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淺做了一個夢。


    在夢裏,二老太太坐在正中,林氏陪在右手邊,秦熙含笑守在母親身旁,秦淺隻覺得渾身都暖了起來,她向前走了兩步,正猶豫要坐在母親身邊還是坐在二老太太身邊,就被旁邊不知什麽時候出現的秦燾搶先坐在兩人之間,一麵向二老太太撒嬌,一麵又伸手握住林氏的手。


    秦淺氣得大叫,伸手拉他,被他笑著躲開,二老太太在笑,林氏也在笑,秦燾笑得更加可惡,讓秦淺急得直跺腳,伸手抓他,卻落了空,摔進旁邊的火盆裏……


    秦淺嚇得醒來,隻覺得身邊像是火爐一般熱燙,她迷迷糊糊之中還道是在夢裏,低聲咕噥,“哥哥,快把火盆拿開。”


    沒有回應。


    她伸手推了推熱源,卻聽得低沉的呻吟,那熟悉又陌生的聲音讓她頓時清醒了許多,她驟然想起之前的一路逃亡,猛地直起身來,看向身邊的人。


    袁霂臉上一片通紅,他擰著眉頭,嘴唇也有些幹裂,或許是那幾綹散發的緣故,顯出幾分稚氣,他的手臂固執的在秦淺的腰間圈住,像是對她起身有些不滿的咕噥了一句什麽,聽那語氣,並沒有十分清醒。


    秦淺探手向他的額頭,又抓他的手,一邊滾燙,一邊冰涼,她有些急了,慌忙掙開袁霂的手臂,惹得他迷迷糊糊的起身,嘴裏嘟囔著問她要做什麽,她低聲安撫了他幾句,便低頭穿衣。


    她早該想到,他之前從外麵過來就是受了苦,又陪他們逃了一夜,再加上要照顧安撫她,就算是鐵打的身體,也禁不住這樣折騰。


    秦淺有些著急,雖然她曾經在二老太太病床前照顧多時,可此時此地顯然太過簡陋,她心裏默默念了一遍家裏的那些物什,卻頹然記起那些東西在這種地方出現的幾率實在太低。


    袁霂因為秦淺的起身很是不安,勉強睜開眼看她,眼神有些迷茫,秦淺看得心裏一軟,伸手撫了撫他的額頭,低聲安慰了他兩句,又幫他掖了掖被角,這才走出了門。


    說來奇怪,一向嬌養在家中的秦淺並沒有因為顛簸和驚懼生病,倒是久不生病的袁霂,突然病倒了。


    這附近並沒有大夫,即便真的有,也不能就這麽大喇喇的請來瞧病,疾風隨身帶了藥丸並不是很管用,袁霂的熱一直到天黑還是沒有退,還是秦淺想起之前餘寄傲教過她用酒擦身退熱,讓疾風找來了些酒,掩了羞怯,忙碌到天快亮,總算讓他的熱度消退了些。


    這幾天裏秦淺從疾風那裏得知,袁霂在皇宮裏幾乎沒合過眼,沒吃過什麽東西,大家都知道他喜潔,新皇當然也明白,想糟蹋一個人最好的方式莫過於讓他天天麵對他最不能忍受的事情,疾風並沒有說的太具體,隻是在秦淺的追問下,才透露了一些,隻言片語就足以讓秦淺渾身發顫,不忍再聽。


    自從她這次見過袁霂,他一句也沒有提過在皇宮的事情,秦淺一直以為是新皇礙於端王的麵上並沒有對他怎樣,可既然端王已經手握重兵揮師回朝,新皇又怎麽可能對袁霂容讓下去。


    秦淺一麵看著袁霂皺眉輾轉,一麵暗暗心疼,袁霂睡得很不安穩,雖然他並沒有出聲,但隻要是醒來,就會一直半睜著眼,像是沒力氣全睜開,又不甘心就這麽睡下,直到看見秦淺才略略放心似的,秦淺隻能一直握著他的手,才能讓他睡下,即便如此,他也睡不熟,總是才睡著不久,就又一次醒來,睜眼看秦淺是否還在身邊。


    秦淺還記得有那麽一次,秦熙病倒的時候,也是如此,雖然困倦得已經睜不開眼,卻怎麽也不敢睡下,幾天下來,病越拖越重,原本隻是小風寒,後來居然連床都下不得,秦淺怕了,哭著去求二老太太,才被允了守在他身邊寸步不離,直到他痊愈才又回去二老太太身邊。


    她知道那樣的戒備和警醒意味著什麽,卻沒有辦法做什麽讓他安心,隻得不住地在他耳邊輕聲安慰,又握住他的手,讓他感到自己一直在他身邊。


    袁霂睡睡醒醒之間,疾風不知道從哪兒找了些藥來灌下,家中的婦人又出了幾個土法,總算在第三天早上,一直昏昏沉沉的袁霂清醒了過來。


    方醒來的袁霂發絲淩亂,眼裏透著疲憊,精神卻好了許多,他顯然已經忍受不了自己衣衫的褶皺和汗漬,連早飯也顧不得吃,便要梳洗沐浴。


    秦淺拗不過,又知道他本就受不得髒亂,隻得勸他稍作擦洗,這會兒並沒有王府的條件,根本沒辦法真正沐浴。


    袁霂想了想,勉強同意了。他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這會兒也由不得他太過任性,他明白,這已經是秦淺能做的極限。


    雖然已經有過很多次,但都是在袁霂高熱或是熟睡的時候擦拭,秦淺鬧了個大紅臉,垂著眼不敢看袁霂,這卻讓他原本並不很滿意的心情稍稍好轉了起來。


    秦淺怕袁霂著涼,自己又有些慌亂,很快就擦洗過,又輕手輕腳的為他換了衣服,這才替他梳理亂發。


    “這衣服,”袁霂覺得舒服了些,總算注意到身上的新衣,帶了遲疑問道,“是……這家人做的?”這個樣式和做法,都和他從前用的一般,讓他不得不有些懷疑。


    “知道你沒帶這些換洗的。”秦淺低聲道,“是我這兩天趁你睡時臨時做的,慌裏慌張的,也顧不得什麽針腳花紋,且湊合穿著罷。”


    袁霂看了秦淺一眼,像是有些疑惑道,“我記得,你女紅並不……那麽快。”


    他說的很委婉,秦淺卻知道,袁霂是在說自己的那些“逸聞”。


    袁露還沒出嫁的時候,曾經說想要秦淺送她一副牡丹,居然等過了一冬才收到,這事便成為幾個孩子們茶餘飯後的笑料,那陣子秦淺每次過去,袁露都會用這個笑話她一回,袁霂偶爾也會在旁邊,一定是聽說過。


    那時的秦淺總是西院和二房兩頭跑,雖然也沒有做什麽,卻總是覺得瑣碎事情一籮筐,並沒把心思放在女紅上,可自從二嫂進了門,見白鏡給秦熙做衣服做得過了季,她才在針線上麵用了心,著實做了一番功課,她請教的師父綠蘿本就對這個在行,針線這種東西,也不過是熟能生巧的活計,如今三兩天做一件中衣,並不是件難事。


    “穿著可合適?”秦淺一麵替他抻抻衣角,一麵低聲問,她早在端王府的時候就比著袁霂的衣服做過些活兒,這個尺寸應該沒差多少。


    袁霂揚了揚唇角,點點頭,他忍不住想起之前秦燾曾經說過,秦熙新過門的媳婦曾給他做了一件冬衣,結果春暖花開才做得,秦燾說起的時候,他還曾聯想起袁露曾經打趣他的話,以為自己是無論如何逃不脫這樣的命運,也因此沒有調侃同病相憐的秦熙,卻沒想到這小丫頭居然在今天給自己一個驚喜,他原本因為生病耽誤了事情而有些低落,這會兒淨了手臉,換上了幹爽的衣服,沐浴著陽光,呼吸著旁邊秦淺帶著清甜的氣息,覺得心情平複了不少,看向秦淺的目光裏也帶了些暖意。


    秦淺並沒有覺察到袁霂的表情變化,她專心瞅著袁霂的一頭亂發,這幾天生病,頭發打了結,並不好整理,好在秦淺耐性不錯,一點點通開梳順,也花了近一個時辰。


    袁霂隻覺得秦淺動作很輕,手指偶爾碰觸到頭頂帶來一絲微涼,恰好緩和了他頭頂的脹痛,忍不住眯了眼,隻覺得這般情景像是在他心裏曾經出現過千百萬次,如今終於如願,讓他輕歎了一口氣,任憑倦意席卷過神誌。


    待秦淺終於打理好,放下梳子的時候才發現,袁霂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睡得很熟了。


    這幾天也沒有見他如此安詳的睡顏,秦淺鬆了一口氣,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這會兒看他絲毫沒有平日裏淡漠疏離,反倒因為病容,顯得有些可憐兮兮的,秦淺忍不住伸手來回摩挲著他的額頭,滑過他的臉頰,鼻子,唇……直到他微微動了一下,她才嚇得不敢再碰他,又忍不住低頭端詳了他好一陣,轉身拿過針線簸籮來做針線消磨時間。


    袁霂睡得很熟,隻翻了一次身,天色一點一點的暗下來,秦淺略直了直腰,看時候差不多,便開始把小炕桌支上。


    她一起身,卻驚醒了袁霂,他慢吞吞的坐起身,像是還有些倦意,坐在一邊看她收拾忙碌。


    這兩天全都是二丫頭過來送飯送水,一開始還會害羞的不肯開口,如今已經能說一兩句話。


    門簾很快被掀了起來,二丫頭抱著一直托盤走進來,對秦淺笑眯眯地道,“姐姐,我來了。”隨即被旁邊端坐的袁霂嚇了一跳,差點將手裏的托盤合在秦淺身上,還好秦淺機靈,早就伸手抓住托盤。


    二丫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麽,又苦著臉說不出來。


    袁霂一臉無辜的望著秦淺,秦淺走到二丫身邊低聲道,“怎麽了?是不是疾風讓你帶什麽話來?”


    二丫連忙點頭,“風叔說會晚點回來,讓把這個交給……”她偷眼看了袁霂一眼,見他沒看她,像是鬆了口氣,兩隻手舉得老高,將一卷紙遞給秦淺。(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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