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些了嗎,劉叔?”


    我看著麵前這幾大箱子雜七雜八的東西忍不住的有些頭痛,心想著可千萬別再有什麽別的了,否則我大概到明天都歸攏不完……


    “一共就這些了,”劉叔跟幾個找來的幫手將倉庫裏的最後一箱子破爛抬出來,然後撣了撣身上的灰塵,轉頭笑了笑對著我道:“放心,要是真落下什麽的話,我到時候一並給你找人捎過去!”


    “可別!”聞言,我連忙嗬嗬兩聲,苦笑著道:“要是真落下了您就直接幫我處理了得了,千萬甭給我送去!”


    要不是怕裏麵真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我才懶得從北京千裏迢迢跑到這裏來遭罪,不過為了保全老爺子的一世英名,避免在人仙遊以後還從遺物裏抄出什麽令其晚節不保的東西,我也就隻能忍了。


    “那就這樣,你爸那邊我已經打過電話了,有什麽事別客氣,直接叫我就成!”劉叔對著我說。


    我趕忙衝對方道謝,而又休息了片刻,劉叔便帶著那幾個小夥子一起離開了,原本還叫叫嚷嚷吆喝不斷的院子立刻變得安靜下來。


    “……”我站在房門前對著屋子的那幾口箱子直發愁,可惜再愁也沒用,歎了口氣,我擼起袖子任命地折騰起來。


    這裏是我爺爺的故居,自老爺子幾年前仙遊後就一直空著,我爸每年會讓人定期過來打掃幾遍。


    我到這裏來的原因是因為這一片的老房子馬上就要拆遷,房子推了無所謂,但房子裏的東西卻不能這麽丟著不管,更何況我爺爺生前從事的本就不是什麽正經行當,萬一不小心真被人翻出什麽舊賬來,那可就糟了心了。


    而鑒於我老爹工作太忙(其實我覺得他就是不想來),所以作為我爹唯一的兒子,我爺爺唯一的乖孫,我便被其大手一揮丟到這裏淘破爛來了。


    眼前的東西但凡能扔的統統扔掉,別說我不珍惜我爺爺的遺物,那是因為老爺子的遺物實在多得讓人沒心思去珍惜。


    比如這半箱子快要發黴了的舊筆記本,我爺爺生前除了家裏的賬本和藥方外連字都不一定認得幾個,我在他老人家身邊呆了這麽多年也沒見他拿筆正經寫過什麽東西,掄著土疙瘩滿村子攆著我削倒是十分常見……


    “咦,這是……”我剛準備將這些破本子丟掉,隨手一翻間卻從裏麵掉出了一張紙來,拿起來後我才發現那是一張連背景都有些模糊了的老照片。


    照片拍的很不清晰,大概是對焦沒對上,再加上周圍的光線也不好,我盯著看了半天才恍然發現這裏麵拍的東西是一口棺材……


    身為一個專業的考古工作者,棺材什麽的對我來說簡直就像是家常便飯一樣的常見,而且不是我吹,各個朝代和民族的棺材從葬式到葬法,從金絲楠木到玄鐵黃銅,我都能給你白話得條條是道,不過這張照片上的棺材倒是沒那麽麻煩,雖然木料做工精細,但絕對不是什麽古物,不過讓我奇怪的是,我總覺得這口棺材看起來有些莫名的眼熟……


    片刻後,我終於恍然大悟地想起,這他/媽不就是我爺爺的棺材嗎!


    老爺子的棺材是我親眼看著下葬的,而且在出殯前,身為孝子賢孫的我還在那口棺材前跪了好幾天,簡直想認不出來都沒可能,再加上棺頭上刻著的那些分外顯眼的、外行人甚至都看不出來是什麽的銘文,沒跑了!


    我忍不住有些生氣,誰他娘的吃飽了閑著給我爺爺的棺材板拍照片玩!我當時是沒看見,否則非踹死丫的不可!


    而正在我生氣的當口,我忽然聽到院子裏在這時傳來了一陣細微的響動。


    “你找誰?”


    一從屋裏出來,我就看到一個賊頭賊腦的家夥正站在我家的院子裏東張西望,也不知道在幹些什麽,因為是背對著,我看不見對方的臉,再加上我本來就有些氣不順,自然也擺不出什麽好臉色來,張口便嗬斥了一聲。


    那人似乎被我嚇了一跳,連忙轉過頭來一臉驚愕的看著我。


    上下打量了麵前的人一眼,我發現對方跟我年紀差不多,都是二十郎當歲的樣子,穿著一件素色的夾克衫和牛仔褲,皮膚微黑,身量也比我略微壯實一點,看起來應該經常從事體力勞動。


    不過我總覺得這人的麵相看起來有些猥瑣,再加上行為鬼祟,讓人完全產生不出任何好感。


    我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心想著如果是小偷的話就幹脆找劉叔他們過來揍一頓好了……


    “……你是齊禦吧?”


    在我打量對方的同時,對麵的年輕人也在打量我,半晌,那人開口道。


    “你是……?”我不由蹙眉。


    “我是老萬啊!”那人立刻激動地說。


    “老萬……”我聞言倒是愣怔了一下,好半晌才盯著對方的臉,帶著幾分驚訝和試探地道:“你是趙一萬?”


    青年連忙點頭,繼而道:“不是我還是誰,你他/媽也太不夠意思了,竟然把哥們都忘了!”


    “我擦,這都多少年沒見了,”我也一臉驚奇地看著對方:“我要是能認出你才奇怪吧!”


    少說也有個十來年了吧,而且自從我離開這裏出去上學以後,連聯係幾乎都沒有幾次,要不是對“趙一萬”這個名字還有些印象,我根本不可能認出麵前的這個人是誰。


    沒錯,趙一萬是我的發小,就是那種傳說中的“穿一條開襠褲長大”的關係,在沒離開趙家村之前,我幾乎天天都跟這個人廝混在一起,幹了不少的缺德事,當然,事後也少不了我爺爺的一頓胖揍,但那毫無疑問依舊是我童年時期最為鮮活的一段記憶。


    我似乎有點想起這人小時候的那張“猴子臉”了,再看麵前的這個青年,立刻就覺得親切起來。


    眼瞅著快到中午,兩人幹脆就勾肩搭背地到附近的小酒館裏喝酒去了。


    “你小子這些年在哪兒高就呢,怎麽連點消息都沒有?”


    先跟對方各自吹了兩瓶,酒過三巡後才開始閑磕,我們兩家的老爺子生前也有些交情,趙老頭久病多年的老風濕還是被我爺爺給治好的呢。


    不過我家老頭並不是大夫,雖然也算半個土郎中,但本職工作卻是個徹頭徹尾的“土夫子”……


    也所以,我才必須得在別人處理掉老房子裏的那些東西之前先回來過濾一遍,否則萬一被人翻出個作案筆記來,又或者幹脆就是什麽還沒來得及出手的、足夠你腦袋搬家的贓物,那可就真的有我受的了。


    “還能幹嘛,做老本行唄。”趙一萬回答道。


    我沒記錯的話,趙一萬家裏頭好像也跟我們家一樣都是“地下工作者”來的,我爺爺當時還給他爹當過一陣子掛名師父呢,不過後來不知道為什麽跟趙老鬥(就是趙一萬的爺爺)弄掰了,搞的灰頭土臉的,兩家也就此再不來往。


    老一輩的事情我們並不清楚,而我爸為了洗白我們家更是盡可能地遠離這些紛爭,我和趙一萬的話則已經屬於第三代了。


    聞言,我不由摸了摸鼻子,如果我爸當初不是洗白了,而是一條路走到黑,那我現在大概也已經子承父業,跟趙一萬做了同行,而鑒於我們打小而來的關係說不定還是“同夥”……


    不過很可惜,家父還算比較有先見之明,連帶著讓我也從盜墓轉職成為了考古。


    “對了,你是來找我的嗎,你怎麽知道我回來了?”我道,我是今天早上才抵達“趙家村”的,再加上一上午壓根沒出門,知道我回來的也就隻有劉叔他們而已。


    “我不知道啊,”趙一萬張羅著讓服務員又加了兩個菜,然後才轉頭對著我道:“我剛從外麵回來,路過的時候正好看到你爺爺家的大門敞著,我怕招了賊,所以就進去瞅瞅。”


    “不過我猜你也差不多快回來了,”趙一萬嘖嘖兩聲道:“別說,我對你家那棟老房子還挺有感情的,這要是拆了,以後可就見不著了……”


    “……”我的回答隻是垂下眼眸沉默著抿了口酒,若說對那棟老房子的感情,我不是沒有,但卻儼然不多,或者說我原本也很喜歡,畢竟那是伴隨我度過了整個美好的童年生活的地方,然而可惜的是,在最後的那幾個月裏,我對這裏所有的喜歡之情已經全部轉化成為了另一種更加強烈的感情,那便是恐懼……


    一頓飯吃了一個下午,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唏噓彼此這些年的經曆,我的人生軌跡乏善可陳,都是在聽趙一萬講。


    “我最近這幾個月也沒怎麽到外省去,”趙一萬一邊喝酒一邊對著我道:“前一陣子在道上的朋友那兒淘到點有意思的玩意兒,最近都在跑這東西。”


    “哦,什麽東西?”我忍不住好奇道,我們的知識涵蓋麵很多都是一致的,隻不過是彼此的目的不同罷了,而我之所以選擇考古專業倒也不完全是因為家裏的緣故,本身的興趣也占了絕大部分,所以對於那個能夠讓對方產生興趣的東西,我自然也免不了有些好奇。


    “喏,就是這個!”趙一萬說著將一個筆記本從上衣的口袋裏掏出來,然後在裏麵拿出一張紙攤在我的麵前,紙的邊角上都磨得有些起毛了,可見某人鑽研之用心。


    我掃了一眼,發現這是一張拓本的複印件,而待看清上麵拓的是什麽之後,我倒是不由有些驚訝起來:“喲,這不是鮮卑文嗎,你從哪兒搞到的?”


    見我吃驚的樣子,趙一萬有些得意,灌了口酒衝我說:“據說是從一座北魏古皇陵中的玉衣上拓下來的,不過我沒看到正主,消息可不可靠也不太清楚,但可以確定的是這上麵記錄的是一座戰國時期鮮卑古墓的地圖……”


    “戰國墓的話,那倒也說得過去……”我咂咂嘴道,能夠令對方如此癡迷,自然不會是什麽普通的東西,戰國時期的古墓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裏麵出的東西往往也絕非凡品,再加上是鮮卑族的墓葬,那便更是鳳毛麟角,不過我倒是有些疑惑,看起來對方揣摩這張古地圖的時間也不短了,怎麽會還沒將這上麵的東西搞清楚?


    要知道這種東西一旦出土,差不多也就該進入倒計時了(誰知道這期間經過幾次手),雖然破譯鮮卑文確實不是一項輕鬆的工作,但能夠越快將這張地圖破解出來,對於最終得手裏麵記錄的那座古墓的成功率也能更高一些。


    我將自己的疑問說出來,孰料趙一萬聞言卻是忽然歎了口氣,然後有些頹喪地衝著我擺擺手道:“別提了,就是這件事才讓我糟心!”


    “得到這張葬圖之後,我幾乎是不眠不休了好幾天第一時間就將裏麵記錄的內容給搗鼓了出來!”


    “那怎麽回事,難道這圖是假的?”我疑惑道,應該不可能吧,這種東西雖說稀少,但憑我和趙一萬的眼力,是真是假一眼便能夠看出來了,更何況他還巴心巴肝地琢磨了這麽長時間。


    “假倒是不假,”趙一萬吐了口氣,頓了片刻才頗為鬱悶地道:“但卻是個‘閹的’……”


    原來如此,這回我就明白了,我不由笑了起來,“閹的”指的就是內容隻有一半,或者根本就是殘缺不全的,這種東西攤到你頭上算是沒轍,因為在將上麵的內容完全破譯出來之前你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而等你花費了大把時間和金錢好不容易將它搞明白了之後,卻又發現信息殘缺壓根找不到那上麵記錄的地方。


    而你就算去找人家賣主也沒有用,你說這是假的,怎麽可能呢?年代和物什都擺在這兒呢,保證貨真價實!你再說這上麵記錄的東西不對,那可就沒辦法了,我們也隻是道聽途說,而且買的時候不也是你自己掌過眼的嗎?


    承不承認都得吃個啞巴虧,而且指不定還得洛下一個你“眼力不行”的話柄,而那個買來的閹貨呢,丟了舍不得,賣了又可惜----畢竟研究了那麽長時間,就算看也看出感情來了----,最後隻能擺在家中收藏室的角落裏慢慢蒙塵,並且每次來看上一眼就必定要心疼上一陣子,然後告誡自己以後千萬不要再上這種爛當!


    為什麽我會知道的這麽清楚,因為我爸以前也幹過這種事兒,而且被我媽提著耳朵教訓了多次依舊死不悔改。


    所以說攤上這種東西,隻能算你倒黴,花錢不是最重要的,關鍵是它浪費了你寶貴的精力和感情,結果卻又沒有半分回報,完全是空歡喜一場。


    我不由感同身受地拍拍趙一萬的肩膀,安慰道既然買回來就當是個紀念算了,紀念精明如你也好不容易犯傻了一回……


    趙一萬抱著自己的寶貝拓本一臉的心疼,那生動的表情跟我在我老爸臉上看到的如出一轍。


    看著對方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我幹脆讓服務員將還沒吃完的飯菜打包,然後拎著酒菜和心靈受到嚴重打擊的趙一萬回了我爺爺的老房子。


    反正對方現在也是閑著,與其睹物傷懷還不如幫我一起收拾家裏的那堆破爛,這人一忙起來啊,那些不愉快的傷心事自然就忘到腦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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