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冬天雖不算冷,起風的時候卻有些徹骨的感覺,正是端王走了一個多月,秦家沉默了許久的老太太和二老太太商量了幾天,終於做出了決定。


    秦淺從白鏡那兒回來,本以為二老太太會像平日那樣,晚些時候回來,卻沒想到一進院門就看到綠蘿守在旁邊,對秦淺行禮道,“姑娘回來了。二老太太讓姑娘回來便去書房裏。”


    秦淺心裏有些驚訝,又有些了然,對綠蘿微微點了頭,扭身往書房走去。


    二老太太顯然已經在裏麵很久,手裏放著一卷書,說是放著,是因為她的眼睛一直盯著書桌上的那副筆墨,並沒有看向手裏的書卷,她年紀大了,聽力不是很好,秦淺腳步又輕,並沒能驚動她。


    秦淺在門口看了她一會兒,方輕聲喚二老太太,跟著走進了書房。


    二老太太扭頭,卻沒有像往日那般笑著朝她招手,輕輕扯了扯唇角,對秦淺道,“過來這兒陪我坐會兒。”


    二老太太的眼神溫和,秦淺卻覺得似乎有哪裏不對,她沒開口,還是乖順地走了過去,坐在二老太太身邊,輕輕挨著她,默默陪著她一同發呆。


    大約有一炷香的功夫,二老太太才歎了口氣道,“明兒開始,收拾東西吧。”


    秦淺立時明白二老太太的意思,想來這些日子老太太天天請二老太太過去,也是為了這個,她想了想,問道,“什麽時候動身?”


    “十天後。”二老太太輕聲道。


    秦淺點了點頭,又道,“是全家都走?”


    二老太太看著秦淺有些猶豫,低聲道,“你爹會留下。”


    秦淺點點頭,“父親才升了官,自然不會和我們一起走。”秦柏最近正春風得意,又怎麽可能肯和母親一道回郊區的老宅子。


    “原也不至於那麽快就要走,這麽大的家,且不說那些外院的,內院的丫頭婆子,誰不是一個人連著一大家子的,我和老太太本想著慢慢來,可今天老太太聽了些風聲,又和我說了一回,卻是越想越後怕,如今太子的心思誰都猜不準,皇上的心思更是難測,二老爺這個時候上去不是好事,若是再不走,怕會鬧出分家的醜事。”二老太太臉色並不是很好看,“這些都還好說,二老爺是什麽脾性大家都知道,大房和三房如今又都站在端王那邊,秦家……卻是比其他幾家都要凶險,怕是一個不注意,就要保不住。”她說到最後,聲音都有些發顫。


    秦淺心裏暗恨秦柏胡鬧,老太太不愧是秦柏的母親,足夠了解他是什麽人,他一向覺得大哥壓了他,又瞧不上弟弟,若是這回借了太子的勢起來,依著他的性子,分家的事情不是做不出。一旦秦家分了家,便算是從世家中被太子挖了出來,太子若是今後再想什麽殺雞給猴看,秦家就完了。


    如今老太太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在秦柏闖禍之前,將秦家挪走,搬到老宅子去,就算將來有什麽,祖產是不會動的,秦家也有東山再起的積蓄。


    秦淺越想越覺得心裏發涼,垂下眼道,“可是我和兩個哥哥畢竟都是二房的人。”說句不好聽的,若真有什麽,老太太可以將不孝子秦柏掃地出門,可卻從沒有兒子不認老子的,那秦熙和秦燾將來又該怎麽辦?秦淺忽然覺得一陣心慌。


    真若是老太太要帶著大房和三房回老宅子去,秦淺倒是還好,可以說是跟著二老太太,可兩個哥哥是走是留?留下,作為兒子怎麽也管不得老子頭上,跟了老太太去,難道是表態和父親這邊決裂?朝堂自來以孝為先,這樣一來就算是占盡了理,也討不得半分好處。


    “如今大房和三房的男人都走空了,總不能讓我們一門的孤兒寡母去老宅子,家中總要有個男人。”二老太太淡淡道,“他們年紀說小不小,說大卻也不大,好的是都還沒在任上,你二哥就算是去幫忙,也不過是領了個閑差,不到二十歲,誰會給你什麽重任去,若說家裏有事,自然是可以走的開。二房派爺兒們幫大房和三房一把,讓他們去老太太那兒替他們老子盡孝,誰又能說什麽?”


    秦淺這才鬆了口氣,低聲道,“隻是不知道哥哥們知道這事兒了沒有。”他的哥哥們一向都是有主意的,老太太這麽做,也不知道他們兩個怎麽看,就怕秦燾犯了混……


    “老太太今兒先和我商量來著,”二老太太將手裏的書卷放下,接過飄雪遞過來的茶碗,輕抿了一口,“怕是今晚就要和他們說了。明兒自然就知道結果如何。”


    秦淺順手將二老太太的茶碗接過來,起身走到桌前,微微皺了眉頭道,“這樣其實也好,三哥倒是剛好可以躲過去是非。”


    秦淺這兩天正為秦燾著急,秦燾和袁霜的親事還沒定下來,若太子真要插手,倒是不好辦,秦燾還好,他向來重情,絕不會同意拋棄袁霜而娶一個不認識的女人,最怕的是秦柏被說動,因為沒想出什麽辦法,秦淺一直沒和秦燾說過這事,若是能因為搬家躲過去,那是最好不過。


    二老太太眯著眼道,“若是他真的要插手,也是躲不開的。真是造化弄人,之前還說要考驗他,如今卻不是考驗,是磨礪了。你這個哥哥啊……”她輕歎了一口氣,沒再說什麽。


    說起來,秦燾卻是一路不順,從小就沒被親娘養在身邊,長大了之後又因為生母和養母之間的仇恨而痛苦,本想著總算可以有個如花美眷,誰知道平空又被太子惦記上。


    秦淺咬了咬唇,一時也拿不定主意,究竟要不要先告訴秦燾一聲,秦燾一向任性,若是讓他知道了這事兒,誰知道會如何。


    “你不用著急,先搬家吧。”二老太太沒看秦淺,卻能猜出她的意思,笑道,“太子如今事情多著呢,哪兒顧得上給誰牽線搭橋啊。”


    秦淺聽二老太太這麽說,終於笑了,點點頭,“說的也是,是我光想著自家人,可秦家在太子眼裏又算得了什麽,怎麽可能天天像我這般惦記著。”


    “還有一樣好啊。”二老太太笑得眼睛彎彎的,“等過去了老宅子,咱們就和端王家裏離得近了,到時候沒準兒有些人還會過來看看我,若是他想順帶著多看誰一眼,我老眼昏花的,也瞅不真切,沒準兒就讓他得了逞去。”


    秦淺臉微微紅了,自從袁霂跟著端王妃搬去郊區,她還真沒有收到他的消息,也不知那邊是個什麽樣,她想著袁霂曾經說過,秦家也要搬到那附近,若是他知道了這事,不知道會是什麽模樣,也許會像那天一樣,微微笑了?秦淺這麽想著,也忍不住彎了唇角。


    老太太本以為她這麽一說,自然大家都會同意,就連二房一向乖張的秦燾都沒有反對,卻沒想到是從來聽話的秦熙說要留下來,誰勸都不聽,老太太大怒,連帶著把二房的所有人一塊罵了去,甚至將她最喜歡的茶碗都摔了個粉碎,秦淺沒轍,隻好讓白鏡去勸,白鏡看上去爽朗,對秦熙卻從來隻有聽話的份兒,


    “我覺得老太太說的對,大房和三房的男人們都上了戰場,三爺又還沒有成家,做事也不如你穩重,你去了自然能幫上大忙。留在京城就是站在這風口上,你年紀本就不大,在那些老大人們裏麵也不能服眾,這樣留下來又能有什麽用?”白鏡勸了一天,有些口幹舌燥,火氣也漸漸起來,過門這麽久,她從來沒和秦熙說過一句重話,她自然是相信秦熙有他的苦衷,可他死都不說卻讓人簡直快急死。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秦熙伸手過去,卻被白鏡一巴掌拍開,秦熙頭次見白鏡這副模樣,眼裏亮閃閃的像是兩團火,也不以為意,摸摸鼻子,坐在她身邊欣賞自家媳婦發怒的漂亮模樣。


    白鏡見秦熙沉默,又有些發呆地看著自己,以為他被自己的樣子嚇到,又放軟了聲音道,“我也不是個不懂道理的人,若是你真有道理,說來我聽聽,你若是能說服我,讓我做什麽都行。”


    秦熙想了想,伸手過去拉白鏡道,“你跟老太太她們回去,我一人留下就好。你好好在家裏繡花彈琴,不用成日裏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秦熙一向覺得這些朝堂上的事情不用讓女人們擔心,故而也不願意多說什麽。


    “我才不。”白鏡瞪眼,想甩開他的手,又有些舍不得,一個猶豫,便被秦熙趁勢伸臂攬了過去,她象征性地掙紮了一下,還是屈服在秦熙寬厚暖和的懷抱裏。


    天氣漸漸涼了,白鏡總是偷偷穿單一些,好有借口賴在秦熙身邊,今天卻因為自己的小算盤,沒辦法表明自己的立場,她恨恨地咬了秦熙肩膀一口,直到聽見他悶哼一聲,才解了氣,有些悶悶地道,“我對這些事情,是不如大嫂那般機靈,可也不希望你做那麽大的決定都不和我說一聲,就算不能幫你什麽,總也是知道你在做什麽,求個安心,還有,我是不會離開的,既然你留下,我也要留下。”


    秦熙低頭看白鏡,白鏡雖然柔順的靠在他懷裏,臉上卻是一副倔強的樣子,全是不妥協,他微微歎了口氣,“怎麽偏這點上和淺兒那丫頭一模一樣。”


    “大家都不明白,自然也不理解。你和全家人對著幹,還想討得了好去?”白鏡笑著伸手輕輕掐了秦熙一記,又皺眉頭道,“是不是為了公公……”


    秦熙微微點了頭,“做兒女的,說這些總歸是不好。跟你說也就罷了,和老太太卻如何解釋。他的性子我最了解,有那份爭強好勝的心,卻又沒個定性,當初想做書生也是個沒意誌的,很快屈服,後來讓他服軟,他又偶爾顯示些書生的傲氣,這個時候卻由不得他再飄忽不定。”


    “你是說劉家……”白鏡輕輕道,更是蹭著靠近秦熙,秦熙見她如此,微笑了一下,將她摟緊。


    “她是劉家的人,劉家自然會從太子那邊考慮,若是咱們這邊一個人都沒有,我怕他為了自己的仕途,犯下大錯猶不自知。秦家一旦分家,就永遠從世家裏退出了,到時候太子又怎麽會看的上咱們一個小小的秦家二房?”秦熙冷笑,聲音裏卻帶著一絲難得的焦躁。


    白鏡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胸口,柔聲道,“的確如此,可你不能和老太太頂著幹,老太太一向看重你,你若是一句不說,反倒讓老人家心寒,她如今一大把年紀了,還要帶著全家走在刀尖兒上,心情自然不好。”


    雖然白鏡之前被老太太責罰,但最近卻是十分敬重這位老人,本就是個該享福的年紀,卻還要為兒女操心,白鏡看到她兩鬢驟然增多的白發,也便原諒她之前種種挑剔和責罵。


    “都不是什麽好事,隻是不想讓你們擔心,如今看來卻是我太自以為是了,”秦熙苦笑,“我明天就和老太太解釋,舅舅這邊也需要我從旁協助,太子一早就盯著科考這個口,若是要啟用新臣,也都要從這裏過,所以一直視舅舅為眼中釘,那些老大人年紀畢竟大了,林錚現在也在那裏幫忙,我確實走不得。”


    白鏡紅了眼,“怎麽聽著,比那些去了沙場的人還要危險。”


    “別這麽說,”秦熙搖頭,“刀劍無情,我這邊雖然凶險,畢竟不會像戰場那樣,就算真的敗落了,”他有些黯然道,“老太太帶著你們在老宅子裏也照樣能過日子,你們沒有事便好。”


    “我不會跟她們去。”白鏡看著秦熙一字一頓地道,她一臉嚴肅,一雙水眸因為淚光顯得格外明亮,“我要跟你在一起。”


    秦熙伸手將她抱進懷裏,埋首在她頭發裏道,“你不合適,家裏沒有老太太,沒有淺兒照看,我怕你會吃那女人的虧。”他在白鏡麵前倒是坦白,直稱秀雲為那個女人。


    “家裏都說三爺任性乖張,我看你才是那個最不規矩的。”白鏡輕笑著點點他的鼻子,又在他脖子處輕輕吹氣,“這些日子一天涼似一天,晚上更是……難捱……”她說到此處已經有些氣息不穩。


    秦熙低低地笑了,回頭吹熄了燈,對白鏡笑道,“夫人既然這麽說,為夫自當從命。”


    白鏡嬌笑,“那你讓我留下來。”秦熙卻不置可否,低頭半威脅地咬住她作亂的手,半晌,白鏡傳來懊惱地輕叫,小屋裏聲息漸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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