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淺紅著臉,將衣服重新穿戴整齊下了地,就聽見外麵吵鬧聲漸進,然後是忙亂的下人,所有袁家的下人俱都麵色肅穆,如喪考妣,很多人甚至是紅著眼圈的,秦淺正看著眾人發怔,蘇果驚慌失措地跑來,對秦淺道,“剛,剛從城裏傳來消息,皇上……”她顯然有些驚嚇過度,一時間說不出一句囫圇話來。


    之前被打斷時,秦淺心裏便已經有了計較,如今聽蘇果說,還是忍不住眩暈,她不敢流露出什麽,對蘇果點點頭,也難怪這些人會如此悲痛,皇帝一旦去世,第一個倒黴的便是端王,這些簽過賣身契的下人也都是逃不過的。


    秦淺看著滿眼的紅色,心裏一時有些發怵,今天正是婚禮,全是大喜的紅色,王妃和二老太太都要求的細致,邊邊角角的地方也都裹了紅布,或是掛了紅紙,這一時間忘記換下也是有的,若真因為這個惹了麻煩倒是不好,可這個時候人心惶惶的,又怎麽能保證不出亂子。


    總算還沒有太糟,就在秦淺準備吩咐蘇果開始收拾的時候,一個身著黑衣的老嬤嬤走了進來,身後還帶著一群丫頭婆子們。


    這個嬤嬤麵上一片肅穆,緊繃的唇角和下劃的皺紋顯示出幾分淩厲,她先是對秦淺行了禮,語氣不緩不慢地道,“王妃吩咐我們過來將大紅的東西都撤下。”


    秦淺見她如此,心裏也平靜了些,這會兒能到這兒來的嬤嬤必定是在府裏有些地位身份的,忙躬身道,“有勞嬤嬤費心了。”


    那嬤嬤看了秦淺一眼,點點頭,便轉身對著進來的人,口齒清晰的將屋子裏所有帶紅的東西全都說了一遍,甚至連鮮亮的家具都說到,然後便一個一個的安排,每處都有人負責,像是早就做好了準備,沒一會兒大家點了頭領了命,便開始動作起來,紅色的幔帳,紅色的喜字,紅色的蠟燭全都換下,這邊的人一拿走,另一群仆人們立刻補上來,一式黑色白色,屋裏之前的大片的喜慶瞬間被全數扯下,換上一片慘白。


    秦淺看著湧進來的仆人雖然多,卻沒顯出半點淩亂和慌張,這邊撤帳子,那邊就摘喜字,這邊把喪事的物什掛上,那邊就將拆下的東西運走,沒一會兒就已經走了一半的人,屋裏的黑白布帳,讓人覺出幾分肅殺的氣氛來,連一絲紅線都沒有留下。秦淺看在眼裏,心裏對端王妃更是敬服,這婚禮本就趕在這種時候,能準備得如此周到,端王妃果然不簡單。


    “您不如先去二爺那邊。”老嬤嬤見秦淺站在中間,低聲建議道。


    “呃,”秦淺咬了咬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聲問道,“二爺他,現下在哪兒呢?”她還是頭一次這麽稱呼袁霂,還是沒好意思叫相公夫君之類,隻是跟著嬤嬤一道叫爺,臉上也微微的泛了紅。


    嬤嬤似乎對她的稱呼有些滿意,指著另一邊的書房道,“二爺在書房和侍衛說話呢。”


    秦淺點了頭,猶豫了一下,還是聽從嬤嬤的話,邁步往書房去了,她對袁家太不熟悉,下人們也不過是對她微笑,並不與她說話,這會兒眾人正忙碌,她反倒插不上手,心慌之餘,想著去尋袁霂,若真的有事,她再回來也好,總算是來回走走,消遣時間,不然一直這麽原地站著也是尷尬。


    書房門口站著一個年輕的侍衛,見她過來愣了一下,垂下頭錯了一步讓出門口,這個侍衛看上去有些麵生,過去似乎沒在府裏見過,秦淺雖然好奇,也不好多看他,低了頭看他的鞋麵,上麵沾了些泥,像是剛從地裏出來似的,秦淺正狐疑,見他錯開,便不好停留欠了身走過去,伸手推門。


    袁霂正站在書桌旁和另一名男子說話,他們的聲音很低,秦淺並沒有聽得真切,她見兩人麵色嚴肅,又遲疑著是否應該過去,一時停在了門口。


    好在兩人都很敏銳,秦淺一動作,兩人就都往這邊望過來,秦淺這才看清楚,正是當年袁霂身邊的那個叫做疾風的侍衛,他隻瞧了她一眼,便趕緊轉過視線,秦淺有些束手束腳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麽。


    袁霂看著秦淺,微微皺了眉頭,向她走過來,扶著她的肩,對她道,“回去加一件衣服再過來,更深露重,一會兒怕也不能再休息。”


    秦淺正覺著身上有些涼意,聽袁霂這麽說,便順從的點點頭,回裏麵去加衣服。


    待她再次回到書房的時候,疾風已經離去,隻留下袁霂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聽到推門聲,轉頭看她,眼裏是一片平靜。


    秦淺走過去,挨著他坐下,屋子裏隻剩兩個人,讓她忍不住又想起方才的種種,臉兒微赧著,垂下頭低聲問道,“咱們這會兒做什麽?”


    仆人們都在忙碌,他們似乎也不用做什麽,這會兒天還黑著,就算是國喪也是明兒早上的事情,這會兒是不是要過去端王妃那裏。


    袁霂露出一絲笑意,伸手搓搓秦淺已經發涼的手,拉她起身道,“這會兒也該收拾完了,咱們回去還能歇一會兒。”


    秦淺臉上紅暈更深,她可不願意當著那麽多下人的麵,跟袁霂一起進臥房,低聲道,“他們還在收拾呢。”


    袁霂搖頭,他本想著讓秦淺喝些酒放鬆,並沒讓她喝多,如今這些事情卻讓她醒了酒,也不好再故技重施,想了想,又道,“這書房裏也有我平日休息的地方,不如咱們先在這兒歪一會兒,說說話。”


    秦淺這才點了點頭,乖巧的跟著袁霂往書房裏間走去,裏麵果然有一張床,一個人躺著或許還算寬敞,兩個人同時坐上去,卻顯得有些狹小。


    袁霂看出秦淺的退縮,伸手抓住秦淺的胳膊,同她一道坐下,伸手摟著她在她耳邊道,“這會兒想去哪兒?”


    秦淺有些驚訝的看著袁霂,她一向覺得他是一個溫潤如玉的君子,卻沒想到他也會如此無賴,一時忘了說話。


    袁霂見她朱唇輕啟,表情卻有些呆滯,不由得笑得更歡,甚至將臉埋進她脖頸道,“這會兒咱們可是哪兒都去不了了。”


    秦淺的脖頸被袁霂輕咬著,頓時軟了身子,被袁霂順勢推倒在床上,袁霂伸手將她方才自己隨意挽起的頭發拆下來,又給她蓋上被子,自己三兩下除去外衫,也掀開被子躺進去。


    “你說,”秦淺的衣服被袁霂輕輕解開的時候,忽然回了神,對袁霂道,“咱們哪兒都去不了?”


    皇上駕崩,端王還沒有回來,這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隻是忽然發生,讓秦淺還是有些不適應,她自然也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一旦太子繼位,必定會對付端王一家,卻沒想到居然來得這麽快,就是不知道秦家這會兒會是什麽光景……


    袁霂被她這麽一句說得有些沮喪,低頭對她道,“明兒再說。”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麵傳來敲門聲,秦淺笑了,袁霂氣得倒在秦淺身上,低聲道,“沒聽見。”


    敲門的人像是聽見袁霂的話,益發響亮起來,袁霂無奈的拉著秦淺起身,“就知道她忘不了。”


    秦淺有些迷糊,跟著袁霂一道起來,她在屋裏將衣服拾掇齊整,那邊袁霂已經和外麵的人說了幾句,秦淺偏頭望去,是一個妙齡女子,正對著袁霂笑靨如花,一時間竟愣住了。


    袁霂見她過來,伸手將書房的披風摘下來,披在秦淺身上道,“王妃讓咱們過去。”


    秦淺看著那姑娘,對著袁霂點點頭。


    那姑娘見秦淺看她,忙行禮,原來是端王妃的貼身大丫頭雪瑤,過來喚兩人過去商量事情。


    端王妃並沒有在正屋裏休息,而是在佛堂裏跪拜,見他們來了,也沒有搭理,徑自閉目念經,直到一遍經書念過,方才在雪瑤的攙扶下起來。


    “我現在也做不得什麽,隻能為你爹和哥哥多念幾回經,”端王妃低低地道,眼裏也有些水光,“就是不知道他們幾時能回。”


    袁霂聽她說話,並沒有回應,隻是拉著秦淺的手,在旁邊站著。


    秦淺忙上前行禮,她其實已經有些混亂,分明是第二日的事情,如今卻提前見了婆婆,讓她也慌了手腳,好在端王妃並不以為意,拉著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秦淺半推半就的,斜拉著半個身子,坐了小半邊椅子。


    王妃見袁霂順勢坐下,眼觀鼻、鼻觀心,似乎一點說話的意思都沒有,忍不住對袁霂道,“咱們府裏的人已經出不去了。”


    “早幾天不就如此了。”袁霂不以為意,早在上次太子過來的時候,端王別院就被太子派人保護起來,理由是太子來這邊的時候遇到了攔路的悍匪,為了端王府裏孤兒寡母考慮,太子派了些人將這附近的路全都封了,不給任何人往外帶信的機會。


    “這會兒是連院門都出不去了。”王妃似乎也並沒有激動,徑自說道,“之前報喪的來過之後,門口就多了好些守衛,誰都不讓出去。”


    “等吧。”袁霂低聲道。


    王妃皺皺眉頭,勉強滿意,袁霂從小不愛說話,想從他口裏聽得一句準信兒比登天還難,如今這一句“等”,便是在說已經送出信去,若不是從小跟他猜謎,誰能知道他簡單幾個字是什麽意思。


    端王妃不去理睬袁霂,扭頭對秦淺道,“今兒個委屈你了,今後怕是還有更多委屈,咱們娘兒倆隻能受著了。”


    秦淺忙伸手扶住王妃,點點頭。


    兩人正要說話,就聽見雪瑤輕聲道,“大奶奶來了。”


    秦淺扭頭,正好看見鄭嫻一身縞素的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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