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外邊,見空地上一群人哼哼哈哈舉刀持棍在操練,似乎就是早些時候在種菜澆水,喂雞喂鴨的那些人。


    真是拿起鋤頭能種菜,放下鋤頭能砍人。


    “裴先生,”程洄見他出來,上前問道,“主子怎麽樣了?”


    “他說餓了,”裴青玉道,“廚房在哪兒?我去煮些粥。”


    程洄脫口就要道,我叫人去煮。


    可又一想,要是裴先生煮的,就是糊了主子都能多吃兩碗。


    他連忙指路道:“在那邊,往右拐就是了。”


    裴青玉點點頭,往廚房走去。


    靳慕看著他走遠,走過來問程洄道:“他是誰?”請來的大夫麽?


    “裴先生啊,”程洄納悶道,“你不是還去找過他?”


    靳慕:“......裴先生,不是瘸腿的那個嗎?”


    程洄一愣,霎時恍然大悟:“你找錯人了?!我就說裴先生怎麽會那麽狠心,還說主子死了,他要去放鞭炮!原來是你找錯人!”


    靳慕:“......”


    程洄氣道:“你不認得路就算了,怎麽人也不認得?!二公子知道你這樣嗎?!”


    靳慕:“知道。”


    程洄:“那他怎麽說?”


    靳慕:“他說,認得他就好。”


    程洄:“......”


    裴青玉走到廚房門口,聽見裏邊“哐哐”響。


    他走過去,見進寨子時,那個喊著被偷挖了地瓜的大漢,正揉著一團麵,砸得案板都震三震。


    大漢見裴青玉進來,十分熱絡道:“先生餓了?我正要煮麵呢,一會兒就好。”


    “不是,”裴青玉道,“我想煮點粥。”


    “想喝粥啊,”大漢道,“也行,我這就煮上。”


    “不用,”裴青玉不想麻煩他,“我來就行。”


    “不就煮個粥嘛,”大漢豪爽道,“不礙事,老程說你是貴客,怎麽能讓你動手?”


    他說著就淘米下鍋,像是做慣了這些事。


    裴青玉爭不過他,隻好在一旁幫著看看火什麽。


    “不知兄台怎麽稱呼?”


    大漢道:“叫我葛老大就行,他們都這麽叫我。”


    裴青玉想,這名字聽起來,倒比蕭徑寒像山匪頭子多了。


    葛老大像是看出了他的困惑,閑聊般道:“其實,這寨子原本不是這樣的。先前隻有我和幾個兄弟在這兒,偶爾劫幾個銀子,吃都吃不飽。”


    裴青玉聽到“劫銀子”,眉頭皺了皺。


    “後來,蕭老弟路過山腳下,他那時十三、四歲吧,有個弟兄蹲了幾天幾夜沒見著人,一見他就胡亂把人綁了上來。”葛老大笑道,“誰知那兔崽子半點沒在怕的,上來轉了一圈,說看上這兒了,叫我們跟著他幹。”


    裴青玉:“......”那麽小就當山匪了嗎?


    “那時我們也沒當回事,”葛老大道,“還想著問問他家裏有沒有錢,讓他家人送點銀子過來。”


    “可第二日,他不知怎麽就跑了。”葛老大掀開鍋,攪了攪沸騰的米湯,說,“再回來時,他灰頭土臉的,拖著一馬車的金銀米糧,跟個小瘋子似的,說送我們了。”


    裴青玉一驚:“他怎麽......”


    葛老大哈哈笑道:“他娘的,那小子真有能耐,燒了隔壁山頭的寨子,還把他們的家當搶了哈哈哈......”


    裴青玉頓了頓,說:“所以,你們就跟著他了?”


    葛老大點頭道:“他腦子比我好使,隻要他不餓著這些兄弟,老子都聽他的。”


    裴青玉看著鍋裏翻騰而起的熱氣,一時有些恍惚。


    “行了,”葛老大把粥盛進碗裏,“小心燙。”


    於是,裴青玉端著熬好的粥,回了蕭徑寒房裏。


    蕭徑寒還以為是裴青玉親手熬的,一聽不是,頓時嫌棄道:“不吃,都糊了。”


    裴青玉端起粥看了看:“沒糊啊。”


    蕭徑寒繃著臉道:“我不餓了。”


    裴青玉:“可你還沒吃。”怎麽就不餓了?


    “不吃了,”蕭徑寒抬眼道,“我想沐浴。”


    裴青玉眉頭一擰:“可大夫說,你的傷口還不能碰水。”


    蕭徑寒看著他,說:“那你幫我擦擦身,好不好?”


    裴青玉:“可是......”


    蕭徑寒抬手一捂傷口:“唔!疼......”


    裴青玉擔心道:“我看看。”


    蕭徑寒:“不要,我要沐浴。”


    裴青玉氣道:“都這樣了,還怎麽......”


    蕭徑寒:“那你幫我擦身。”


    裴青玉:“......”


    最後,裴青玉拗不過他,隻好答應給他燒水擦身。


    蕭徑寒在房裏等著他,聽見外邊傳來腳步聲,唇角一勾,卻聽葛老大嚷嚷道:“蕭老弟,聽說你要擦身子啊,我來幫你吧哈哈哈......”


    蕭徑寒:“......”


    第38章 沒人跟你搶了


    葛老大提著水,笑聲爽朗踏入房內,豪放道:“蕭老弟,你要擦身,怎麽也不跟哥說?裴先生是讀書人,哪有力氣,提這水都費勁。”


    蕭徑寒額角一跳,忍著氣道:“那你把水放下就行。”


    “你不是要擦身嗎?”葛老大道,“我一起給你擦了,盆呢?”他說著就提著水四處找盆。


    裴青玉跟在他身後進來,感歎道:“葛大哥真熱心。”


    蕭徑寒不高興道:“你又騙我。”


    裴青玉一愣,不解道:“我怎麽騙你了?”


    “你答應給我煮粥,結果是葛大哥煮的,”蕭徑寒道,“答應給我擦身,現在也換成葛大哥了?”


    裴青玉:“......我搶不過他。”


    蕭徑寒:“搶不過就不搶了?”


    裴青玉:“......有什麽好搶的?不都一樣?”


    蕭徑寒:“不一樣。”


    裴青玉茫然道:“有什麽不一樣?”


    這時,葛老大終於找到盆,端著水過來,擼起袖子就要給蕭徑寒擦身。


    蕭徑寒忙攔住他:“不麻煩葛大哥了。”


    “不麻煩,”葛老大道,“你都傷成這樣了,還跟我客氣什麽?”


    蕭徑寒一把拉過裴青玉,說:“有他呢。”


    他說著,就眼巴巴地看著裴青玉。


    裴青玉隻好點頭道:“對,我來吧。”


    葛老大擺擺手道:“裴先生哪有力氣?”


    蕭徑寒嘴角一抽:“擦個身,要什麽力氣?”


    葛老大:“沒力氣怎麽給你搓背?”


    蕭徑寒:“......”你是要搓死我嗎?


    蕭徑寒忍無可忍,皮笑肉不笑道:“葛大哥,你的地瓜被人挖了。”


    “什麽?!”葛老大拔腿就往外跑,“他娘的,誰再偷挖老子的地瓜,老子把他種成地瓜!”


    裴青玉:“......”他真的好在意他的地瓜。


    床頭的蕭徑寒扯了扯裴青玉的袖子,說:“走了,沒人跟你搶了。”


    裴青玉也不知他為何就不要葛老大,隻能在床邊坐下,小心解開他身上的紗布,又擰了帕子,避開他的傷口細細擦拭。


    那傷口血紅猙獰,裴青玉看著都疼,眉頭緊緊蹙起。


    蕭徑寒抬手,指腹在他眉間蹭了蹭,帶了點笑意道:“你怎麽好像比我還疼?”


    裴青玉輕聲道:“我知道,你心裏比這傷疼多了。”胸口的傷固然痛,可更痛的,是被這一劍穿透的父子之情。


    蕭徑寒斂了笑意,淡淡道:“早些看清也好,本就不有奢望。”


    裴青玉有些擔憂:“你呆在這兒,若是王爺的人找來......”


    “沒事,”蕭徑寒道,“他一時半會兒還找不到這兒。”


    虞南王確實還找不著人。他搜了別院,甚至翻遍了所有他能想到的地方,卻一無所獲。


    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他對蕭徑寒一點兒也不了解。這個丟在別院十幾年的兒子,早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超出了他的掌控。


    可裴青玉還是不放心,虞南王府那麽多人,早晚都會尋到這兒的,到時又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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