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一樣。”祁越澤滿不在乎地咳掉口中鮮血,咧唇笑道,“我該謝你,若不是你搭橋,我還要夢魘很久。”


    也是哦,他是元嬰大圓滿,金丹以下還不夠給他喂招,難怪“都一樣”了。


    昭昭有些泄氣地摳了摳手指:“巧合而已啦,不用謝我噠。”


    能在從夢魘中清醒過來的短暫時間裏渡河,他和宣陽教的唐師姐都很厲害嘛。


    “是很巧,巧得不得不讓我懷疑,昭昭師妹是天降福星。”容韶卿的玉骨簫再度敲在掌心,他看向白昭昭,眼底帶著探究,“師妹總出現得這麽及時,如果不是福星,那就是別有用心。”


    昭昭登時汗毛一炸。


    焚月宮弟子的狡猾機敏一脈相承,容韶卿身為首徒,七竅玲瓏心上長八百個心眼子猶嫌不夠,還要再鑽一個名叫“多疑”的窟窿!


    昭昭最怕這種人了。


    虞念嬌“錚”地祭出靈劍,冷嗤一聲:“把你的招子放幹淨點,嚇到我的小師妹,我必先殺你!”


    “護短的潑婦。”容韶卿毫不客氣地回敬,但終究還是將目光放到別處。


    經這一打岔,原先緊繃的氣氛略顯鬆弛,唐挽秋將搭在桃木劍上的手放到拂塵柄上。


    場中以一人對峙三人的宋濤恩展袖按下三柄靈劍的嗡鳴,抬眸平靜道:“談談?”


    唐挽秋搭在拂塵柄上的手指猝然捏緊,容韶卿眼神冷冽。


    祁越澤嗤笑一聲,轉開頭:“不談。”


    場中殺氣陡然一重,壓得昭昭幾乎喘不過氣來。她看看拔劍的虞念嬌,又看看角落裏的金身結界,權衡再三後,還是往謝潯白身後躲了躲。


    二師姐一旦殺紅了眼就什麽都顧不上了,朝華寺與浮光島和她又不熟,盤算來盤算去,還是謝潯白這邊安全又靠譜一些。


    進入墓室後,謝潯白始終沉默,他周身氣度圓融清和,昭昭一靠過去,便仿佛在灼夏之時從火山口逃到了清涼的山間竹林。


    昭昭扯了扯謝潯白的衣袖,低聲問:“他們看起來很討厭大師兄,為什麽呀?”


    “內裏糾紛隻有他們知道,不過我想——”謝潯白道,“最開始應該是巫道友先進入這間墓室,而後是祁師兄與宋師兄,他們為了棺槨裏的東西起了爭執,雙方各自痛下狠手,故而當容師兄與唐師姐趕到時,隻能以三方鼎立之態壓住局勢,否則,等我們抵達此處,場麵隻會更慘烈。”


    昭昭在心底模擬出情狀,似懂非懂。


    “為何?”宋濤恩沉聲問道,“我們不是早有約定,秘境之物,能者得之。如今已走到最後,你要毀約?”


    “不是毀約。”祁越澤吹了聲口哨,恢複吊兒郎當的欠揍模樣,“是我不想讓你好過。”


    “什麽意思?”


    昭昭敏銳地發現,容韶卿麵紗下的唇角笑意,僵住了,唐挽秋握拂塵的手青筋微現,這位悟道多年的宣陽教大師姐似乎還——磨了磨牙?


    敢情他們緊張了半天,把墓室拆得七零八落的兩人隻因為私仇,而非出於爭奪靈寶的野心?


    不愧是你!祁越澤,專注仙門大比攪渾水第一人!


    你都被宋濤恩揍出第二條靈脈了呀……


    不對——宋濤恩也被他揍出了第三柄仙劍。


    宋濤恩天生劍骨,別的劍修隻能養一把劍的時候,他能把心掰成很多塊,一塊一塊地分給不同的劍。這種天賦在劍修裏人人唾棄,但人人都希望自己天生劍骨。


    “好可惜哦,”昭昭歎了口氣,“來晚了,沒看到他們打起來的場麵,一定很精彩。”


    “是啊,雖然兩位施主都隻過了三招,但我們的金身結界碎了三次。”角落裏佛修念了聲佛號,昭昭愣是從毫無感情的“南無阿彌陀佛”中聽出了哀怨。


    她懂,最引以為傲的防守在兩位首徒手底下隻支撐了一招,換誰來都會鬱悶的。


    麵對祁越澤的胡攪蠻纏,宋濤恩倒是比在場任何人都要從容:“那你想如何?”


    祁越澤佯作不敢:“我想你做的事可荒唐了,你敢嗎?”


    “說來聽聽。”


    “等出去以後第三輪大比無論輸贏你都頭頂褲衩子繞著演武場跑三圈大喊我比不上祁越澤。”少年劍修一口氣把話說完,笑得惡劣極了,“怎麽樣?”


    宋濤恩額上青筋一跳:“……滾。”


    虞念嬌拔劍:“……找死!”


    雖然她和宋濤恩不對付,但到底是一個仙門一個師尊教出來的,這種場麵,多少要表現得同氣連枝一些。


    昭昭蹭到二師姐身邊,同她咬耳朵:“師姐,為什麽祁師兄老是找大師兄麻煩呀?”


    比如說某年某月某日,宋濤恩路過某處秘境,橫刀奪走原屬於祁越澤的機緣?


    虞念嬌揉了揉眉心,一臉氣悶:“祁越澤這條瘋狗行事隨心,逮誰都咬,別管他。”


    “我沒得罪你呀姐姐,”祁越澤揚起眉,“你不和我一條心就算了,你還在昭昭師妹麵前詆毀我。”


    虞念嬌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他。


    “那你說!”昭昭叉腰,“你為什麽跟我大師兄不對盤?”


    “那你就要問你大師兄了,”祁越澤笑得愈發肆意,“他一個劍修,怎麽對傀儡術這麽感興趣?不是說能者得之麽,莫非他打算轉修傀儡術?”


    傀儡術?封暝施展在玉娘身上的傀儡術?


    昭昭一愣,趕忙去看祁越澤身後的巫繁。


    黑衣少年的手已經探入棺槨中,棺槨上浮現出細密的銘文。金色的光芒湧動起來,逐漸上漲吞沒巫繁的手臂,昭昭似乎能聽見棺槨中法陣運轉的輕微聲響。


    巫繁悶哼了一聲,汗如雨下。


    宋濤恩沉聲:“你再攔著我,他的手就要廢了。”


    祁越澤嗤笑:“是你慫恿他去試的,若你有法子破陣,還輪得到他上手?嚇唬誰呢。”


    “先救人。”宋濤恩操縱靈劍歸鞘,踏上高台玉階,卻被祁越澤手中的細劍攔住去路。


    祁越澤麵容冷肅:“不必用你,破法陣有宣陽教唐挽秋,開棺槨有浮光島弟子。”


    宋濤恩一頓,知他有意防他,於是收回踏在玉階上的腳,後退了三步。


    局勢平定,唐挽秋飛身上高台,但她隻看了一眼棺槨上的銘文,眉頭便狠狠地皺起來。


    朝華寺的佛修撤走了金身結界,浮光島兩撥器修中各自站出一人,就在昭昭以為他們會齊心協力開棺槨的時候,他們互相擠了對方一下,麵對麵走到空地上……開始劃拳。


    昭昭:……真是和諧友愛且高效的比拚方式呢。


    虞念嬌麵無表情:“浮光島左右堂互搏多年,習慣就好。”


    昭昭隻好重新看向高台,但情況似乎不容樂觀,唐挽秋觀摩著棺槨上的銘文,遲遲沒有下手。


    巫繁咬牙不肯哼痛,身穿裙裳的小傀儡拿著帕子給他擦汗,憂心忡忡地看著他的手,而另一隻傀儡則是衝唐挽秋齜牙咧嘴。


    昭昭心底忍不住掠過疑雲。


    巫繁是個謹慎的人,宋濤恩到底和他說了什麽,他才會以身試險?


    “宋濤恩,你是如何承諾他的?”唐挽秋抬眸看向階下的劍修,厲聲問道,“你原先想如何破陣?”


    “隻要認得上麵的銘文,破陣之法很簡單。”宋濤恩一臉平靜,“這個墓葬的主人,來自冥界。”


    “你認得冥界的字?”


    “略懂。”


    唐挽秋怒了:“隻是略懂,你也敢托大?”


    宋濤恩牽了牽唇,並不想與她多言。


    “現在不是爭論的時候,”容韶卿款步上前,問唐挽秋,“你破不了,是嗎?”


    唐挽秋懊惱:“我從未見過這種陣法,和陵墓外的那個完全不一樣。”


    容韶卿頷首,再度看向宋濤恩:“這位道友修習傀儡術,讓他自斷一臂無異於謀財害命,事到如今,宋道友何必藏拙?”


    “我的確知道破陣之法,不過這隻是其次,若想開棺,還是要看他自己。”宋濤恩意味深長,“畢竟他才是被墓葬主人選中的人。”


    昭昭心底微驚,忍不住扭頭看向謝潯白。


    謝潯白偏過臉來:“別擔心。”


    他似乎成竹在胸,昭昭不安的心奇異地平靜下來。


    “口述。”祁越澤的劍尖幾乎貼在宋濤恩的喉頭,他說,“既然你知道破陣之法,口述出來,應當不算為難你。”


    宋濤恩卻笑,“冥界文字晦澀難懂,我沒有過目不忘之能,你的確是在為難我。”


    氣氛頓時僵持住。


    昭昭蹙眉看向麵色越發蒼白的巫繁,想起曾與他同路,身為散修,還是修習傀儡術的散修,他已經算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了。


    昭昭又看了一眼還在劃拳分勝負的浮光島弟子,以及身邊的虞念嬌和謝潯白,心一橫:“我來!”


    容韶卿挑眉看過來。


    昭昭咬唇道:“我也認得冥界的文字,你們不放心大師兄,那總該放心我吧,巫繁曾是我的隊友,我不會害他的,而且我隻是個開光,不會給你們造成任何威脅。”


    宋濤恩的眸色瞬間一厲,但很快便被他遮掩下去。


    容韶卿頗有些意外,玉骨簫在掌心轉了兩圈,方道:“天衍仙門還真是人才輩出。”


    這便是應允了。


    “昭昭。”虞念嬌緊張不已。


    昭昭心裏也沒底,她不敢看虞念嬌,更不敢看謝潯白,飛身上了高台後,便將自己結結實實地藏在巨大的棺槨後。


    她一目十行看完上麵鐫刻的銘文,心底微鬆了口氣。正如宋濤恩所說,這個陣法在冥界確實不難,破陣的關鍵也已經掌握在巫繁手中。


    她貓著身子蹭到巫繁身邊,這一回兩隻小傀儡倒沒有對她齜牙咧嘴,反倒十分友好地給她讓出位置。


    “巫繁你聽好了,”昭昭鄭重其事,“這法陣隻有一個生門,但凡行差踏錯,莫說一隻手,你整個人都會被吞噬掉的。”


    巫繁咬牙:“別廢話。”


    “冥界的法陣雖不以乾坤八卦圖起勢,但隻要是陣法,都同宗同源,故而可以用八卦方位來破。”昭昭將手掌合在棺蓋上,讓法陣的法線徹底呈現出來,“生門在坎位,隻要將法陣的坎位扭轉到你手臂的位置,即可開棺。至於如何扭轉,隻能靠你心念合一,我幫不了你。”


    巫繁抬起眼,昭昭急忙道:“你回想一下你在秘境中遇到的?墓葬主人已經告訴你答案了。”


    巫繁咳嗽了一聲:“渡河以後,我一路有金光指引,但自從進入陵墓,就什麽都沒有了。若說提示,那隻有這個。”


    他將另一隻手放在棺蓋上,緊握的拳頭鬆開後,掌心一朵栩栩如生的山茶花,嬌嫩的花瓣在他鬆手的瞬間零落,飄飛的花瓣落在棺蓋上,很快便沉入底下交織的法線。


    凝滯不動的法陣發出“哢噠”脆響,開始緩慢運轉。


    昭昭屏息盯著它,眼睜睜地看著它轉過“坤”“兌”“乾”後,不動了。


    坎位臨門一腳,昭昭急得想直接掀棺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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