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當即道:“那怎麽可能?去就去,走!”


    幾刻之後,負責看守彌生無荼的神族士兵急急去向敦薨山長老鍾樂稟報:“長老……”


    正在用餐的鍾樂將手中玉箸重重地往箸置上一擱,衝士兵道:“還有完沒完了?我就問你還有完沒完了?這個玄度到底是要幹什麽呀?三天兩頭地往敦薨之水跑,知道的是他來看彌生無荼,不知道的不得以為他和我私下有交情啊?”


    士兵等他抱怨完了,才小聲道:“長老,這次四殿下和他的靈體都沒來,那隻金烏自己來了。”


    鍾樂愣了一下,向他確認:“就那隻金烏自己?”


    士兵點頭:“就那隻金烏自己。聽說公主殿下想抓這隻金烏,長老,機不可失,您看我們要不要為公主分憂啊?”


    鍾樂猶豫一陣,擺擺手道:“算了算了,玄度把這隻金烏看得跟眼珠子一樣寶貝,我們若是抓了她給公主送去,倒是為公主分憂了,到時候玄度找上門來,誰來為我分憂?退下吧。”


    大河邊,朝曦與阿垠照例並排坐著,不周把她送到之後,就去周圍巡邏警戒了。


    朝曦從掌心陣法中拿出一套鮫綃衣裙,遞給阿垠道:“上次你說喜歡鮫綃,我帶了一套給你。”


    阿垠歡喜地接過,愛不釋手地翻看了一會兒,對朝曦道:“可是我現在並沒有可以用來跟你交換鮫綃的珍寶。”


    朝曦道:“不用珍寶,我想請教你一些問題,你若知道答案最好,若不知道也沒關係,因為除了你,我也沒有別人可以問。”


    阿垠開心地捧著鮫綃,道:“好,你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朝曦看看四周,確定師父不在,湊近她的耳朵低聲問道:“若是挖出神族的內丹,神族會死嗎?”


    “誒?你恰好問了個我知道的。”阿垠在水中晃著小腳道,“在這一點上,神族和魔族是一樣的,本體失了內丹,也就是靈體,會死,但一般不會馬上就死,而是有個過程,時間長短大約跟他們自身實力強弱有關。有些神族被奪了內丹還能找回就是這個道理。但是他們的靈體脫離了本體卻不會死,就像現如今魔界的魔神崇吾,千年前大戰後,肉身隕滅,隻剩下靈體溫養在無界台,活了一千多年了,還在呢。”


    “這樣說來,他們的靈體豈不是可以永生不滅?”朝曦驚訝。


    阿垠道:“當然不是,靈體不死的先決條件是,對應的內丹完好。若是內丹爆了,靈體也就死去了。聽說神族可以在內丹中注入神識,若是不慎被人剜去,他們可以在明知找不回的情況下通過神識遙控內丹自爆,與敵人同歸於盡。聽說神族內丹自爆的威力是其本身實力的十倍之多呢,所以鮮少有種族敢打神族內丹的主意。我說你問這麽多,不是看上哪個神族的內丹了吧?我勸你最好不要動手,真的,得不償失。”


    朝曦勉強一笑道:“沒有,我就是問問。那你知道神族的內丹一般長在哪裏嗎?”


    阿垠望著她,不說話。


    朝曦與她對視片刻,終是敗下陣來,塌著雙肩道:“我隻是想拿回我的羽衣。玄度把我的羽衣藏在了他的朱雀內丹中,無論如何不肯還我。”


    “所以你想把他的朱雀內丹挖出來,逼他把羽衣還給你?”阿垠雙眼亮晶晶。


    朝曦:“……我怎麽覺得你似乎有點興奮?”


    阿垠抬手一捶她的肩膀,笑道:“我這是有點興奮嗎?我這是相當興奮好嗎?原本我看你一隻鳥被他沒收了羽衣還乖乖跟在他身邊,打心底裏瞧不起你來著,沒想到你個子不大,膽子不小。你這個朋友我阿垠交定了!神族的內丹一般長在哪裏,我不太清楚,你等我問問彌生。”


    說罷她往水中一滑,化作一尾小金魚,在水中吐了一串泡泡。


    河麵很快泛起浪花,一條黑龍疾衝而來,在水中與小金魚麵對麵。


    一魚一龍輪流吐了一會兒泡泡,小金魚猛的一轉身,裙擺樣的魚尾在黑龍的鼻子上甩了一下,向岸邊遊來。


    黑龍垂頭耷腦地沉入水底。


    阿垠化作少女爬上岸在朝曦身邊坐下,道:“他說他們魔族內丹一般要麽長在腦子裏,要麽長在心髒處,但是玄度不是有兩枚內丹麽,就不好確定朱雀內丹到底長在哪裏了。”


    朝曦歎了口氣,還得再想旁的法子。


    阿垠陪著她一同歎氣。


    一鳥一魚沉默了片刻,阿垠扭頭看著她道:“說真的,若是知道玄度的朱雀內丹長在何處,你真的下得了手去挖嗎?”


    朝曦遲疑了一瞬,點頭:“下得了手。”


    “就為了逼他把羽衣還給你?”


    “也不單單是為了這個。”


    阿垠識趣地沒有追問還為了什麽,隻是看著河麵道:“反正我是想不出來有什麽事情能讓我下定決心把彌生的內丹給挖出來。”說到此處,她腦中靈光一現,對朝曦道:“我想起來了,或許有一種草,可以讓你看到玄度的朱雀內丹到底長在何處。”


    朝曦急忙問道:“什麽草?”


    阿垠道:“橙花海茜。我的族魚們生命很漫長,沒事的時候它們就喜歡睡覺,一睡就睡成千上萬年那麽久,所以找一處安全愜意的沉睡之地,對族魚們來說是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年長的族魚修為深厚經驗老到,在這件事上自是沒什麽問題。一些剛成年的族魚為了不犯錯,在初次選擇沉眠之地時,都會去找橙花海茜這種海草,將這種海草的花碾成汁塗在眼睛上,這樣能讓他們看到數千裏以下的海底深處有沒有地熱存在。有些地熱會不定時地爆發,很影響睡覺的。既然連數千裏以下的地熱都能看到,那讓你看到玄度的朱雀內丹,應當也不在話下吧。我不知道這個法子到底管不管用,但你若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不妨嚐試一下。”


    朝曦點頭:“好,那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個橙花海茜到底長什麽模樣呢?”


    阿垠細細地向朝曦描述了橙花海茜這種海草的特征,兩人正聊著,清瑤又來了。


    阿垠見了她,問朝曦:“這般陰魂不散,她是不是看上你了?”


    許是看上誰了,但這個人不是她。


    朝曦看著清瑤走近,不說話。


    清瑤到了近處,學著她倆往河岸上一坐,小腿沒入水中,感歎道:“真涼爽!”


    “喂,你是不是有點太自來熟了?”阿垠隔著朝曦對清瑤道。


    清瑤瞥她一眼道:“旁人沒有注意到你就老實呆著吧。彌生無荼在這裏日子過得這麽悠閑,不是他本該如此,隻是因為神族沒人找他麻煩罷了,明白嗎?你若覺得這日子過得太平靜了閑得慌,我倒也不介意給你們找點事情做做。”


    朝曦對她道:“你堂堂一個神,為難她一條魚做什麽?說吧,此番找我又有何事?”


    “瞧你日子過得挺愜意,正好你的族烏們最近過得也挺好,讓你親眼看看,也好放心。”清瑤說著,又拿出了她的觀世鏡,打了一道靈力在上麵,然後將鏡子遞到朝曦麵前。


    鏡麵中,那兩隻負責看守赤山囚牢的金雕正拿著可以噴出粗壯水柱的法器,對著牢中的金烏們不斷地噴著。


    為了保護幼崽與老弱,身體強壯些的大烏都化作人形搖搖晃晃地擋在前麵。金雕上前透過牢柱縫隙將他們挨個踹倒。大烏們沉默不言,艱難地掙紮著站起,再被踹倒。大烏一倒,後麵的烏們都被那兩道水柱衝得七零八落,羽毛濕透地在汙濁不堪的積水中撲騰掙紮。


    看金烏們如此狼狽,那兩隻金雕高興地張嘴大笑,用法器對金烏們噴射得更賣力了。


    “你看,他們正在幫你的族烏們清理牢房呢。”清瑤笑眯眯地對朝曦道。


    朝曦側過臉看了她一眼。


    清瑤看到她眼底的血絲與淚光,臉上笑意逐漸消失,心底慢慢湧上一股難以名狀的情緒,似乎是,有點討厭現在的自己。


    朝曦一言不發,扭過頭對阿垠道:“今日便聊到這裏吧,時辰也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阿垠點頭:“有空再來找我玩。”


    朝曦應了,用風鈴草召來不周,跟他走了。


    阿垠看著清瑤道:“不管你此舉是為了什麽,你這樣可太招人討厭了。”


    清瑤原本心裏就不痛快,聞言嗆道:“要你管!”


    阿垠聳聳肩道:“我當然懶得管,反正又不是我招人厭!”說著往水中一滑,化作一尾小金魚搖頭擺尾地遊走了。


    不周卷著朝曦來到招搖山附近,朝曦對他道:“師父,我哥哥和決雲應當還在附近,我想見一見他們。”


    第71章


    不周停下道:“見見也好,你勸勸他們,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別一直留在這裏了,在外頭風餐露宿的,自己也辛苦不是?”


    朝曦點點頭,走到林中喚了幾聲,重光與決雲很快就飛了過來。


    方才不周卷著她離開招搖山時,他倆都沒察覺。


    朝曦對兩鳥道:“哥,決雲,你們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我認識一個朋友,她是條魚,她最近身子有些不舒服,需要一種名叫橙花海茜的海草,你們能不能幫我去找一下這種海草?”


    重光毫不猶豫道:“好。”


    朝曦見他答應了,又對不周道:“師父,你還有沒有風隱珠,給我哥哥和決雲兩顆好不好?等他們回來了就還給你。”


    不周打量著那兩隻雄鳥,露出不樂意的模樣。


    “師父,求你了,要是我哥哥和決雲出了什麽事,你讓我還怎麽安心留在招搖山修煉啊?”朝曦伸手去扯不周虛幻的袖子。


    不周一想也是,不情不願地拿出兩顆風隱珠遞給倆鳥。


    朝曦催促兩鳥將風隱珠吃了,叮囑他們一路小心。


    離開招搖山之側的樹林後,決雲對重光道:“事到如今,小曦竟然還有心思讓我們替她的朋友去找草藥。”


    重光道:“魚生病,不托魚的朋友去找海草,反而托付小曦?難道我們鳥比它們魚更擅長找海草嗎?這一定是小曦自己要用的,隻是礙於那隻風靈在側,不好明說罷了。”


    決雲想了想,道:“你說得有道理,那我們現在去哪兒找這種海草?”


    “既然是海草,自然是先去海邊看看。”


    ……


    一晃又過去了大半個月,七月下旬的一天,偌大的招搖山突然被一片陰影籠罩。


    在溪邊修煉的朝曦與竹林內的白曜同時被驚動,仰頭向天上看去。


    一雙大得不知該如何形容的爪子破開雲層出現在兩人的視線中。


    那雙青藍色的,看上去能把招搖山整個踏平的爪子帶著無邊無際的陰影直接向地麵壓了過來,玄度布下的結界在那雙爪子下麵就跟蜘蛛網一樣不堪一擊。


    朝曦和白曜看著那雙像山一樣壓下來的爪子,也興不起半分抵抗的念頭。


    這根本就不是他們能抵抗的。


    那雙爪子快要踩到皓月峰上時,突然消失,一個身披青色羽衣的青年出現在皓月峰上。


    朝曦現在沒有羽衣不會飛了,隻能遙遙看著。


    白曜飛了上去。


    那身披青色羽衣的青年有一頭濃密卷曲的靛藍色長發,兩頰上有深藍色的古老圖騰,雙目深邃如深海,氣場十分強大。白曜可以感覺出,這個青年的實力遠在玄度之上。


    但他作為招搖山的護山神鳥,在其位謀其政,明知不敵還是迎著青年犀利的目光走上前去,問道:“來者何人?”


    青年手一抬,重光與決雲兩鳥從他袖中滾了出來。


    “是你讓他們兩個去北溟尋找橙花海茜的?”青年開口,音質十分奇特,像是深海中的龍吟。


    白曜道:“不是。”


    “那是誰?”


    白曜看向峰下。


    青年順著他的目光往峰下一瞥,瞥見了站在溪旁的朝曦,下一瞬,他就出現在了朝曦跟前。


    重光與決雲暈乎乎地從地上爬起來,見狀忙跟了上去。


    青年到了朝曦身前,鼻子朝她那邊輕輕一嗅,道:“你見過我妹妹,你身上有她的味道。”


    “你妹妹?是誰?”朝曦問。


    “坤垠。”


    坤垠?阿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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