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下方的玄度突然有了動作。


    趁冰龍分神,他騰身而起,飛快地靠近冰龍的胸膛,身後結出應龍聖印,手上驀然多出一柄長刀來,一刀插進冰龍胸前一塊形狀與眾不同的龍鱗中,生生將那塊比他整個人還大幾十倍的龍鱗給撬了下來。而後瞬間變換形態,放出朱雀,自身與朱雀合二為一,朱雀體型頓時暴漲好幾倍,從冰龍被撬開龍鱗的創口中穿體而過。


    冰龍發出震耳欲聾的淒慘龍吟,龐大的身軀狂暴地扭動起來。


    朝曦從被巨獸盯視的恐懼中掙脫出來,惶然四顧,看應該往哪邊逃才好。


    她現在一點靈力都沒有了,幫不上一點忙,必須盡快離開這裏。


    這麽一看,她發現離戰場不遠的地方有個巨大的像天門一樣的山洞,洞口不知是什麽東西,藍盈盈的發著光。


    正好一波氣浪掀來,她趁勢往那邊飛去。靠近洞口才發現,原來是一片淺藍色的,看上去像冰晶凝成的花,重瓣,形狀有點像蓮花。


    她扇著翅膀仰頭看了看對她來說高不見頂的山洞,毫不懷疑這山洞肯定就是那條巨大冰龍的住所。


    師父說殿下的母親在這山上,那……會在這洞裏嗎?


    她小心地、慢慢地飛進洞中。


    出乎意料,洞中並不黑暗,闊大無邊的山洞兩側堆著如山一般的會發光的東西,照亮了巨大的山洞。朝曦不認得那些東西是什麽,隻是看上去熠熠發光感覺很珍貴。


    她沒有停留,逕直往洞穴深處飛去。越靠近深處,堆的東西越亮,看上去越珍貴,等到飛到最裏麵那個圓形的巨坑中時,朝曦嚇了一跳,轉身就逃。


    飛了一會兒之後感覺身後沒動靜,她又試探地悄悄回轉,停在巨坑邊上扭動小腦袋往坑中看去。


    坑中有許多體型各異的動物,飛禽走獸都有,都是她從未見過,一看就很厲害的。一個個栩栩如生,卻都定在那裏不動。


    還有很多漂亮的植物,晶石,像月亮一樣發光的大珠子……


    這裏好像是那條冰龍的收藏室,什麽都有。


    朝曦正看著,目光忽然定住。


    她在那群沒見過的飛禽走獸間看到了一隻她曾見過的神鳥——朱雀。


    它長得很像玄度的靈體,通體朱紅色,拖著長長的漂亮的尾羽,姿態優雅地站在那裏,嘴裏還銜著一朵外麵洞口處生長的那種藍色冰晶花。


    那是玄度的娘親嗎?


    朝曦展開翅膀朝那隻朱雀飛去,還未飛到朱雀跟前,身後傳來動靜,她扭頭一看,來人竟是擎瀾!


    第39章


    山洞裏沒有風,朝曦無法隱匿在風中,是故擎瀾一進來就看到了她。


    他伸出手,掌心電芒閃爍,道:“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朝曦忙開口求饒:“不要傷害我,我跟你走。”


    擎瀾不將她這隻金烏幼崽放在眼裏,見她識相,便收起靈力。


    朝曦飛到他身邊,狗腿道:“殿下,這裏有很多珍寶。”


    擎瀾哼聲道:“我長眼了,用不著你說。”


    一轉頭,他也看到了那隻朱雀,眉頭狠狠一皺,目露陰翳,恨聲道:“懷薑,你這賤婦果然在這裏!我要你挫骨揚灰!”說罷向著朱雀一抬手。


    朝曦早就提防著他,見狀不等他放出電芒便猛地撲到他臉上,用剛剛吸收的一點點靈力爆出一團火焰。


    “啊啊——”擎瀾猝不及防,慘叫著伸手將朝曦從臉上扒拉下來往地上一摔,怒吼:“你找死!”抬手就要置她於死地,身後忽然襲來淩厲一招,他察覺,卻完全來不及應對,口吐鮮血地向前仆倒在地,不及起身便放出靈體應龍,直襲朝曦,被玄度出招控製住,他趁機借法寶遁走,消失在原地。


    玄度扶起朝曦,問她:“你沒事吧?”


    朝曦仰頭看著玄度,他長發亂了,臉上和衣服上全都血跡斑斑,嘴角還洇著血。一想到他如此慘烈廝殺,差一點付出性命,好不容易來到這裏,迎接他的卻是……他娘親的屍體,朝曦的心就生疼生疼的。


    她搖了搖頭,側過臉看向那隻朱雀。


    玄度跟著她扭頭看去,整個人僵住了。


    良久,他緩緩鬆開朝曦的肩膀,一步一步朝那隻朱雀挪去。


    到了朱雀跟前,他抬手拿開朱雀銜在嘴裏的那朵冰晶花,染血的長指輕輕撫摸著朱雀冰冷的喙和臉頰,將額頭抵上去,沒有流淚,也沒有哽咽,隻有無盡的眷戀與心酸。


    他道:“娘,對不起,小白來晚了。”


    朝曦在後麵看著這對生死相隔的母子,忍不住淚流滿麵。


    玄度咳嗽了兩聲,咳出一大口血,慢慢地朱雀跟前跪了下來。


    朝曦以為他隻是傷心過度,直到看到他體表飛快地凝出冰層,這才反應過來,他這是又被靈體反噬了。


    她忙將眼淚一擦,跑上前去,看著被冰封的玄度,手足無措,現在她體內毫無靈力,就算想搬他也搬不動,怎麽辦?


    身後一陣勁風襲來,朝曦翎毛炸起,還以為有敵人,轉身一看才發現是不周。


    “師父,殿下又被靈體反噬了!”她急忙道。


    不周收回放在朱雀身上的目光,心情明顯很低落,沉聲道:“先離開這裏再說。”


    他卷著朱雀,玄度和朝曦離開。


    出了山洞,朝曦看到那條冰龍像山巒一樣倒在離洞口不遠的地方,一動不動,好像已經死了。


    四周地裂山崩,毀得不成模樣,唯獨那個山洞好好的,想來是這條冰龍臨死都舍不得毀壞它心愛的儲藏室。


    不周卷著朝曦和玄度他們一刻不停地趕路,從白天到黑夜。


    朝曦晚上視物不清,在風中也做不了什麽,隻能靜下心來吸收靈氣,體內一點靈力都沒有的感覺實在讓人心慌。


    驀地,耳邊傳來一陣泥漿被攪動的聲音,隨即是不周憤怒的喊聲:“可惡!”


    風忽然停了,朝曦和玄度還有那隻朱雀都從半空中掉了下去。


    朝曦忙撲扇翅膀飛了起來,眼前什麽都沒有,隻聽有人低聲道:“快走!”


    電光火石間,朝曦想起了那隻雪鳳的範圍隱身術,忙往前一撲,果然看到一道雪白的身影,她叼住他一根羽毛。


    下方傳來說話聲:“什麽東西?”


    “不知道,沒看到!”


    “擊中了嗎?”


    “不知道。”


    “風靈呢?”


    “也沒看到。”


    “定是被人救走了,追!”


    “往哪兒追?”


    “……”


    白曜飛了一會兒,降落在一片漫無邊際的森林中。


    原本雪地有反光,朝曦還能看到一點輪廓,這森林枝葉繁茂遮天蔽日的,一落地一片漆黑,朝曦便如那睜眼瞎一般,什麽都看不見。


    她不信任鳳凰,雖說方才看情形好像是白曜救了他們,可萬一是他夥同旁人設局呢?她暗暗積聚體內剛吸收的那點靈力,準備如果他敢造次,就像對付擎瀾一樣對付他。


    她聽到那隻雪鳳咳了一聲,空氣中有血腥味飄過來。


    她悄悄在指尖放出一點火苗,發現白曜正扶著一棵樹在那兒吐血。


    “你受傷了?”她問。


    “受傷了也不是你能對付的,你最好安分一點。”白曜抬手擦了擦嘴角,轉過身來,藉著她指尖的火光看向玄度。


    他維持著閉目跪倒的姿勢被封在堅冰之中。


    白曜看他渾身是血,驚愕,“他死了?”


    “沒有,隻是受傷而已。”朝曦看到了不周,它又成了一尊泥塑。


    她覺得還是要把師父放出來才安心,走過去摸摸泥塑,發現這泥塑雖然成型,但摸上去還是泥漿的手感,粘稠糊手,抓不破摔不爛。


    朝曦折騰半天,無計可施,問白曜:“你有沒有辦法把我師父放出來?”


    白曜掃了眼泥塑,道:“火克土,你燒它便是。”


    朝曦一想,有道理,反正師父又不怕她的火,遂用火燒那泥塑。泥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白變幹,繼而裂開。


    風從裂縫裏頭吹了出來,不周氣得大罵:“擎瀾這個卑鄙無恥的東西,竟然安排兩撥人來設伏!到底是有多想害小白?”


    白曜道:“晚上這撥好像不是擎瀾的人,我在暗中觀察時,發現其中有一名女子,是洛儀身邊的侍女。”


    “洛儀?她為什麽要害小白?她……”不周話說一半,忽然停了下來,盯著白曜問道:“你怎麽來了?不是讓你看守招搖山嗎?”


    白曜道:“你們離開不久,那隻隼就來了,我意識到消息可能已經走漏,這才跟過來看看。”


    朝曦一聽,急忙問道:“是決雲嗎?你把他怎麽樣了?”


    白曜微微側過臉,讓朝曦看清他臉頰上那道細細的血痕,道:“你最好告訴他以後離我遠點,再讓我看見他,我就殺了他!”


    “行了行了,那個白斬雞,這次算你立了一功,待小白醒來,我會告訴他的。先回招搖山再說。”不周卷起眾人再次向招搖山趕去。


    朝曦突然對師父叫她“小烏”沒有意見了,哪怕叫小黑,也比白斬雞好聽。


    次日臨近中午,一行才回到招搖山。


    不周將白曜放在皓月峰下的小溪邊,卷著朝曦和玄度去了冰雪森林深處那個溫暖如春的小山穀。


    朝曦頭一次知道,原來那漂亮溫馨的小木屋後麵,居然連著一個巨大的,溫度可以算得上熾熱的山洞。


    山洞很空曠,中間有一方白氣蒸騰的水池。


    不周小心翼翼地將朱雀放在洞中的空地上,然後將托著玄度來到池子上方,要將他放下去。


    朝曦蹲下來摸了下池水,有點燙手,當即道:“師父,這池水有點燙,殿下凍成了冰,你把他放下去,這樣一冷一熱的,他會不會受不了?”


    不周一邊將玄度放到池水中一邊道:“這才哪兒到哪兒?極寒的太陰真火與極烈的南明離火折磨了小白一千多年,上一刻凍得肌骨寸裂,下一刻就被燒得皮肉焦黑對小白來說,就像你吃飯喝水一樣尋常。”


    朝曦想起初見玄度時他皮膚上的皸裂紋,忍不住想像那到底是種什麽樣的痛苦。


    不周掀起水浪,看著玄度身上的堅冰在熱水的衝刷下一點點融化,沉沉一歎。


    “師父,殿下什麽時候才會醒來?”朝曦跪坐在池邊,看著水霧後玄度雙目緊閉的臉。


    “不知道。他母親失蹤時,他才一百一十七歲,還沒你現在大,這麽多年,都是靠著要等他母親回來,要再見他母親一麵這口氣撐著。雖然他心裏明白,他母親可能早就不在這世上了,否則不可能丟下他這麽多年不回來,但沒有親眼見著,內心總歸還是存著萬分之一的希望。而如今……這口氣散了。”


    “師父的意思是,這口氣散了,他就不願醒來了麽?可,這世上不是還有師父你,還有小峭嗎?他都不要了嗎?”朝曦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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