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我先舔的!


    憑什麽陛下不帶我去聽謫仙人講道?


    就因為蹇義是天官,是六部尚書之首?


    這不公平!


    然而,接下來幾位同僚的反應,更是讓鄭賜傻了眼。


    夏原吉頷首道:“確實如此,聽薑師一席話,遠勝讀十年聖賢書矣。”


    忠誠伯茹瑺亦是跟著說道:“有薑先生指點大明,實乃大明之幸也.皇權下鄉,千年難題,如今一招破解,其他更化變法措施臣有異議,但對於此法,臣絕對支持!”


    鄭賜絕望地望著幾位同僚。


    都背著我跟陛下去聽謫仙人講道,還不帶我?甚至連半點風聲都不透露出來,把我瞞的好苦!你們這些糟老頭子壞得很啊!


    不過還好,從剛才黃福的反應來看,一看就是不清楚謫仙人的存在。


    而李至剛這個貪財昏庸的小人.糟了!


    鄭賜忽然想起剛才李至剛的態度變化。


    果不其然,李至剛略帶自矜地瞥了鄭賜一眼,開口道:“薑先生的超凡之能,臣確信無疑,臣相信,變法更化雖然眼下看來還有種種不妥當之處。”


    “但隻需薑先生略微出手,想必這些不過是無關痛癢的小事罷了。”


    看著李至剛暗含挑釁的眼神,鄭賜幾乎嫉妒的快要發瘋。


    陛下是眼瞎了嗎?


    帶李至剛這種貪財昏庸的小人去聽謫仙人講道,都不帶我這種忠心耿耿的骨鯁之臣去!


    其實隻是鄭賜不自知罷了。


    廟堂裏都流傳著一句話,新皇座下有鷹犬,一鷹兩犬。


    一鷹裏的“鷹”自然是都察院左都禦史陳瑛,兩犬則是“惡犬”錦衣衛指揮使紀綱,與“舔犬”刑部尚書鄭賜。


    這便是隻有叫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


    且不說皇帝陛下頭號舔狗此時心情複雜,另一邊蹇義也是話鋒一轉。


    “但老臣固然相信薑先生的能力和人品,可不管怎麽說,更化變法,對於國朝來講,都是有可能動搖根本的事情老臣不能認為因人就可成事,而非因製度成事,這不僅是老臣吏部尚書的職責所在,亦是曆朝曆代廟堂經驗得失的總結成果。”


    “所以,老臣還是秉持著剛才的態度。”


    蹇義頓了頓,最後發表了他的看法,也是他在這次由皇帝召開的大明帝國最高決策層會議裏的最終表態。


    “對於薑先生,老臣是萬分地佩服與敬仰其人超凡的能力和品格。”


    “但更化變法,若是不能扶持出新的得利階層,老臣依舊不敢苟同。”


    蹇義略微扭頭看向了道衍,問道。


    “而若是薑先生有驚世神策,可以扶持出新的得利階層。”


    “道衍大師不妨講一講,是什麽階層,又會對國朝製度和未來造成何等影響?”


    眾臣齊齊看向道衍,現在壓力,來到了道衍這邊。


    第243章 蹇義的奇怪舉動


    道衍彈了彈黑色袈裟的袖口,從袖中抽出一封信。


    “老衲托袁珙袁真人,與薑聖做了一次通信。”


    隨後,道衍似是渴了,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口茶水。


    老和尚的慢條斯理,簡直讓等待著結果的眾臣無比心焦,恨不得上去撬開道衍的嘴巴,讓他把信息都吐露出來。


    但此時皇帝也跟著添堵,朱棣衝身後的老三招了招手。


    三皇子朱高燧湊到朱棣身邊,聽了幾息,略微詫異道:“父皇,讓二哥現在過來?”


    朱棣點了點頭,朱高燧不敢多言,出門安排好童真負責防務後,就在皇城中動用了馳馬特權,向不遠處的詔獄而去。


    道衍開口道:“薑聖當然有辦法,扶持出新的得利階層。”


    聞言,工部尚書黃福的心中頓感好奇。


    跟舔狗鄭賜不同,黃福曆經宦海沉浮多年,早已榮辱不驚,對於皇帝沒帶他聽謫仙人講道這件事,並沒有什麽心理波動。


    正所謂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皇帝想怎麽做,那是皇帝的事情,自己作為國家重臣,要做的不是一味地、無原則地向皇帝靠攏,而是履行好自己的職責,對得起聖人、對得起百姓。


    但即便黃福心下坦然,可對於“薑星火”這個橫空出世的謫仙人,你說黃福要是半點好奇都沒有,也是不對的。


    事實上,自打剛才由皇帝親口說出薑星火的種種神奇之處,黃福便已經對這個人產生了極為濃厚的興趣。


    而眼下,道衍的意思,似乎是對方一封通信,就解開了困擾著更化變法最核心的難題。


    ——扶持出新的得利階層。


    須知道,這件事可沒聽起來那麽簡單。


    扶持新的得利階層,就意味著,必然會損害舊有的得利階層。


    大明現行廟堂體製下,什麽是舊有的得利階層?


    當然是從宋元士大夫階層蛻變來的士紳階層。


    士紳階層,掌握著大量的知識、田地、人口、話語權,任何試圖觸犯這個強大而保守的舊有得利階層的人,都會迎來其強烈的抵觸與反擊。


    即便是跟士紳階層切割的最幹淨,對立最嚴重的朱棣,也不敢輕舉妄動。


    因為朱棣所依靠的基本盤,是北方中小地主與漢蒙軍頭,雖然在武力上對南方士紳階層有著優勢地位,但在其他方麵,諸如廟堂、經濟、文教等等,並沒有達到能與之分庭抗禮的地步。


    北方,在此時的大明,跟南方相比依然處於全方位的落後狀態。


    士紳階層是如此地強大,它的強大不在於某一個人,而是在於整個階層都根深蒂固地普遍存在於大明的經濟重心。


    對士紳階層動手,與之徹底決裂,幾乎就等同於一個人用匕首挖開自己的心。


    人無心能活否?


    當然不能。


    另外,黃福還想到了一個更重要的問題。


    即便通過變法更化,扶持出了一個對抗士紳階層的新的得利階層。


    那你能保證,新的得利階層,不會轉頭造皇帝的反?


    若是如此,大明折騰更化變法,還不如不改,好歹士紳階層對老朱家當皇帝沒意見,最多讓某個不合心意的皇帝溶於水,換上來一個,不還是你們老朱家的種?


    所以,雖然道衍說這位薑星火“薑聖”找到了扶持新的得利階層的辦法,但黃福依舊不認為,更化變法這條路走得通。


    誰都知道,更化變法比一成不變在大多數時候都要好。


    變一變,不管怎麽變,隻要主導變法的人能力不是太差,大概率都能增強國力。


    因為既然已經到了需要更化變法的時候,就說明已經爛透了。


    可是為什麽華夏上千年的曆史,更化變法的皇帝就那麽幾個?這還不夠說明問題嗎?


    黃福的疑惑,隻能等待道衍解開了。


    但隨著道衍遲遲不展開信件。


    蹇義忽然若有所悟。


    “且慢。”


    這時蹇義開口了,或者說,替道衍開口了。


    “陛下,臣以為這封信事關國朝命運,不應該讓所有人都看到。”


    蹇義瞥了一眼身後的內閣眾人,含意不言自明。


    說白了,在明初這種中書省和丞相製度,都剛被朱元璋廢除沒多少年的時代,六部尚書這種站在文官係統最頂峰的大佬們,真瞧不上內閣的年輕小夥子。


    雖然這裏麵有些小夥子,歲數也著實不小了。


    但在官僚製度下,論資排輩就是如此,老的就是可以瞧不起比他年紀小的,資曆深的就是可以瞧不起資曆淺的。


    黃福反而道:“蹇尚書,更化變法之事還不急於一時,內閣諸位青年才俊既然已經聽到了前麵,如何不能留下來商議一二?畢竟這些人已經是我大明下一代翹楚了。”


    蹇義卻異常頑固地堅持道:“不必商議,陛下,臣以為應立刻讓內閣眾人回避。”


    解縉當然是有廟堂理想,有野心有抱負的官僚,他如今又是內閣實際上的首輔,哪怕與蹇義地位懸殊,但這時候如果不站出來維護內閣整體的利益,恐怕以後他就會大失人望了。


    更何況,最關鍵的一點在於,皇帝又沒趕內閣走。


    解縉皺起眉頭,沉吟道:“蹇公,此舉恐怕不妥吧。”


    “陛下既然組建內閣,委任我等經手詔書、奏折,自然是對我等信任的。今日之事,陛下已然召集我等旁聽,為何蹇公獨要驅我們走?”


    蹇義冷哼一聲:“國朝大事,何時輪到爾等小兒輩參讚?”


    須知道,平素裏蹇義雖然稱不上和藹可親,但絕無眼下這般咄咄逼人的姿態。


    蹇義的一反常態,幾乎讓內閣的所有人都察覺到了不對勁。


    解縉呆了幾剎,聰明的腦袋頓時明白了過來。


    蹇義趕他們走,不是嫉賢妒能,不是瞧不起他們,而是在保護這些大明帝國文官係統裏最拔尖、最出挑的青年才俊。


    曆朝曆代的更化變法,參與進去固然是進身之階。


    可一個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廟堂風波。


    問題就在於,內閣這群人,隻要熬得起資曆,未來的前途都是不可限量的,何須這時候湊進去,圖更化變法這個對他們來說頗有些急功近利的進身之階呢?


    楊士奇心中一怔,心道:“蹇公確是個有擔當的,一般的大臣,此時保全自己尚且來不及,如何敢做這種事,就不怕觸怒皇帝?”


    皇帝要內閣成員參會,伱六部尚書之首讓內閣成員滾蛋。


    蹇義這麽說,完全就沒怎麽顧及皇帝的顏麵啊!


    而另一邊知曉內情較多的金幼孜卻不吭聲了,似乎陷入了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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