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結束後,人們屏住呼吸,注視著眼前的一切,依然驚魂未定。


    最先斷氣的是虎之助,接著是千丸和阿楓。千丸的十字木下,黑屋甚九郎重吉眼珠上翻,早已氣絕身亡。足輕武士們將十字木放倒後,寺院裏出來兩個和尚,為屍體灑水祈禱。因為甲斐軍在場,他們不敢頌經。


    武田勝賴來到現場,千丸的屍體已被抬走,黑屋甚九郎還躺在那裏,臉上爬滿秋天的蒼蠅。勝賴緊緊凝視著屍體,麵無表情。天下殺戮何時了?想到這裏,哀傷襲上心頭,人生是多麽殘酷呀!十五歲的阿楓年輕得像一朵花,與勝賴的夫人小田原麵孔相似。熱血已經凝固的甚九郎,仿佛在暗示勝賴未來的歸宿。


    我太柔弱了。勝賴狠狠自責著,傲然看著阿楓、虎之助和甚九郎的屍體被依次抬走。人們帶著無聲的憤怒,三三兩兩離去了。


    這個場景好像震撼了山穀裏德川的部隊,整個陣營鴉雀無聲。


    “少主,回去吧。”跡部大炊助小聲催促著勝賴。勝賴聽到,默默向本陣走去。“有血腥味,點上香。”


    夕陽西下,勝賴吩咐大炊助道:“你跟我來。去埋葬屍體的山穀。”


    大炊不解,“那會很危險。”


    “我知道。不要對人說起,我想看看人心向背。”


    “您是說……”


    大炊好像明白了勝賴的心思。勝賴想知道是否有人前去偷屍體。他忽然覺得勝賴很可憐,本想勸阻他,但轉念一想,還是作罷。他知道勝賴天性固執,話一旦出口絕不會收回。


    杉樹梢上星光閃爍。從山穀刮過來的大風,仿佛大地的鳴聲,響遍四野。


    “有石塊,請當心。”


    “我知道。無妨。”


    二人向和本陣隔著一道山穀的梧桐林走去,那裏並排著四個朝北的小土堆。勝賴停下腳步,打算躲到樹後。已是深夜,此處荒僻,若是有人來偷屍體,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大炊,蒙上臉。如被人發覺是我,好沒意思。”勝賴囑道。


    就在他們蒙麵時,忽然有個黑影在土墳後閃了一下。


    “果然來了,不要驚動他。”勝賴小聲道。他雖然也曾預感到會有人來,但果真有人,他仍覺心中堵悶。“不是武士吧?”


    “好像是百姓。”


    “手裏拿的是鐵鍬,還是鋤頭?”


    “是鐵鍬和花,野菊花。”


    “哦。在給中間的墳獻花。那是千丸的吧?”


    “正是。右邊是阿楓的。”


    那黑影根本不知一舉一動已被別人看在眼裏,他恭恭敬敬將菊花放在墳上,然後跪下去,雙手合十。半晌,他撿起一塊石頭,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用力將鍬柄砸到土裏。


    “你說他大概多大年紀?”


    “四十上下。”


    “他先挖阿楓的墳。難道想憑一人之力搬走屍體?”


    “不管他嗎?”


    “胡說!那樣一來,處死還有何意義?”


    那人又機警地打量了一眼四周,突然揮動起鐵鍬。不久,柔軟的黑土中,露出一塊白色。


    那人單手施了一禮,又開始挖。他不再懷有戒心,扒開黑土,從裏麵慢慢拖出屍體。“唉。”


    “渾蛋!”勝賴忽然大吼道,“你在做什麽?”


    “啊!”那人趕緊驚恐地站起。


    “你和死者有何關係?”


    那人沒有回答,單是緊緊盯著眼前的兩個入。因為恐懼和戒備,他半晌沒有開口,拿著鐵鍬的手劇烈顫抖著。


    “我問你是什麽人?”大炊助代替勝賴喝問道。


    “你們是什麽人?”黑影突然尖利地反問道,“你們要想取我性命,盡管拿去,少廢話!”


    他也許認為大炊助和勝賴不會放過他,恐怖和戒心忽然變成激揚的鬥誌。


    “我們乃甲府夜巡的武士,你可是德川氏的人?”


    “不,我隻是普通百姓!”那人雙眼充血,猛擲下鐵鍬,“我和這裏幾位好人沒有任何關係。但如果置之不理,佛祖會懲罰我的,故才夜裏過來。勝賴是個違背佛理的渾蛋。”


    勝賴眼神陰沉,呆呆立在夜色中。


    “在這種世道,雖然戰爭和殺戮不可避免,但須有仁義之心。無論對敵人多麽憎恨,也不能用那麽殘忍的方法對待毫無罪孽的女人和孩子……不,豈止行刑方式殘忍,他還要派人殺想掩埋這些可憐人屍體的百姓!好了,隨你們。反正是一死,索性告訴你們。我乃日近村的助右衛門。在這次戰役中,我為甲斐軍變賣了田地,但實不忍看到如此悲慘之事,就過來了……好了,你們把我殺了吧。”人一旦下定必死的決心,就能將心中所思抖得千幹淨淨。


    “住口!”跡部大炊趕緊製止了右衛門,抬頭望著勝賴。


    勝賴緊握的雙拳劇烈顫抖著。“誰要殺你?”


    他等那人住了口,才上前一步,大聲吼道,“你說勝賴是個大渾蛋?”


    “不錯。”那人肩膀抖動了一下,“他要是明白人,就會稱揚我,或者將死者送到德川軍中。”


    “哦。”勝賴沉默了,他突然向那人逼近一步。他怒火中燒,想劈了對方;心中卻有一個聲音在提醒他,決不可殺了此人。他用酷刑處死千丸等人,就是為了威懾領民,但這種殘忍的行為反而激起了領民的反感和抵抗。


    “如果明白事理,就該褒獎你?”


    “那是自然。這幾個人太悲慘了,便想將這個女子的屍體馱回村去埋葬。這不但有助於減輕甲斐的罪孽,人們也會認為,對此事故作不知的勝賴良心未泯。那樣一來,村民便能安居樂業。你不這樣認為嗎?”


    “的確如此……”勝賴在心內說道。他的怒火平息了。此人所言的確有理。他想起了父親所說的話:如果連那些變賣土地追隨甲斐的領民都對武田家的行為產生反感,遠征必將以失敗而告終。“你叫助右衛門?”


    “是。日近村的助右衛門。”


    “你確有慈悲心腸。”


    “你說什麽?”


    “你可以將那個女子的屍體帶走,好好安葬。”


    “你們不殺我了?”


    “如果我們殺了你,勝賴大人會生氣,他也許會讓我們稱讚你,然後放了你。”


    “這……這……這是真的?”


    “好了,你趕緊走吧,路上小心。念在你一片赤誠,把這個給你。如果途中有人阻攔,就把這個給他看。”說著,勝賴從腰間掏出小小的藥籠,扔到那人腳邊。


    這天夜裏,勝賴夢見阿楓在大聲嘲笑他。阿楓說,她勝利了,但她的怨恨並未消失。她嘲笑勝賴:既然你自詡比你父親還要勇猛,那為何不能更強大?為何不能讓領民和敵人更畏懼你?更糟糕的是,阿楓最後說,勝賴很快就會將心愛的小田原夫人逼到與她阿楓同樣的悲慘境地。然後,她從夢中消失了。


    這場夢讓勝賴無比疲倦。


    近拂曉時,勝賴醒來,坐在床上,半閉著眼,被種種思緒攪得心煩意亂。等到擦幹一身汗水時,天已大亮。


    有病的父親也經常說夜裏做夢出汗,想到這裏,勝賴愈發覺得生死近在咫尺,這讓他產生了無限的恐怖。不是戰死沙場,就是病亡。真有人能活過百歲嗎?


    天亮了,勝賴的恐怖愈甚,直到起床後,方才恢複正常。倘若因為家康的阻撓而沒能實現父親進京的遺誌,他必將貽笑後人。


    勝賴正用飯時,大炊過來對他耳語了幾句。他說招募的人夫與昨日的態度截然不同。“您的行動果然有效。”


    “是嗎?”


    “另外,關於昨晚的事,”他壓低了聲音,“那男子帶了人過來。”


    勝賴重重點了點頭,“來人,收拾下去。我們過去。”


    太陽已經升高,但晨霧還未散盡。重重的柵欄裏沒有一株草木,赤紅的土地大煞風景。不大工夫,一名男子在大炊的引領下過來了。一眼就可看出那人是外來者。他身上的衣服和甲斐軍士的醬紫著裝略有不同。


    “是昨天那人將他送來的嗎?”


    “是。那人被您心胸所感,特意利用您給他的信物將這人帶到此處。”


    勝賴一邊點頭,一邊打量來者。“你們都退下。”他對眾人道。


    人們紛紛退下,隻剩大炊一個。


    “怎麽證明你從岡崎城來?”


    那人慢慢抬起了頭,是岡崎大賀彌四郎的同謀小穀甚左衛門那張黝黑蒼老的臉。甚左衛門驚恐地翻著白眼,扯出貼身內衣撕開,從中取出一個紙團,恭敬地垂下頭。“小人小穀甚左衛門。這是大賀彌四郎大人的密函。”


    勝賴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待大炊接過密函遞過來,他也不打開,而是厲聲問道:“既是大賀彌四郎的密使,該知道減敬到底怎樣了吧?”


    “我們也正想詢問大人。”


    “你們來問我?”勝賴終於攤開紙團,“這麽說,減敬已經離開岡崎向甲斐來了?”


    “正是。”勝賴思索了一會兒,“你老實回我,如有半點虛假,我決不輕饒!”


    甚左的身體劇烈顫動了一下,他意識到勝賴還在懷疑他的身份。


    “家康現在何處?”


    “在濱鬆。”


    “信康呢?”


    “在岡崎。”


    “信康正室姓甚名誰?”


    “德姬。”


    “側室呢?”勝賴的眼睛一眨不眨,接連發問。


    “菖蒲。”


    “多大年紀?”


    “十五。”


    “菖蒲在減敬離開期間做了些什麽?”


    “她逐漸得到信康的寵幸,聽說已經有孕在身。”


    勝賴終於重重地點了點頭,他已經確定,此人是彌四郎的使者。


    “密函說家康向信長求援,企圖一舉消滅武田家,但並未寫出對策。他可有什麽口信?”


    “這……”甚左一邊回答,一邊用手擦了擦額頭的汗珠,“他吩咐小人說:若問到這個問題,就照他說的回答。”


    “那麽援軍來了,該如何應對?”


    “織田軍因種種羈絆,無法立刻出兵增援三河。所以請在此期間,想方設法離間他們。”


    “離間?”


    “正是。首先是破壞信康和德姬的關係。”


    “哦?離間他們夫妻……”勝賴皺起眉頭,眼前忽然浮現出妻子小田原夫人美貌的容顏。片刻,他大聲道:“大賀的對策,就是離間他們夫婦?”


    看到勝賴表情如此嚴峻,甚左慌忙支吾道:“大賀大人的原話是:一切對策之中,離間夫妻和骨肉最為有用。”


    “雖說如此,行事太過卑鄙了。”


    “不,一點都不卑鄙。這是製勝的絕好武器。”


    甚左急切地說道,一雙小眼睛一眨不眨,“築山夫人已經完全控製在大賀大人手上。接下來要在德姬身上想辦法。到時德姬的怨惱自會發泄在菖蒲身上。當信康知道愛妾受到傷害,即使德姬是織田家的小姐……”


    看到甚左口吐飛沫揚揚得意的樣子,勝賴不禁發起火來。“注意分寸。”他大喝道,“這種事毋需你來教我。”


    “是……是。”


    “築山夫人可好?”


    “她最近有些反常……當然,這都是家臣們的看法,其實這也是大賀大人的策略之一,故意不讓她了解大事的進展,讓外人對她產生那麽一種看法。”


    勝賴冷笑道:“大賀彌四郎真是能幹。好了。你回去告訴他,我都已知道了。”說完,他回頭看著旁邊的大炊,“送密使去他想去的地方。”


    二人離開後,勝賴環抱雙臂,搖了搖頭。大賀彌四郎在信中埋怨勝賴為何上次不出兵武節,那時如在長筱決戰,信康必會出戰,勝賴便可如約前去攻打岡崎。無論如何,岡崎家康的糧倉是大本營。若攻占了那裏,就能防止織田援軍來襲。


    大賀的看法有理,決不能讓織田援軍進入三河。為此,可以讓中部和四國軍隊進京,也可煽動本願寺僧侶發動叛亂。他卻又說離間之計最為有效。想到這裏,存留在勝賴心中的柔弱漸漸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激揚的鬥誌。


    “好。”他猛地立起身。既然家臣們都說他武勇絕不在父親之下,那就要盡情發揮他的勇武,想到此,他怎能不激動。


    送小穀甚左的跡部大炊,此時領著山縣三郎兵衛回來了。


    “少主一向可好?”五短身材的山縣三郎兵衛大咧咧進來。


    勝賴豪爽地迎進三郎兵衛。眼前這位武將,便是因父親之死而最喪氣之人。他覺得自己應該激勵這位矮壯的猛將,於是正襟危坐道:“三郎兵衛,長筱小城現今如何了?”


    “少主是在責問在下為何沒將它拿下?”三郎兵衛早知勝賴會問及此事,且已想好答案,他笑了,“是敵人太強大。”


    “哈哈哈……”勝賴放聲大笑,“聽說甲斐的山縣三郎兵衛乃是遇強更強。”


    “少主,在下今日前來有事相求。”


    “不必客氣,盡管道來。但你若想讓我就此撤回甲府,恐是白費口舌。”


    三郎兵衛好像完全猜測到了勝賴的心思:“不,我不會那樣說。”


    “那是何事?說來聽聽。”勝賴吩咐下人奉上櫻花茶。


    茶水端上來之前,三郎兵衛滿口不著邊際的話,什麽大帳前風景不佳,下雨會影響布陣等。“無他,先主病重期間,曾說,請您不要太過張揚,在下此番前來,隻為此事。”


    “哦,你不讓我布陣,還讓我不要過分勇猛?”


    “是。自從作手的奧平父子投靠德川以後,不但山家三方眾,就連野武士和領民……”


    “好了!我不想聽。”勝賴打斷三郎兵衛,“我正是因為察覺到這些,方令人處死了人質。你是否要我養精蓄銳,以作長遠打算?”


    “正是。”三郎兵衛睜大眼睛,目光如鷹,望著比自己年輕的主公,“萬一織田家援軍到來,而我們又失去了盟軍,武田將陷入危險之境。”


    “我知道,故要在援軍到來之前……”


    “少主!”三郎兵衛打斷勝賴,“織田已雄霸近畿。”


    “那又如何?”


    “越後、北陸地區有上杉,三河、遠江有德川,近畿有織田,麵對這三方強敵,少主究竟要把主力放在何處?”


    “你是說要放棄長筱,四處出擊?”


    “少主!如果我們遭受三個強敵的攻擊,那麽連盟軍小田原也會變成敵人。你難道還未意識到嗎?就戰略而論,不宜打破敵我雙方的平衡。這不但是在下,也是先主念念不忘之事。”


    又聽到父親的事,勝賴不快地扭過臉。


    “少主!”三郎兵衛加重了語氣,“我們決不能與三個強敵同時交戰。必須有攻有交。”


    “什麽?”


    “一旦達到某種平衡,我方勝算就大大增加了。勝算越大,且不論普通士兵的士氣,就連盟友的看法也會改變。在下正為此事而來。”


    “你想讓我向德川家康低頭?”


    “在下沒說要向家康低頭。即使低頭,考慮到織田的反應,他也絕對不會與武田聯手。”


    “那麽,你是讓我向家康的靠山信長低頭嗎?那個黑心的佛敵!”


    三郎兵衛緩緩搖了搖頭:“信長考慮到德川家的反應,也不會……”


    “三郎兵衛,你在戲弄我?”


    “少主何出此言?我乃源氏名家之後,怎麽可能做出那種事來!”


    “那麽,你是讓我向父親的仇敵——越後的上杉謙信屈膝投降?”


    “正是!”三郎兵衛道,“放眼天下,三郎兵衛確信除了謙信公,無人存有忠義之心。”


    “哦。”年輕的勝賴困獸般低吟一聲,緊緊盯住三郎兵衛,“好。我洗耳恭聽,該如何拉攏謙信?”


    三郎兵衛沒有直接回答勝賴的問題。“先主在世時,不厭其煩地為內陸甲斐和信濃的領民運送海鹽的,便是謙信公。”


    “我知道。你不覺得那是他的懷柔之計嗎?”


    “在下聽說,他知道先主去世的傳言後,便主動撤兵,還流下眼淚。因此,當您怒訴信長燒毀比睿山,譴責信長迫害一向宗信徒,號召天下人為消滅佛敵而團結起來時,能夠響應您號召的,恐怕隻有他一人。”


    勝賴的雙拳依然在劇烈顫抖。盡管亂世時敵友頻繁轉換,但一想到要與父親畢半生精力去對付的敵人主動媾和,他實無法接受。


    “隻要和謙信公達成協議,就可動員起越後至越中、加賀至越前一帶的一向宗信徒,讓他們牽製住織田軍,我們則可集中精力攻打家康。那時不是先攻長筱,而是匯合小田原,從遠州攻打家康的老巢濱鬆。無論織田援軍是否到來,隻要我們攻下濱鬆、吉田和岡崎,豈但長筱,就是山家三方眾也絕不會對武田氏再生異心。”


    勝賴一動不動,但他的視線逐漸從三郎兵衛臉上轉向院中。光禿禿的庭院籠罩了一層灰土。


    三郎兵衛毫不讓步地盯著勝賴。勝賴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他本以為是父親的去世使得軍心如此渙散,但聽三郎兵衛一番話,他才知一切都是錯覺。他們害怕父親的死,更擔心勝賴的能力。不戰則已,每戰必勝,這確是父親反複叮囑過的話。敵人既然是織田德川的盟軍,那麽就應聯合北條、上杉一起去對付他們,三郎兵衛的諫言從策略上講並沒錯。但和父親的宿敵謙信結盟,勝賴無論如何都覺得自己乃是不肖子孫。


    “少主!”看勝賴仍猶豫不決,三郎兵衛身子向前挪了挪,“請少主下決心。我們除了和上杉家結盟之外,別無出路。”


    “哦。”


    “所幸馬上就要進入冬季。請立刻向越後派出密使,謙信公定會應允。”


    “……”


    “然後佯作從遠江地區攻擊家康的居城濱鬆,那樣對我們的盟軍將很有利。”


    “三郎兵衛……你是讓我即刻從長筱撤兵嗎?”


    “戰機千變萬化,稍縱即逝,毫無利益的布陣沒有任何意義。在山地長期駐紮,冬季來臨之後,糧草運輸將十分困難,但若撤回遠江,我們背後則有小田原支援。”


    “好吧。”勝賴答道,“這恐非你一人之見吧?”


    “對。馬場、土屋、小山田一致這樣認為。”


    勝賴無奈地點點頭,“這算是家臣們在進諫嗎?”


    “眾人考慮到整個武田氏的利益,才決定讓在下前來。”


    “我知道了。好,立刻召集議事。”


    山縣三郎兵衛從容施了一禮:“謝天謝地。這樣一來,武田氏有救了。”


    三郎兵衛退下後,勝賴終於將憋了許久的怒火全部發泄到大炊助頭上。


    “可以和上杉講和。但我們必須在正月之前,取家康首級。斯時佯作從長筱撤兵,然後趁他麻痹大意之時,一舉踏平濱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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