻能報以微笑。
等了將近三十分鍾，走廊裏已經沒有病人了，方圓這才走上前敲了敲辦公室的門。
“請進！”裏麵傳來很有磁性又很溫暖的嗓音，聽上去真舒服。
“您好，打擾一下。請問您是呂醫生吧。”方圓必須仔細確認，這是他的職業病。
“沒錯是我，請問有什麽事嗎？”呂醫生沒有抬頭，因為鏡框鬆弛的原因，他的眼鏡已經掉到鼻梁的位置了，他正好通過之間的縫隙瞄了一眼方圓，有點像老頑童的可愛模樣。
“您很忙吧，真是不好意思，耽誤您時間了。”方圓盯著辦公桌上滿滿一杯水，充滿敬意道:“真是辛苦啊，連水也來不及喝。自我介紹一下吧，我是市刑警大隊的方警官，今天過來主要是想谘詢您一件事情，不會耽誤您太多時間。”
呂醫生聽罷猛然抬頭t?，臉上先是出現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隨後又轉為驚訝和不解。他心裏大概在猜測，好端端的警察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哦，是警察同誌啊，您快請坐吧。”呂醫生扶了扶眼鏡，又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示意他坐下，可仍舊是擺出錯愕不已的表情來:“真的發生什麽事了嗎？”
“不是什麽大事，隻是想請教您一個問題。”方圓順勢坐了下來，他很端正的看著呂醫生，道:“最近您有接待過一名叫作雅芝的女病人吧，您能回想起來嗎？”
呂醫生眨巴眨巴幹澀的眼睛，老年人經常容易突然犯困。其實他對這個名字可不陌生，於是很爽快答道:“說起來就是上個禮拜的事，當然昨天她也來找我了。”
“這麽說您想起來了，太好了。老實說她的病情很嚴重嗎，從您的專業角度來看的話。”
“這個該怎麽說呢，疾病這種東西其實也是因人而異啦，不過雅芝女士的精神狀態比大多數人要好，她的腦神經功能完全正常，隻是精神出現了紊亂。”呂醫生豎起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腦門，生怕方圓聽不明白。
“我看您給她的診斷是人格分裂，您這麽說應該有非常大的把握吧。”方圓本想直接說出自己的困惑，但這麽做無疑是對呂醫生的專業技能提出了質疑，多多少少有些不尊重別人了，他因此打消了這個念頭。
呂醫生是個精明的老頭兒，他早就領會了方圓字裏行間折射的意思，不過他很有自信，在這一行他自認為能稱得上專家。
“我給她做了很多的測試，這些測試結果是不會說謊的。”呂醫生說著便開始喋喋不休地介紹起來，方圓並不想聽他說教，因為太過枯燥了，他難能可貴的聽進去幾個晦澀的詞語，不過仍然不是很懂，這就是隔行如隔山的道理吧。
“像她這種不是很嚴重的情況，我們主要通過國際量表測試，不用擔心，這是很成熟的技術手段，運用起來也不繁瑣。”呂醫生說個不停，甚至拿出表格比劃起來，方圓對此壓根提不起興趣。
他注意到呂醫生說的量表實際上是一些設置好的選擇題，每一個選項對應不同的分值。他在想如果有人故意想要證明自己患有精神病，這些難道不能提前準備嗎？
“呂醫生，這些量表在網上可以查到吧！”
“可以是可以，不過正常人誰會查這些呢，多麽晦澀的東西。”
方圓嚐試用手機瀏覽器搜索了一下，果然發現了很多類似的量表測試題。這意味著如果有人想要造假，可以提前進行訓練。他光想想就覺得頭皮發麻了。
“那可真是太巧了。”方圓自顧調侃，他喝了口水，目光仍舊是盯著雅芝，道:“所以說，雅芝小姐怪疑自己的原因間接導致了丈夫的死亡？”
“對不起，請您不要說得這麽直接，我心裏還很難接受這個事實。”雅芝很快又陷入了悲傷之中，道:“那天大佑在酒吧裏喝了很多酒，我想我應給和他發生過某種爭執，視頻裏他看起來很暴躁。”
“雅芝女士已經默認了視頻裏的女人是你自己嗎？”方圓進一步追問。
“是的，我想不出來誰會和我穿一模一樣的衣服，而且體態舉止都那麽相似。雖然看不到正臉，不過你沒有發現我們幾乎一模一樣嗎，從身材到打扮？”
“可是那天在你丈夫的手機裏並沒有你們的通話記錄，電話記錄裏反而是一段虛擬號碼。”
沒有等待雅芝回答，方圓很快替她解釋道:“莫非又是你的第二人格在作怪啦。不過奇怪的是，在你丈夫出門之前還接通過一個電話，我們已經調查過，那是嫌疑人借用的陌生人電話打進去的，那個時候你應該還在家裏吧，你之前的供詞裏曾經描述到你丈夫很生氣的樣子，說明那時候一定在他身旁。”
雅芝沉默的說不出話來，她心裏大概在想，這個方警官也真是夠討厭的，怎麽把她想說的話說出來了。同時她又覺得他觀察的可真細致，記憶力也是出奇的好，一點兒細節都沒有遺漏，果然是幹刑警的料。
“那我就不清楚了，他當時為什麽那麽惱火可能是生意上的事情吧，或者是因為別的，他又沒有和我直說。”
“這麽說那天晚上你丈夫惱火外出未必是關於那幾封匿名信，對麽？”
她不知道怎麽回複，或者說有難言之隱吧，接下來她隻好點頭附和，免得場麵陷入尷尬的境地。
“雅芝女士，你說了這麽多，是想論證自己就是凶手嗎？”
方圓的話讓在場的人都感到不可思議，不過心裏又隱隱的有些佩服雅芝，不管怎麽樣她敢於麵對現實和披露自我，多少人能做到這樣呢。
“我當然不想是這樣的結果，不過我真的有很大作案嫌疑吧，別誤會，我是站在你們的角度看問題。倘若那天我和大佑發生了爭吵，以至於讓他情緒崩潰喝了那麽多酒，從而發生後來的車禍，我又怎麽能逃脫得了幹係？”
“情況好像變得有些特殊啦，姑且認為視頻裏的女人是你好啦，你剛剛說有可能那天晚上你和丈夫發生了某種爭執，我想問的是你們之前的關係怎麽樣，會因為什麽發生爭吵呢？”
雅芝擺出一副不想提起往事的焦灼麵孔，時間好像凝固了起來，周圍的一切在雅芝眼裏變得模糊。她覺得眼前有無數張麵孔在嘲笑她，奚落她，她想逃避卻無處可逃。
“我想和方警官單獨談談，可以嗎？”沉默許久後她淡淡說道。
這不算是什麽特別的請求，方圓完全能辦得到。他支開了其他人員，現在這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第25章
“雅芝女士，現在你可以說了。”方圓給她倒了一杯溫水，警局裏沒有其他可以喝的飲料。
雅芝伸手接過，說了一聲謝謝。可能是因為突然想起了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她一下子崩潰的啜泣起來。
“啊，不好意思，請問發生了什麽？”方圓壓根沒有預料到事情的進展，說實話他根本見不得別人在自己麵前哭，尤其是女人，他覺得處理起來相當棘手，雖然自己是警察，可他承認自己沒有處理這種問題的能力，這居然成為他很久不想談戀愛的其中一個原因。
“對不起，剛才真是失態了。”雅芝慢慢抬起頭擦拭眼淚。她覺得有些事藏在心裏或許真的會憋出病來，找個人傾訴一下也不錯。控製好情緒後她緩緩道:“其實是我和他之間出了一些問題。”
雅芝沒有挑明，不過方圓也能猜測到是哪方麵的事情，夫妻之間要是出問題，絕大多數都是感情方麵的，不過想起來會忍不住哭泣，也許事情真的到了很嚴重的地步吧。
“一年前，我無意中發現他有了外遇。我的手機收到一封郵件，裏麵是他出軌的照片。”雅芝麵無表情地說出這句話，她的冷漠與淡定似乎在告訴方圓，她實際上並不在乎，可是她的雙手卻又深深扣進肉裏，那是一種埋在心裏絕不會外露的壓抑和痛苦。
啊，果然是這樣，方圓心裏長歎一聲，眼下他好像幫不上什麽忙，隻能做一個安靜的聆聽者。
“隻是照片而已，您怎麽確定您丈夫一定出軌了呢，我是說照片的內容你是如何定義的，除非是……”
“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喝咖啡，一起逛商場，他們笑起來是那麽曖昧，我實在想不出除此之外還有別t?的什麽理由。”
“如果隻是普通朋友呢，或者說隻是工作上的往來，這並不算出格吧，當然不能排除你說的那種情況。”
“也許吧，總之我認為這是不正常的。”
“行了，我想我們不要再糾結這個問題了。剛剛您說的郵件，請問是誰發給您的呢？”
“沒有署名，是個陌生人號碼，看起來像是一個不懷好意的告秘者，我真不知道我該謝謝他還是討厭他，總之這攪亂了我的生活，我心裏多多少少是恨他的。”雅芝露出苦笑，她不敢相信自己對著警察說了這麽多。
方圓心裏暗自推敲，雅芝說的這封郵件和之前收到的匿名信，始作俑者會不會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呢？
她喝了一口水，繼續扣動著手指，道:“因為兒子，我沒有和他離婚，不過從那以後我有了心病，我甚至每天都在幻想他趴在別的女人身上癡迷陶醉的樣子，我為此感到惡心。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在精神層麵上已經離婚了。”
“所以說那天晚上你是因為這件事情和你丈夫起了衝突？”方圓淡淡的說道。
“可能是吧。原本我已經努力克製自己不去想那件事了，事實上他也改變了很多，但這不至於讓我原諒他，我總認為做錯一件事和做錯十件事，從本質上不會有太大差別。方警官也知道，出事的那天晚上他接到了一個奇怪的電話，他告訴我要出去一會兒，那時候我心裏指定在想他是不是又要出去找女人了，也許是那一刻出現了人格混亂，我記不清楚我是以哪種身份在進行想象。至於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酒吧裏，我想恐怕是另一個“我”跟蹤了他。”
“又是你的第二人格？好吧，聽上去是個很好的解釋。”
“是這樣，沒錯，千真萬確。”雅芝近乎激動地跳了起來，她像是發現了事情的真相，道:“否則哪有那麽巧合的事情嘛，那段酒吧裏的視頻反正你也看過了。”
方圓此刻陷入了沉思。事情開始變得越來越微妙了，關於雅芝聲稱自己患病這件事他需要更加深入的調查。
“關於封郵件裏的照片您有保存嗎，如果方便的話可否讓我看看。”
“應該在我的郵箱裏，晚些時候我發給你，您提供一下郵箱地址就好。”
“好的，沒問題，希望你不要介意。”方圓一邊說著，一邊抄下自己的郵箱地址遞給雅芝。
雅芝離開已經是下午五點半了。方圓坐在辦公室眉頭緊鎖，他在努力回憶雅芝的種種怪異表現，推測最佳的可能。
在大學的時候他自己也研究過犯罪心理學，他現在需要弄清楚雅芝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晚上八點多，他打電話給蘇眉，這一次他是真的想請她好好吃頓飯。巧的是蘇眉今天沒有加班，她本來想去健身房鍛煉身體的，不過耐不住方圓軟磨硬泡所以隻好更改計劃。
“看起來心情不錯啊，是不是案子已經進入尾聲了？”蘇眉坐在副駕駛隨口問了一句。
“事與願違，案子進入死胡同了，這不想找你參謀參謀。”
“真的假的，這可不像你的風格啊。”蘇眉先是開玩笑的口吻，見方圓沒有回應，才認真起來道:“怎麽，真遇到麻煩了？”
方圓仍然沒有說話，他冷靜地握住方向盤，不知道在想什麽。到了西圖瀾婭餐廳，等待上菜的間隙，他很謙虛的請教蘇眉:“對了，你聽說過人格分裂吧？”
“知道啊，精神疾病的一種表型嘛。”蘇眉瞪大眼睛看著略顯憔悴的方圓，道:“怎麽了方大警官，怎麽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不會是案子把你折磨出精神分裂了吧？”
“瞎說，我這和你說正事呢。”方圓沒有開玩笑的心思，他非常認真地注視著蘇眉，道:“你在大學不是輔修過精神病學亞專業嗎，我想問你精神病可以偽裝嗎？當然，我的意思是能不能用某種方法騙過專業醫生和檢查設備！”
“這個問題聽上去有點複雜，理論上來說是可以偽裝的，但是要想騙過醫生和儀器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除非通過長期訓練或者心理暗示，換句話說也就是自我催眠，讓自己沉浸在人格分裂的角色當中來，說實話這個很難做到。”
“所以這應該是個概率問題囉，概率特別低可以等同於不會發生，但仍然有發生的可能。”
“是的，完全正確，天才，我想我們應該幹一杯吧。”蘇眉覺得今天的牛排煎得不錯，搭配香茅草口感頗為不錯，紅酒也很柔和潤口，就是眼前的方圓有點不在狀態。
“別拿我開心了，我還有個問題請教你。”方圓一口氣喝掉了酒杯裏的紅酒，調整了坐姿，隨即問道:“一個人如果出現兩種人格，最容易形成的時期是什麽時候？”
“童年。”蘇眉幾乎沒有經過思考，可能是教科書上明確寫了這些內容吧。”她放下酒杯，舔了舔嘴唇，道:“有人做過相關方麵的研究，其實你可以搜索到相關的論文！也有人認為不同人格的養成和原生家庭有一定的關聯，總的來說很複雜，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
方圓點點頭，他端起酒杯抿了口酒，淡淡的苦味順著他的舌尖一直蔓延到喉嚨深處，他接著又吃了口牛排，牛排不老，他卻嚼了很久才咽下去。
兩人閑聊了一會兒，蘇眉看時間還不算太晚，決定還是去健身房出出汗。方圓打趣道:“你也太自律了，期待你的馬甲線早日練成。”
他果然是個話題終結者。
蘇眉指了指方圓的肚子，挑逗道:“我覺得你也挺需要的，什麽時候一起，報我名字打八折。”
“我這標準身材就不用了吧。”方圓自信的看著蘇眉的背影，又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肚子，道:“喂，確認一下，我那可不是肚腩，是腹肌呀，是腹肌。”
遠處傳來咯咯的笑聲。
回到局裏，刑警小周將他叫到辦公室並向他匯報了案件最新的情況，是關於案發現場發現的那把氣槍。
“老大，這把氣槍追蹤了大半個月，總算是找到源頭了。我們對全市6家射擊俱樂部逐一排查，發現這把氣槍是出自一家叫“搏速”的射擊俱樂部，這家俱樂部在本地小有名氣，每年都會舉辦射擊嘉年華活動，據調查死者大佑為該俱樂部vip成員。”
“氣槍屬於管製物品，就算是俱樂部的成員，射擊活動結束後槍支應該會回收，怎麽會出現在死者的車內呢？”
“是很奇怪啊，我們問了俱樂部的經理，根據反饋，大佑是五年前就加入了搏速俱樂部，而且他幾乎每周都會去俱樂部參加射擊活動。”
“行了，情況我基本了解了，你們繼續跟進，最好調查一下俱樂部其他成員和死者大佑的關係，尤其是和他走動比較近的女性。”
“明白了老大，有情況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
“辛苦了，你去忙吧。”
方圓深吸了一口氣，打開對麵的窗戶，看著窗外被夜色籠罩的城市，默默地點燃了一根煙。
第26章
城市的清晨總是蘇醒的格外早。方圓匆匆忙忙吃過早飯，隨後便衝進衛生間洗了個熱水澡，這是他保持清醒的法寶。
今天本該輪到他休息，不過眼下他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方圓來到市六院已經是八點半了。空氣裏彌漫著幹燥的味道，街道兩旁的香樟樹上停著幾隻黑尾巴鳥咕咕咕的叫著，要是平時不忙的時候他可能會倚在窗戶旁享受這片刻的安靜，現在他全無心思。
門診四樓精神科，呂喬南老主任正在坐診，他看上去精神矍鑠，氣色也相當好。這麽看年齡至少要往前推十歲的樣子吧。
辦公室外的椅子上稀稀拉拉坐著四五個病人。他們一眼看上去和正常人差不多，你絕不會想到他們會存在精神疾患，有個病人甚至很和善的和方圓打起了招呼，方圓不知道如何同他們交流，隻能報以微笑。
等了將近三十分鍾，走廊裏已經沒有病人了，方圓這才走上前敲了敲辦公室的門。
“請進！”裏麵傳來很有磁性又很溫暖的嗓音，聽上去真舒服。
“您好，打擾一下。請問您是呂醫生吧。”方圓必須仔細確認，這是他的職業病。
“沒錯是我，請問有什麽事嗎？”呂醫生沒有抬頭，因為鏡框鬆弛的原因，他的眼鏡已經掉到鼻梁的位置了，他正好通過之間的縫隙瞄了一眼方圓，有點像老頑童的可愛模樣。
“您很忙吧，真是不好意思，耽誤您時間了。”方圓盯著辦公桌上滿滿一杯水，充滿敬意道:“真是辛苦啊，連水也來不及喝。自我介紹一下吧，我是市刑警大隊的方警官，今天過來主要是想谘詢您一件事情，不會耽誤您太多時間。”
呂醫生聽罷猛然抬頭t?，臉上先是出現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隨後又轉為驚訝和不解。他心裏大概在猜測，好端端的警察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哦，是警察同誌啊，您快請坐吧。”呂醫生扶了扶眼鏡，又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示意他坐下，可仍舊是擺出錯愕不已的表情來:“真的發生什麽事了嗎？”
“不是什麽大事，隻是想請教您一個問題。”方圓順勢坐了下來，他很端正的看著呂醫生，道:“最近您有接待過一名叫作雅芝的女病人吧，您能回想起來嗎？”
呂醫生眨巴眨巴幹澀的眼睛，老年人經常容易突然犯困。其實他對這個名字可不陌生，於是很爽快答道:“說起來就是上個禮拜的事，當然昨天她也來找我了。”
“這麽說您想起來了，太好了。老實說她的病情很嚴重嗎，從您的專業角度來看的話。”
“這個該怎麽說呢，疾病這種東西其實也是因人而異啦，不過雅芝女士的精神狀態比大多數人要好，她的腦神經功能完全正常，隻是精神出現了紊亂。”呂醫生豎起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腦門，生怕方圓聽不明白。
“我看您給她的診斷是人格分裂，您這麽說應該有非常大的把握吧。”方圓本想直接說出自己的困惑，但這麽做無疑是對呂醫生的專業技能提出了質疑，多多少少有些不尊重別人了，他因此打消了這個念頭。
呂醫生是個精明的老頭兒，他早就領會了方圓字裏行間折射的意思，不過他很有自信，在這一行他自認為能稱得上專家。
“我給她做了很多的測試，這些測試結果是不會說謊的。”呂醫生說著便開始喋喋不休地介紹起來，方圓並不想聽他說教，因為太過枯燥了，他難能可貴的聽進去幾個晦澀的詞語，不過仍然不是很懂，這就是隔行如隔山的道理吧。
“像她這種不是很嚴重的情況，我們主要通過國際量表測試，不用擔心，這是很成熟的技術手段，運用起來也不繁瑣。”呂醫生說個不停，甚至拿出表格比劃起來，方圓對此壓根提不起興趣。
他注意到呂醫生說的量表實際上是一些設置好的選擇題，每一個選項對應不同的分值。他在想如果有人故意想要證明自己患有精神病，這些難道不能提前準備嗎？
“呂醫生，這些量表在網上可以查到吧！”
“可以是可以，不過正常人誰會查這些呢，多麽晦澀的東西。”
方圓嚐試用手機瀏覽器搜索了一下，果然發現了很多類似的量表測試題。這意味著如果有人想要造假，可以提前進行訓練。他光想想就覺得頭皮發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