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前世死於?落水,今生她?還是對亭台水榭情有獨鍾。


    崔琤深吸了一口氣,她?斂了斂思緒,靜默地坐在長椅上?等待著。


    也不知父親挑選的?哪家公?子?怎麽?來的?這麽?遲?


    竟叫她?來等他了。


    崔琤望向天邊的?皎月,喃喃地說道:“總是來得?這樣遲,便是道祖也厭煩了。”


    “還總是退得?那樣早,是急著去來世嗎?”


    她?莫名想到前世生辰時的?事,說著說著自己都笑了。


    她?已經?打定主意不管哪位公?子了,議親的?事還這麽?散漫,可見不是個守禮守時的?人。


    趁著四下無人夜景靜美,崔琤繼續像小?孩子般自說自話。


    清酒讓她?的?情緒起伏變大,笑著笑著她?又?掉下了眼淚。


    正當她?抬起手想要擦淨淚水時,她?倏然撞進了一人的?懷抱中。


    “抱歉,我來遲了。”李澹輕聲說道。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李澹將她攬在?懷裏, 用?冰涼的手指輕柔地撫過她的眼尾。


    睫羽被淚珠浸濕後更加濃黑卷翹,掃過他的指腹時,讓他心中一陣戰栗。


    他啞聲說道:“很抱歉, 我來遲了。”


    崔琤依然愣愣的, 像是沒想到來的會是他。


    事實上, 在?半個時辰前李澹也不?知道。


    清早起來他就頭痛得厲害,加之昨夜喝了太多酒,胃裏強烈的灼燒感一旦開始就沒?停過。


    他本想吃些藥,讓自?己昏昏沉沉地睡一整天算了。


    過去的十?年?裏, 每逢崔琤的生辰他都是?這樣過的。


    每年?的七月, 對他而言都像是?渡劫一樣。


    崔琤薨逝後南宮徹底塵封, 舊湖也被夷為平地,可能讓他觸景生情的事物?, 還有太多太多。


    想到崔琤自?幼經曆的都是?這般痛苦, 他就不?覺得自?己眼下?的痛楚是?多麽難捱。


    李澹甫一洗漱淨手就準備喝藥,內侍突然說軍中出了事,他早膳沒?用?就過去了。


    他強撐著召見了幾位將領,將嘩變的人處置後, 直接撤了一人的職。


    他太了解這些人, 任用?起來極是?得心應手。


    按理來說,他應該到明年?春天才能插手禁軍的事務,但今生他更早地得到了父親的信任。


    午後李澹才離開大營,還沒?出宮又被皇帝召了過去。


    他跟著皇帝麵見了幾位宰臣, 一直商討事務到夜色朦朧。


    他知道這是?好事,皇帝讓他插手禁軍、接觸中樞都是?信任他的表現。


    但李澹沒?有多歡愉, 縱是?前世?這個時候他也沒?有怎麽雀躍。


    他凝視著廊柱上遊走的金鳳,滿心想著的都是?他的姑娘。


    想她的及笄禮辦的如何, 想她會不?會喜歡他送的禮物?,想她今晚會相看哪家的公?子。


    想到這裏,李澹心中就會泛起難以抑製的惡欲。


    崔琤難得對他生出些好感,他不?能再嚇到她。


    徐徐圖之,方能善其事。


    他能和平地處理掉柳約和太子,亦能順利地解決她的下?一位未婚夫。


    李澹心中稍稍舒快些,他又跟著當值的學士,將今日禁軍嘩變相關的文書處理完畢後才離開。


    他出宮時,夜色已深。


    走出殿門的那一刻,他的侍從滿臉焦急地向他遞上成國公?送來的請柬。


    深紅色的請柬鍍上一層燙金的輝邊,信紙上隱約還帶著些淡香。


    他捏著那頁信紙,心中震動。


    李澹當即就騎上馬疾馳到了崔府,夜宴已經結束,他踏著那段熟稔又陌生的路匆匆到了水榭邊。


    崔琤孤身一人坐在?水邊,單薄的背影幾乎要與夜色融為一體。


    她小聲地說這些什麽,一字一句像利刃般戳進他的心裏。


    他輕輕地擦淨她的淚珠,將她抱在?懷裏。


    他一遍遍地說著:“是?我來晚了。”


    崔琤抓著他的衣袖,神情還有些恍惚。


    她輕聲說道:“怎麽來的是?你?”


    她的聲音應該再冷一些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又甜又軟,還隱約帶著點哭腔,讓人隻想把她抱在?懷裏好好地安撫。


    李澹垂下?頭,親吻了一下?她的眼睛。


    “因為你選擇的是?我。”他的嗓音涼涼的,卻蘊藏著複雜的感情。


    懊悔,歉疚,劫後餘生般的歡悅。


    崔琤終於明白為何父親遲遲沒?有告訴她議親的人選,他一直都是?在?根據她的喜惡為她挑選郎君。


    之前他選擇柳約,定然也是?知曉他們已經見過麵,且她對他的印象不?錯。


    先前父親那麽討厭李澹,不?是?因為他這個人如何。


    而是?因為他知道郇王對她無?意,她的一廂情願不?會結出善果。


    但今生一切都不?一樣了。


    李澹俊美溫和、熱情真?誠,像個真?正的謙謙君子,與前世?那個冷情涼薄的男人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他待她極好,數次冒著危險不?顧身份地出手相救,他那顆心仿佛隻有她出現時才能繼續跳動。


    饒是?她兄長?也漸漸地放下?了偏見,重新看待這位妹妹原先本就心悅過的青年?。


    崔琤望向他,心中還是?有些亂。


    李澹的麵容中在?夜色中俊美得有些妖異,但臉上的棱角被月光模糊後顯得更為溫和。


    當真?是?翩翩公?子,溫潤如玉。


    唯獨那雙淺色的眼瞳泛著紅,死死地凝視著她。


    那滾燙熱切的視線讓她本能地就想要從他的懷抱掙出,可剛掙動了幾下?就被扣住了手腕,腕骨被掐得生疼,在?細嫩的皮膚上留下?點點紅痕。


    那讓她一下?子就從曖昧旖旎的氛圍中清醒過來,崔琤帶著鼻音高聲道:“放開我,李澹。”


    李澹愣了愣,他已經很久沒?有被她直接喚過名字。


    往日隻有在?極特殊的情況下?,她才會喚他的名諱,她知道這能讓他最快地理智過來。


    “抱歉,令令。”他用?拇指撫過她腕間的紅痕,“是?我失禮了。”


    他低垂著眼簾,神情透著幾分脆弱。


    前世?的李澹隻會得寸進尺,將她徹底拆吃入腹。


    不?會道歉,也不?會在?意她的感受。


    他們是?不?一樣,她這樣告訴自?己。


    崔琤摸了摸腕間的紅痕,她輕聲道:“二哥,我害怕。”


    她沒?從他懷中再掙出,而是?將頭埋在?了他的脖頸處。


    “別怕,令令。”李澹柔聲說道,“我不?是?他,我也不?會變成他。”


    崔琤聞嗅著他身上的冷香,扣在?他肩上的手指漸漸抓緊。


    她悶聲說道:“我知道的。”


    其實她不?知道,她常常在?恍惚時、在?夢境中分不?清他是?誰。


    漫長?的十?年?讓她的精神始終緊繃著,今生她是?自?由的,但夜深時她還是?會陷入迷惘,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夢,她還困守在?金籠般的深宮之中。


    李澹像是?感知到了她的思緒,他抽出腰間的短匕,放進她的掌心。


    崔琤不?明所以地接過那把短匕,迷惘地看向他。


    他溫聲說道:“如果有朝一日我變成那個他,要傷害你。”


    “你可以先殺死我。”李澹鄭重地說道,仿佛是?早將這些話在?心中想過千百遍。


    他低聲道:“不?會有人怪罪於你。”


    “院正會證實是?我得了失心瘋,端寧公?主和四皇子也會作證。”李澹淺笑著說道,“他們會保護你。”


    “到那時你若想要再嫁,也不?會有一人敢攔你。”


    他說起這些時麵色如常,淡然到像是?在?說別人。


    他隻是?看著崔琤,眼中似藏著萬種柔情。


    她輕聲問道:“這是?一個承諾嗎?”


    “是?。”李澹悄悄握上她的手。


    兩個人麵對麵,十?指相扣,連心魂都交融到了一處。


    崔琤闔上眼眸,心中終於一片沉靜。


    *


    這次崔府的議親比之上次還要緘默,甚至有人還想要到成國公?跟前再探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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