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秋的來電是謝梁的電話手表,而趙競持的來電是公證處辦公室。


    “不?好意思。”他們一起起身?,往不?同方向走過去接電話。


    “喂?”荀秋按了?接通,那邊卻?遲遲沒有聲音,她不?知道謝梁是不?是誤觸碰,又?耐心等了?一會兒,自?言自?語地問了?幾聲,細細小小的聲音總算傳過來。


    謝梁聲音嘶啞,“姨姨,我想吃蛋撻,你?能不?能給?我帶一個過來?”


    荀秋以為是小孩子任性不?想吃飯,柔下聲音,慢慢勸說,“吃飯時間怎麽能吃蛋撻呢,謝梁小朋友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呀,肚子餓的時候應該吃飯,來,告訴姨姨,今天的午飯是什麽呢?”


    謝梁又?沉默了?,那邊有一些悉悉索索的聲音模糊地傳過來,接著“哐啷”一聲,什麽東西撞到地上,電話切斷了?。


    對於危險的天生敏感讓她有了?不?好的預感,她看著皺著眉頭向他走過來的趙競持,開口說道,“謝梁那邊好像有點事情,要不?我們過去看看?”


    這裏過去橋水鎮也就40分?鍾。


    趙競持表情嚴肅,“是,我想說的也是同一件事,荀秋,謝樹提前轉移了?財產,並且將婚前房子過戶給?了?他媽媽,簽訂了?高額租賃合同,現在他的名下隻有巨額債務。”


    第八十四章


    昨晚剛下?過?雨, 謝家灘曲折的小路泥濘不堪,幾個小朋友在路邊的河沙堆玩耍,荀秋覺得不安全, 先行下?車, 指揮著趙競持把車就近停在了大榕樹下?。


    沒大?人在家,謝梁就坐在叔公的院落裏, 小小的身影背對他們, 頭垂得低低的,手上拿著小樹枝, 寫寫畫畫。


    門鎖半掛著,趙競持伸手拉了一下門, 和荀秋對視一眼, “鎖著呢。”


    荀秋眉毛皺起來。


    “謝梁!”她喊他一聲, 孩子慢慢轉過?來看她, 眼睛烏沉沉的,沒有什麽情緒似的。


    荀秋把手裏剛從?曲夢夢那裏取的小甜點舉起來, “快來姨姨這裏,我們吃小蛋糕了。”


    孩子眼睛動了動, 盯住了那個精致的盒子, 他扔下?小樹枝, 又?彎腰在衣服上拍淨手掌, 很?快地走到了鐵門欄杆。


    小蛋糕從?欄杆縫隙中被送到謝梁手裏, 他垂著眼睛, 吞了下?口水, 輕聲說道, “我還沒洗手。”


    五歲孩子的自理能力有限,他的臉和手不算太過?汙糟, 可是柔順的頭發?卻髒到快要打結,一看便知沒有大?人細心照顧。


    荀秋很?疑惑,九月一號鎮上幼兒園開學的時候她還來過?一趟,給謝梁墊了學費,並且送他到老師手裏。


    那時候他還是幹幹淨淨的。


    旁邊的鄰居見到生麵孔,踱步過?來,“你們幹嘛的?”阿姨疑惑地打量了兩人,片刻後,又?做恍然大?悟狀,“哦,你們是孤兒院的工作人員啊?”


    村裏的人不太清楚謝梁的來源,隻知道是被謝老頭收養,又?聽說是開著車送來的,理所當然有了這樣的猜想。


    荀秋和趙競持他們既沒有承認,也沒有馬上否認,很?有默契地微笑不語,先聽一下?鄰裏的口風。


    阿姨歎了一口氣,“我說你們這些人也太不負責了,怎麽能讓這種老頭領走孩子呢?”


    荀秋立即接道,“姨,我們就是來回訪的,你能把孩子最近的生活情況簡單說一下?嗎?”


    阿姨嫌棄地看過?來,“這還用?得著我說嘛,你們看他!”她一指謝梁,“來的時候多白淨的一個,現在啥樣子了?就開學那天聽說有人來看,謝老頭給收拾了下?,那鬼老頭就知道打麻將,孩子一天一頓,要不是我好心,還不知道餓成什麽樣子!”


    “一天一頓?”荀秋急道,“孩子去幼兒園的,怎麽會——”


    阿姨瞪她一眼,不耐煩地打斷,“幼兒園?早就退費了,人說幼兒園反正也學不到什麽東西,就是浪費錢,可你看他怎麽養孩子的。”她搖頭,“和賭鬼沒有道理講,你們這些人也不知道咋想的,這麽好的孩子呢,就鎖在裏頭,玩都沒地方玩去了…”


    她順手把碗裏兩個熱乎乎的開花饅頭塞進謝梁的小手,“我家今天有客來,還沒開火,將就著先吃這個吧,晚點炒了肉我再?來。”


    叔公拿了幼兒園的退費,整日混進鎮上的麻將館,大?手大?腳地賭,這畫麵落進謝樹舅舅眼裏實在刺眼,立即拿出謝樹簽的租賃合同,讓叔公還錢。


    等他回來見到趙競持他們,問?明謝樹確實沒有財產隻有債務,立即把謝梁的東西全部扔了出來,一張臉繃成撲克牌。


    “行。”趙競持把孩子抱起來,說道,“那到時候的解除收養協議,我給您送來,您簽字就行了。”


    陳雯看著謝梁這可憐樣子心疼壞了,一邊給人洗澡,一邊咒罵,荀秋真是這輩子沒看過?媽媽恨成這個樣子,就算是當初和荀令的拉扯戰,也沒有這樣失態。


    “小梁就住我們家裏。”陳雯抹著眼淚,“幹脆我就收養他,咱們家也不會養不起個孩子。”她不懂收養條件,又?提問?道,“我能收養嗎?”


    趙競持搖頭,笑了聲,“不行的,阿姨,有子女是不符合收養條件的。”


    謝梁暫時在融貿住了下?來。


    周日下?午三點多,荀秋和劉校長,以及行政部幾個同事?去江城西站接優秀校友。


    人來得很?齊啊,荀秋納悶了,那還喊她來幹嘛呢?


    她瞟了一眼後頭架著攝像機準備錄像的同事?,咋舌,到底何方神聖,這麽大?的陣仗。


    推著箱子的旅客陸陸續續地從?出站口出來,那邊陳雯發?來一個謝梁在麥當勞吃東西的視頻。


    餐盤裏擺得滿滿當當,那孩子不慌不忙的,兩手捧著蛋撻,小口小口地吃著。


    陳雯的話?外音喊了他一聲,聲音很?輕柔,“小梁,快問?你姨什麽時候回來。”


    謝梁聞言抬起腦袋,他已經恢複了平日的整齊,身上是一套嶄新的衣服,估計是陳雯剛剛買的。


    一點食物殘渣沾在唇角,謝梁拿紙擦了一下?,很?輕地問?了一句,“姨姨,什麽時候回家?”


    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帶一點點孩子該有的天真。


    好難得啊。


    荀秋不自禁地跟著笑,看了一眼前麵幾個望眼欲穿的同事?,走遠了幾步,按下?語音鍵,小聲說道,“小梁好乖,姨姨還在忙呢,晚上吃飯的時候回…”她頓一下?,才接上,“…家。”


    簡單的語音發?出去,她重新打開那個視頻,清晰地聽見謝梁的用?詞,“回家”。


    她記得高絹出事?那天,那孩子情緒過?於激動,自己耐心哄他,讓他和她“回家”去,可那時的謝梁聽了非常生氣,大?聲地反駁,“那不是我的家!”還在她脖子上狠狠啃了一口,一晚上都隱隱作疼。


    脖子…


    那天她就這樣回了河東,薛均是不是…


    荀秋睜了睜眼睛,伸手撫過?脖頸,有個猜想從?腦海中一閃而過?,可她沒來得及細想,忽然有一股很?大?的力氣把她整個撈起來,在周遭同事?們的驚呼和吸氣聲中,她眼前一黑,被穩穩按進了溫熱結實的懷抱。


    “荀秋。”熟悉的嗓音低啞到失真,來人收了收手臂,輕笑了一聲,“我回來了。”


    荀秋抬起頭,按住他的胸口要退開,可腰上橫著的手臂不肯放鬆,等她看清來人,眼睛慢慢瞪大?,“嚴…知?”


    清冽的雪鬆香氣慢慢縈繞,嚴知已經不是那個當年那個身上隻有洗衣粉香味的青澀少年。


    西裝革履,領扣鋥亮,他的側臉線條比以前更顯銳利,長眉冷峭,寒意清冽,又?在勾起的唇角和微紅的眼眶隱下?了鋒芒。


    隻有藍色的眸子輕閃,依舊是從?前清澈澄亮的模樣。


    “嚴知?”荀秋眸中騰起亮光,一下?把住他的手臂,仍然有些不敢置信,“嚴知?”太久沒見的人一下?出現在眼前,這種感覺真的像做夢一樣,她又?問?了一遍,驚歎,“老天,真是你啊?”


    荀秋的嗓音帶上了熱忱的哽咽,“你怎麽不和我說啊!”她噎了一下?,眼淚都差點滾出來,她覺得羞惱,拍開了他的手,“你怎麽不告訴我啊?”


    清晰的拍打聲響起,嚴知誇張地“嗷”了一聲,笑意變得更深切,低聲提醒,“荀秋,好多人呢。”


    他變得成熟,可不分場合的毛病還是沒改,荀秋從?激動的心情中回過?神,側過?頭,看見同事?們一臉吃瓜的樣子,頓時尬得想原地升天。


    好好好,這次會見估計也是嚴知特地交待的,她立即退了好幾步,狠狠地瞪過?去一眼。


    劉校長這時候才上前來和嚴知握手,笑道,“嚴教授和周教授都還好嗎?”


    嚴知點頭,“好得很?呢,就是整天遊山玩水的,人影都找不到。”


    劉光笑,“退休了是該好好享受生活,之前在南市的時候啊,嚴教授就是一刻都不肯休息,整兩年的敬業樂業獎都被你們家包攬了。”


    他們又?寒暄了幾句,嚴知很?客氣,“劉校長,說了我就是回趟母校嘛,哪裏用?得著這麽多人接待。”他扣住荀秋的肩膀,笑道,“有荀老師接待我就行,別的老師都回了吧,大?周末的加什麽班,明天我再?來學校做準備足夠了。”


    劉光笑,看了荀秋一眼,當年兩個實驗班的孩子談戀愛鬧得人盡皆知,大?家都說他們沒有好結果?,可現在人家兩個都沒婚嫁,他也不想耽擱人家敘舊。


    “那行,辛苦荀老師了。”劉校長把嚴知的箱子推到荀秋那裏,拍了拍她的肩膀。


    荀秋忍著尷尬送走了一臉意味深長的校長和同事?,轉身沒好氣地數落起來,“江城是你老家,還用?得著我招待麽,你自便好了…”她真是不明白,又?質問?著,“幹嘛不直接告訴我啊!”


    害她差點在這麽多人麵前哭出來。


    “不然我怎麽知道你對我回國是什麽樣的態度啊?”湛藍的眼睛裏笑意滿滿,嚴知自己推起行李箱跟在她後麵,得意洋洋俯身湊近了些,下?定論?,“荀秋,你很?高興我回來是不是?”


    現在也不是從?前對著他撒嬌撒癡的戀愛期了,荀秋整了整心情,笑了一聲,“當然高興了啊,我們多少年沒見了?感覺你一下?變了好多。”


    “變了麽?”嚴知沒覺得自己變了。


    “還回去麽,還是就呆在中國了?”


    嚴知:“還要回去一趟,我接了北律的offer,以後就留在北京了。”


    荀秋橫過?去一眼,這些事?情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他這樣的性格,還真是很?難得能忍這麽久了。


    嚴知看出她的意思,“嘿嘿”笑了聲,一手很?自然搭在她肩膀上,問?道,“有點餓了,荀秋,帶我吃飯去吧,我都想死中國菜了,咱們弄點辣的。”


    過?了會兒,沒聽著荀秋回答,他奇怪地垂眼看了一下?,又?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見到了車站外麵一個高大?英挺的警察。


    他穿著藍色製服,一雙鋒銳的眼睛冰冷刺骨,正皮笑肉不笑地盯著荀秋。


    嚴知眼睛眯起來,伸手抬了抬眼鏡,看著那人慢慢靠近。


    趙競持垂眸看了一眼嚴知搭在她身上的手,咬牙切齒地哼出一句話?,“荀老師,這麽忙啊,大?周末還要出來接待‘校友’?”


    第八十五章


    說句實話, 當時知道荀秋和薛均的事,趙競持並沒有?太放在心上,不?管他?們兩個有?什麽苦衷, 這種見不得光的關係能有多堅固?


    更何況薛均那種消極偏執的性格。


    一次公開宴請、半個來曆不明的曖昧牙印、拖上半小時的上樓時間, 足夠讓對方浮想聯翩了。


    如趙競持所料,不過一個回合下來, 薛均棄甲曳兵。


    相對於習慣退場與?成全的薛均, 趙競持認為?眼前這個滲透於生活方方麵麵的“初戀”以?及那?個在工作上無孔不?入的“學長”更具有?威脅。


    趙競持看著這兩人親昵的樣子,咬得牙齒癢癢, 每個字都快嚼得稀碎,他?伸手把那?人擱在荀秋肩上的爪子拎下?來?, 順手把她帶到了自己身邊, 低聲哼道, “不?介紹一下??”


    而荀秋很驚訝, “你?怎麽在這裏啊,今天不?是休息麽?”


    昨天還邀請人家看電影來?著, 這時候卻還在值班?


    確實是休息,隻不?過趙競持有?點閑不?住, “田澤押送嫌疑人去外省, 我剛好就過來?送一趟。”


    以?他?和荀秋的緣分, 說不?定就能碰上呢。可恨的是碰是碰上了, 好死不?死遇見人家和舊情人久別重逢, 淚灑當場。


    “這樣。”荀秋了然, 準備為?兩人介紹。


    按照約定俗成, 在介紹雙方時應當先親後疏, 荀秋還未張口,兩個男人不?由自主地屏了屏呼吸, 彼此對視一眼,扯上勉強的笑容,又很快錯開目光,壓抑住喉嚨中?惡心的嘔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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