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金禾擔心的對象,此時正坐在馬車裏,看著徐展旌。


    徐展旌之前並不知道,秦老爺要回平川一事。


    今日他既來了,想必定然會問的,所以秦舒寧才將秦舒予支開,果不其然,秦舒予剛走,徐展旌便問:“是你讓秦伯父回平川的?”


    秦舒寧點頭。


    “你什麽時候回去?”徐展旌問的十分平靜,這倒是出乎秦舒寧意料之外的。


    秦舒寧:“阮阮同王子衍成婚過後。”


    徐展旌臉上沒有半分驚訝,他甚至還頗為讚同的輕輕頷首:“上京很快就要變天了,留在這裏,確實不安全。”


    如今已是九月中了,離上輩子永璋帝薨逝也就隻有兩個多月了。


    上輩子,永璋帝薨逝前,擺了三皇子和五皇子一道,他下詔將皇位傳給了四皇子,一時間朝堂坊間全都嘩然一片。


    其一,是因為這位四皇子,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查無此人了


    其二,則是因為這位四皇子的生母,在入宮前曾嫁過人。


    關於四皇子的生母,與永璋帝之間的事,流傳有兩個版本。


    版本一,四皇子的生母,是永璋帝的白月光。


    隻是當年,永璋帝尚為皇子時並不冒尖,且也不得先皇喜愛。而四皇子的外祖父是當朝大儒,大儒不願自己的女兒嫁入帝王家,便強行拆散了這對有情人,將四皇子的生母嫁給了好友的兒子。


    經年過後,四皇子的生母喪夫回京時,在街上與已登基的永璋帝重逢。


    年少的愛火重燃,永璋帝放不下他的白月光,便又將四皇子的生母納入後宮了。


    版本二則是,永璋帝登基後,仍對白月光念念不忘,是以強取豪奪派人殺了白月光的丈夫,然後將白月光搶回宮裏。


    具體如何,隻有當事人知道。


    但無論是版本一還是版本二,大家公認的一點是,這位四皇子生母入宮後,一直是寵冠六宮的存在。甚至當年,永璋帝一度為了她,起了廢後的念頭,最後被朝臣群諫方才作罷。


    雖然最終永璋帝沒成功,但他此舉一出,導致不少人私下開始擔憂——他們生怕四皇子的生母是紅顏禍水,有朝一日會影響朝綱的穩定。


    但很快,他們的擔憂就沒了。


    因為四皇子的生母,在生四皇子時難產而亡。


    永璋帝痛失所愛,為此大病一場。


    之後,永璋帝力排眾議,追封四皇子的生母為皇貴妃,令其陪葬於帝陵。而對於四皇子,永璋帝則是極度厭惡,認為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心愛之人,是以四皇子甫一出生,永璋帝便將他丟進冷宮裏去了,從此不聞不問。


    漸漸的,所有人都遺忘了這位四皇子的存在。


    直到上輩子永璋帝臨終前,下旨傳位於四皇子時,眾人才知道,所謂的厭棄,不過是永璋帝為了保護四皇子的手段而已。


    而三皇子和五皇子鬥了多年,到頭來卻是為他人做嫁衣。


    三皇子和五皇子不是好人,而這位四皇子更不是。


    四皇子登基之後,荒淫無道,橫征暴斂,搞的民不聊生,大衛江山岌岌可危。


    秦舒寧問:“你想做什麽?”


    “我想做的事很多,舒寧問的是哪一件?”徐展旌撩起眼皮子,含笑看著秦舒寧。


    秦舒寧蹙了蹙眉。


    徐家世代忠烈,從徐展旌上次被徐老夫人用家法來看,徐展旌應該是怕她承受不住這個打擊,並未將永璋帝意圖用下作手段,讓他死在戰場上一事告訴徐老夫人。


    那麽這也間接說明,徐展旌不會謀反。


    但經過三皇子一事,隻怕永璋帝早已在私下籌劃,要怎麽對付徐展旌了。若她是徐展旌,這個時候她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讓永璋帝自顧不暇。


    秦舒寧驀的想到,這幾天,到處都在傳朝臣奏請永璋帝立五皇子為太子一事。


    三皇子一死,四皇子眼下又名不見經傳的,五皇子是中宮所出,於情於理都該立他為太子。


    可偏偏,永璋帝心裏的太子人選不是他,那麽徐展旌可以再添一把火。


    秦舒寧看向徐展旌。


    四目相對,誰都沒有說話,但秦舒寧卻懂了——這確實是徐展旌的第一步,至於其他的,秦舒寧對朝政之事所知甚少,她不知道徐展旌會怎麽做。


    但徐展旌為將多年,從無敗績。


    此番即便對手換成了大衛國的掌權者,但秦舒寧依舊篤定,最後徐展旌會勝。


    第56章 (一更)


    之後朝堂上暗潮湧動。


    三皇子這一死, 朝堂上的平衡就被打破了。


    如今五皇子一枝獨秀,且他又是中宮所出,朝臣們一撥接一撥的上奏,請求永璋帝立五皇子為儲。


    導致永璋帝每上一次朝, 就會發一回火。


    這日剛下早朝, 太極宮裏又傳來一陣吒罵聲, 緊接著,便是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總管太監一麵給永璋帝順氣,一麵命人去請太醫。


    永璋帝身子前傾,咳的麵色通紅,瞧著十分痛苦的模樣, 總管太監不住勸:“陛下, 您息怒,龍體要緊啊!”


    息怒!他要如何息怒!


    永璋帝原本想著, 讓老三和老五鷸蚌相爭,他私下為小四鋪路,可現在老三死了,老五一人獨大,他便勢必會成為小四登基路上的絆腳石。


    除此之外, 還有徐展旌。


    徐家滿門忠烈不假,可大衛的雄獅鎮遠軍,一直在徐家人手裏。


    當初永璋帝將鎮遠軍交給徐老將軍時, 鎮遠軍隻是一支普通的軍隊,後來永璋帝為了他的雄圖霸業, 讓徐老將軍帶著鎮遠軍四處征戰, 豐富的作戰經驗讓鎮遠軍慢慢成了大衛戰鬥力最強的軍隊。


    可隨著徐老將軍戰死, 那支雄獅落到徐家大公子手裏時, 永璋帝才突然意識到:鎮遠軍是雄獅不假,可這支雄獅之軍,因為常年跟著徐老將軍征戰四方,幾乎也成了徐家的私軍。


    是以在徐家大公子陣亡後,永璋帝便有意收回鎮遠軍,可卻是是為時已晚。


    鎮遠軍隻認徐家人做主帥,並不認他這個皇帝。


    再加上北方一直有韃靼侵擾,尚且需要徐家抵禦,兩害相較取其輕,永璋帝便隻能將鎮遠軍又交到徐展旌的手上。


    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在將韃靼人打的節節敗退時,永璋帝便覺得,徐展旌也到了“為國盡忠”的時候了。可永璋帝怎麽都沒想到,徐展旌竟然會活著回來。


    永璋帝喘著粗氣,將捂住唇的帕子移開。


    明黃的帕子裏帶著殷紅的血。


    “陛下!”


    總管太監驚呼一聲,卻被永璋帝製止住:“此事不準聲張!”


    說著,又垂頭猛地咳了起來。


    總管太監忙端了茶來,帶著哭腔道:“陛下,您喝口茶,潤潤嗓子。”


    永璋帝捧過茶盞,喝了幾口之後,才覺得喉間的癢意被壓了下去,複又靠在龍椅上,喘氣思索著。


    看見帕子上的血時,永璋帝便知道,自己這副病軀撐不了多久了。


    可他將小四的帝王之路還沒鋪平坦,還有徐展旌那邊。徐展旌既然能在朝堂上,拿出證據構陷老三,隻怕他早就查到,想殺他的人是他了。


    徐展旌這人,決不能留。


    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老五。


    老三死了,老五一人獨大。永璋帝有心想在諸位皇子中,再挑選一個出來,暫且製衡五皇子,可偏偏其他皇子都尚且年幼,壓根就不是五皇子的對手。


    而其餘與五皇子年齡相仿的,就隻剩下四皇子和二皇子了。


    若非迫不得已,永璋帝不想讓四皇子貿然出頭,他本想著讓四皇子直接登基的。


    那就隻剩下二皇子了。


    二皇子天生跛足,再加上其母是個低賤醜陋的宮女。


    永璋帝醉酒後臨幸了那個宮女,醒來後便將他們母子二人視作恥辱。是以二皇子甫一出生,永璋帝便將他們母子二人趕去了行宮。沒過多久,二皇子的母妃病亡了,二皇子獨自在行宮長到了十八歲。


    兩年前,永璋帝去行宮避暑時,才想起還有這麽一個兒子。


    而朝臣們見二皇子已長大成人,便有不少老臣上奏,要永璋帝將二皇子接回宮中。永璋帝將二皇子母子視作恥辱,自然不願意,最後他便尋了個為國祈福的由頭,給二皇子封了王,將他趕去了西北封地,逢年過節也從不許二皇子回京。


    眼下就算將二皇子召回來,隻怕他也不是五皇子的對手。


    可永璋帝又不想這麽快就讓四皇子出頭,他正頭疼的緊時,外麵傳來匆促的腳步聲。


    太監總管以為是太醫來了。


    卻不想,進來的是個內監,那內監甫一進來,便麵色惶然跪下道:“陛下,不好了,四皇子那邊出事了。”


    永璋帝麵容驟變,立刻站起來。


    自秦老爺離開之後,秦家便冷寂下來了。


    徐展旌每日都會來,但卻不是次次都能見到秦舒寧。


    有時候,秦舒寧去了國公府,徐展旌便在秦家指導秦舒予鍛煉,待到時辰差不多了,便同秦舒予一同去國公府接秦舒寧回秦家,然後再在秦家賴一頓晚飯,方才歸將軍府。


    永樂郡主與薑阮的關係也不錯,秦舒寧去國公府時,總能遇見她。


    經過上次宮宴上的事之後,秦舒寧對永樂郡主的態度也有了轉變——永樂郡主這人雖然喜怒無常,但對她和薑阮都沒有壞心思。


    而且從永樂郡主口中,秦舒寧也知道了宮中的些許動向。


    是以這日他們三人用飯時,秦舒寧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秦舒予捧著碗,看了看秦舒寧,再看看秦舒寧身側坐的徐展旌,他迅速將碗裏的飯扒幹淨,便起身道:“我吃飽了,姐,你和徐大哥慢慢吃啊!”


    說完,便立刻走了。


    若是秦老爺此時在這裏,定然會因為此舉訓斥秦舒予。


    在秦家,隻有所有人都吃完了,才能下桌的。不過今夜,秦舒寧也沒心情說這些了。


    徐展旌冷不丁道:“舒寧是在緊張明日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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