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私暴露後的羞恥?


    想殺人泄憤的狂躁?


    兼而有之,但最後,這種種情緒,卻隻剩下了一種。


    荒唐。


    是的,荒唐。


    朱高煦覺得荒唐,不是因為自己的父皇指使紀綱監視自己。


    這是天家!


    皇子被皇帝監視這種事簡直太正常不過了。


    就像之前所言,要是父皇不監視自己,不關注自己,朱高煦才會覺得不對勁。


    問題是,讓他覺得荒唐,覺得哭笑不得是。


    ——父皇為了同步了解薑星火的知識,竟然使出了“竊聽”這種不入流的手段。


    這算什麽?


    聽牆角?


    說出去父皇自己不覺得羞恥嗎?


    朱高煦一時無語。


    但轉念一想,想到薑星火講的知識的價值,反倒有些理解了。


    世間獨一!


    也怪不得哪怕英武果毅如父皇這般的人物,為了得到薑星火的這些知識,使了見不得人的小手段。


    眼下,知道了這個秘密的朱高煦,反倒陷入了某種兩難的抉擇。


    他該怎麽辦?


    到兩名小吏的院落來求證這件事,是他悄悄進行的,眼下他有兩個選項。


    選項一,跟父皇撕破臉皮,質問父皇為什麽要偷聽。


    最大可能的結果,朱棣給了他一腳,然後認清自己的定位,滾回詔獄扮演李景隆的角色。


    選項二,假裝自己不知道,趁機為自己爭儲增加籌碼。


    他需要好好表現,把自己打造成一個“好學生”人設,如此一來,方能讓父皇覺得自己不是隻會舞刀弄槍。


    念及至此,朱高煦對於三弟的那句來自父皇的暗示,有了新的理解。


    他確實不需要去靠著抹殺女真獲得那點新的軍功。


    跟部落狀態的野人打仗,打贏了有什麽好驕傲的?


    那麽,對待這兩名小吏的態度,朱高煦就要好好計劃一番了。


    因為這兩名小吏雖然地位低賤,但卻掌握著記錄薑先生講課內容的權力。


    如果能讓兩名小吏把自己在聽課時的表現記錄的好一點,肯定可以增加父皇對自己的賞識和看中!


    這裏便是,朱高煦的腦子還是不夠靈光。


    或者說,朱高煦低估了他父皇朱棣的下限。


    朱高煦下意識地就以為,日理萬機的父皇,是不可能來每天親自聽課的,隻可能是讓兩個小吏記錄,紀綱審查,然後遞交給他。


    這也是朱高煦所理解的,為什麽最近紀綱來他這裏獻殷勤獻的少了。


    因為紀綱肯定是受了父皇的指使要監聽他,所以怕露破綻!


    看著兩個畏縮的讀書人,朱高煦有些又好氣又好笑地問道。


    “你們每天就是隔著一堵牆,偷聽俺和薑先生的對話的?”


    兩名小吏老實地點了點頭。


    其實,就在剛才朱高煦背對著他們沉思的時候。


    郭璡那點從龍之功的歪心思又動了,還想說什麽,卻被柴車掐著腰狠狠地掐了一把。


    現在還可以說是被二皇子脅迫,可要是把陛下也聽課的事情說出來,那性質就變了!


    雖然在柴車看來,好像被發現了,大概率都是一個死。


    但被脅迫和主動投靠,還是兩個性質啊!


    柴車欲哭無淚,真是樂極生悲,前一刻還在盼望著年終賞賜包,後一刻就已經考慮自己人頭落地的問題了。


    而郭璡卻反過來掐了柴車一把,搖了搖頭後,瞪眼睛看著朱高煦的方向,隨後做了個歪脖子的動作。


    郭璡的意思是,不管他們說不說,朱高煦都會把他們殺人滅口?


    看懂了郭璡的意思,柴車也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投去了探尋的神情。


    郭璡點了點頭。


    柴車心裏也是一涼,越想越有可能。


    等到朱高煦轉過來問話,柴車反而率先開口。


    “二皇子殿下!”


    “哦?”


    朱高煦回頭去看這位算上今天是兩麵之緣的小吏,卻見對方的國字臉上滿是堅毅,倒也是個有勇氣的人。


    “您先別動手,我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您.”


    朱高煦隨口道:“不用說了,俺已經知道了。”


    “啊?”


    兩人相視一眼,心中都有些驚訝,朱高煦比他們想象的要聰明的多,竟然猜到了皇帝等人在偷聽。


    “俺知道你們想說,你們的位置很關鍵,每天就是你們負責記錄薑先生的講課內容,然後遞交上去。放心吧,俺不會殺你們。”


    兩名小吏呆滯了片刻。


    合著您還沒意識到最關鍵的問題啊。


    我們算個屁啊!


    皇帝親自在偷聽好不好?


    “這樣。”朱高煦自信地說道:“俺也不為難你們,從今以後,你們記錄的內容裏,給俺多突出一點,等俺出獄了,不管是官爵美人金銀宅邸,統統少不了你們,俺給的,肯定是別人給不了的。”


    簡單直白的蘿卜給完了,朱高煦上了大棒。


    朱高煦看著兩名小吏,警告道:“當然了,若是你們把今日之事透露出去,俺相信,俺不會有什麽事,但你們肯定是活不成了,為了自家的身家性命,為了自家的前途,管住嘴,明白了嗎?”


    兩名小吏本來都做好了為了眼下保命,說出秘密的事情,如此一來,大大地鬆了口氣。


    不用透露秘密,還可以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至於他們能起到的作用基本等於沒作用。


    這件事,也隻能瞞一天是一天了。


    否則怎麽辦?


    向紀綱揭發,還是向皇帝揭發?


    就像是朱高煦所說的那樣,一旦皇帝知道他們給朱高煦泄密了,皇帝會殺了自己的二兒子,還是殺了他倆?


    答案顯而易見!


    所以,這兩個苦命人現在看著朱高煦和獄卒老王遠去的背影,也隻能苦苦思索求生之策了。


    剛剛對年終賞賜包的期待,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朱高煦這邊知曉了被竊聽的秘密,為了增加自己爭儲的砝碼,自然也是要好好打造自己“好學生”的人設的,因此,這個秘密朱高煦暫時還不打算告訴薑星火。


    但是,有的時候事情就是這麽巧合。


    一啄一飲,莫非前定。


    雖說朱高煦沒有透露被竊聽的秘密,但薑星火卻在同時,也意外察覺了事情的不對勁。


    一切事情,似乎都開始偏離了他設想的軌道。


    詔獄,值房。


    瘦的跟麥稈似的堂妹薑萱,此時正緊緊地攥著一遝“紙”,欲哭無淚。


    由於平日裏使錢比較到位,加上都曉得能從閻王爺手底下撿一條命混到大赦的薑先生,多少是有些不一般,因此獄卒並沒有難為薑萱。


    有錢能使鬼推磨嘛,能不能探視這件事,也是如此。


    收到探視請求的薑星火,也來到了值房,與堂妹短暫交談。


    “薑萱?你沒回敬亭山嗎?”


    薑星火微微蹙眉,看著眼前的農家少女。


    薑萱沒說話,眼淚大滴大滴地從眼眶中留下,墜落到了地上,散成無數瓣。


    “是嬸嬸怎麽了嗎?”


    薑星火繼續追問。


    薑萱還是不說話,薑星火幹脆起身,作勢欲走。


    薑萱方才抓住他的衣角,啜泣地說:“堂、堂哥,我被人.騙了。”


    “誰騙你,怎麽騙得?”薑星火對於這種事,倒也不太驚訝。


    江湖如此險惡,一個沒出過遠門的農家少女,不被騙好像才不正常吧?


    但當薑星火看到了薑萱手上攥著的“大日月國債”時,突然感覺。


    ——這個世界是不是哪裏出現了一點問題?


    大日月國債,是個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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