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嘉佑:“你在銀光啊?真好,以後就是一個園區的同事了。”


    溫柚正好有事想向他打聽:“你在哪個部門工作?你們總部遷過來的部門多嗎?”


    “我在產品設計部。”耿嘉佑拎了拎自己的工牌,“除了我們部門,暫時隻有幾個銷售拓展部在東港園區這邊……不過,我聽說,上麵好像有打算遷核心部門過來了,重點做vr軟件平台的。”


    單純的算法和硬件公司想要做大,不被其他公司收購,開發自己的平台是必經之路。


    溫柚還在消化耿嘉佑的話,又聽他興致盎然道:“柚子,你知道的吧?意動的創始人兼ceo也是一中的,隻比我們大兩屆,當年還是高考狀元呢。”


    “噢。”溫柚愣了愣,“我知道。”


    耿嘉佑:“我上個月去北城開會,找機會和他說了幾句話。”


    溫柚有點感興趣:“然後呢?”


    耿嘉佑笑了笑:“沒有然後了。隻希望大佬能記得有我這麽個學弟在公司裏。”


    溫柚的同事聽得津津有味,奉承道:“哎呀,有這層關係,你再找機會攀攀親,以後升職會很順利的。”


    耿嘉佑心裏確實有這樣的打算,麵上笑著擺了擺手,很是謙虛。


    與耿嘉佑分別,回公司的路上,朱意雯挽著溫柚的手,八卦地問她:“意動的大boss竟然是你高中學長,隻大兩屆,你以前有沒有見過他?”


    溫柚:“見過吧……”


    朱意雯更來勁了:“我看過他的采訪,長好帥啊,讀書的時候肯定是風雲人物吧!”


    怎麽說呢。


    算是,又不是。


    雲深他沒有時間當什麽風雲人物。


    他現在有多成功,學生時代就有多刻苦。


    而且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刻苦。


    就連高考結束的那一天,對於他而言,也沒有放鬆,而是另一場更艱苦的跋涉的開始。


    溫柚當時不知道,還以為他終於可以休息了。


    那年的畢業晚會上,溫柚從高一隊伍裏偷偷跑出來,守在畢業生回宿舍的路上。


    晚會還未結束,場館裏歡欣的歌舞聲飄蕩出來,襯得外麵的小路更加安靜。


    溫柚站在路燈下,望著數不清的飛蛾在夏夜裏執著地撲向燈盞,一遍又一遍,好像永不知疲倦。


    道路盡頭的陰影中,忽然走出來一個人,身材清瘦又高挑,肩上背著碩大的雙肩包,手裏還拎著個破舊又沉重的行李箱。


    “學長?”溫柚難以置信地走過去,“你怎麽現在搬行李?沒參加晚會嗎?”


    雲深看到她,也很驚訝。倏爾,他恢複一貫的從容,淡淡道:“昂。有點事要提前回家。”


    溫柚猜到他家長沒空來幫他整理行李,他家也沒有車,他隻能自己帶著行李擠公車回去,但她沒想到他連畢業晚會都不參加,這麽急著走。


    今日一別後,什麽時候才能再見?


    溫柚攥著手指,像下定了天大的決心,顫聲叫住他:“學長,那個,我有話想跟你說……”


    雲深停下腳步,目光順著漆黑的睫毛落下來,夾雜細碎的路燈暖芒,在溫柚臉上短暫停留了下。


    “又要說我有狀元之相?”他輕笑起來,漫不經心道,“小神婆,我也覺得我能考狀元,不過,還是謝你吉言。”


    溫柚搖搖頭:“不是這個……”


    雲深:“你還要算別的?”


    溫柚:“不是,我……”


    “哎。”雲深轉了轉微微酸脹的手臂,似是趕時間,笑意斂去幾分,眉眼更顯鋒利,帶著若有似無的壓迫感,“我真得走了,有事以後再聊。”


    他話音隨意,卻不容置喙,說完轉身就走了,挺拔的背影被行李微微壓彎,既堅韌,又蕭條。


    留溫柚在原地,好不容易聚起的勇氣潰不成軍,心髒酸得像泡進了檸檬水裏。


    高考都結束了,他為什麽連聽她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


    溫柚覺得這很荒謬。


    後來才從雲嬈那兒得知,雲爸爸生病住院,雲深急著去醫院陪護,陪護完了還得回家裏的小餐館幫忙,除此之外,他還給自己找了一大堆暑期臨時工作,能多賺一分是一分。


    雲家很窮,早年雲父給兄弟做擔保,欠了一屁股債,僅憑雲家那個小餐館賺的錢,幾十年都還不完。


    雲深畢業後,溫柚的高中生活一如尋常,心無旁騖地讀書考試,仿佛忘卻了埋藏在心底的少女心事。


    高考結束,溫柚報了北城的大學。


    北城的好大學數量最多,她去北城是大概率事件。


    才不是因為什麽人在北城。


    然而,有些心思,像深埋在泥土裏的生機,你可以忽視它,踐踏它,但是壓不住它在某一日破土而出。


    雲深大三那年,耗盡心血做了個很成功的創業項目,轉手賣出三百多萬。


    這筆錢一部分還了家裏的債,一部分開了新餐館,還剩下一部分,留著給雲嬈出國留學用。


    雲家徹底擺脫了貧困,那幾日恰逢雲深生日,他家人都不在北城,溫柚自告奮勇,買了個冰淇淋蛋糕,替雲嬈去a大給雲深慶生。


    來到他們專業的實驗室,雲深埋在數不清的設備和文件中,似乎又開始搞新項目,完全忘了生日這回事。


    他又瘦了些,下巴冒出胡茬,實驗室的冷光穿過細碎的額發,在眼窩投下淺淺陰影,襯得他眉眼輪廓極深刻。就連疲憊的樣子,也很好看。


    溫柚長大了幾歲,對他的忙碌司空見慣,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執著。


    她體貼道:“學長沒空吃蛋糕吧?這裏暖氣太熱,我買的是冰淇淋蛋糕,有沒有冰箱能放一下?”


    “破實驗室哪來的冰箱。“雲深指了指窗外,”外麵零下十幾二十度,我們要冰的東西都放在窗台上。”


    溫柚猶豫了下,最後還是無奈地抱著蛋糕走到窗邊,擱到了外麵的窗台上。


    實驗室人多聲雜,雲深這人又素來不照顧女孩子心情,溫柚等了一會兒就坐不住了,提醒雲深記得吃蛋糕,她就回自己學校了。


    兩人的學校離得很近,次日,溫柚頂著寒風逛到a大,站在那棟實驗樓下麵,張望七樓的窗台。


    他果然忘了那個蛋糕。


    一周過去,蛋糕還在窗台上。


    兩周過去,蛋糕依然在。


    ……


    溫柚不知道自己在執著什麽,偏要日複一日地跑去確認,為自己的心灰意冷添磚加瓦。


    將近一個月後,終於,她看到窗台上放蛋糕的地方空了。


    溫柚可恥地感到一絲高興。


    還有點莫名其妙的暢快,想象他發現那個蛋糕在窗外放了一個月時的表情,一定很詫異,很愧疚吧!


    這天剛好下了雪,前麵的草地上堆了個雪人。


    溫柚走近去觀察雪人,目光往前一瞭,倏地頓住。


    像有人捧起一大團雪,猛地塞進她後頸,全身一下子涼透了。


    溫柚抬起僵硬的雙腿,一腳深一腳淺走到綠化帶最深處,貼著實驗樓的地方。


    有個淺藍色的包裝盒掉在那裏,四分五裂。


    裏麵的東西砸在草地上,摔得稀巴爛,又被雪掩埋得七七八八,隻能隱約看見一個寫著“生日快樂”的小塑料牌。


    溫柚吸了吸鼻子,忽然轉過身,拔腿往外跑。


    好像隻要跑得夠快,就能把這個畫麵拋諸腦後。


    她沒法埋怨他。


    他活得太辛苦,壓力太大,根本沒有心思分給其他人。


    她就是有點傷心。


    也算不上太傷心吧,畢竟從來沒有被拒絕過。


    隻是一直被忽略。


    而已。


    第4章 垃圾


    三月轉瞬即逝,四月初,申城的天氣暖和了不少。


    溫柚入職一個多月了,在《繁星》項目組的工作完成得很漂亮,給了她一些底氣。


    這天,她找到機會,和帶她的前輩正式提出想進入《黎明之下》項目組。


    前輩:“大家都知道《黎明之下》有潛力,一個崗位好幾個人爭。我幫你向裴總爭取一下,但是結果不保證哈。”


    溫柚點點頭,殷勤地給前輩泡了杯咖啡,目送他走進裴總辦公室,聊了將近十分鍾。


    回到工位,前輩對溫柚道:“我把你誇得天花亂墜,但是裴總這人,你也知道,他心思深,有自己的判斷,不愛給人準信。他說之後會找你,你且等著吧。”


    溫柚又謝了前輩幾聲,暫且收心,忙手頭上的工作去了。


    兩天過去,裴總那邊還沒消息。


    溫柚不好意思再麻煩前輩,猶豫要不要直接問裴總。


    工作間隙,她去茶水間裝熱水。技術部的茶水間很大,呈l型布局,有好幾台飲水機和咖啡機。溫柚用最右側的飲水機裝水,忽然聽到轉角那邊傳來裴總的聲音。


    和他聊天的,似乎是《黎明之下》的程序員。


    溫柚本來沒想偷聽,無意間卻聽見自己的名字。


    那個程序員在誇她:“……新來的小姑娘,叫溫柚吧?她光線追蹤做得很逼真啊,名氣都傳到我們組了。裴總有沒有意向把她調過來?”


    裴一岩的聲音低沉一些,回答道:“她技術是蠻不錯的。可惜是女孩子,我再看看吧。”


    可惜是女孩子。


    溫柚聽到這幾個字,有一瞬間,想衝上去理論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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