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日葉明熙閉門不出,好像又恢複了先前沉悶的性子。


    葉明芷擔心她,去瞧了一眼,發現她隻是在看書。


    非常認真地在看書。


    手邊放著一摞書本,手上捧著,一目十行,另一隻手抓著筆,隨時記錄有用的,被忘記的要點。


    越春瞧了,對葉明芷道:“二姑娘這幾日可用功了,小廚房那邊也說總是安排宵夜,夜裏聞冬不催還不願睡呢。”


    “聞冬這幾日也總往藥堂跑,都是聽二姑娘的吩咐抓藥,她們在院中支了個藥爐,總在試藥。”越春有些擔憂,“二姑娘不像尋常學習,反倒有些急迫的目的心,是不是在漁陽碰著什麽人生病,在為其醫治呢?”


    葉明芷想到那個普覺寺的神秘人,卻也沒說破,隻是吩咐:“盯著些買回來的藥材,一時興起也好,為了治病也罷,試藥別讓姑娘自己傷了身子。”


    “至於其他的便不管了,她也大了,就算鬧出什麽問題,也有我替她撐腰。”


    二人又在院中靜靜看了一會明熙的專注模樣,一言不發地走了。


    葉明熙一邊朝乾夕惕地苦讀醫書,一邊回憶晉修給自己教授的,這幾日又來來回回地試藥,就想試出能穩住慕箴身子最好的良方。


    慕箴的毒十分猛烈,她隻能粗淺看出三分毒性,勉強幫慕箴穩住毒素不再殘傷他的身體,要真正想要解毒,隻能求助於晉修。


    她有些頭疼,因為她根本不知道晉修的動向。


    他作為江湖聞名的神醫,向來行蹤不定,她如今不過一個落魄侯爺家的小姑娘,沒有能力去找他的蹤跡。


    隻能依靠上輩子的記憶等他。


    她記得很清楚,十四歲那年季飛紹前往郴州辦事,她也借著由頭追著一道去了,他們便是在那裏遇見的晉修。


    如今隻要將慕箴的身體穩住,等到三年後的承曆二十六年前往郴州,搶在季飛紹之前找到晉修,請他醫治慕箴便好了。


    醉心醫術的時間過得很快,眨眼便到了與慕箴約定好的七月二十,她帶著聞冬跟琢磨出來的藥方,打著尋藥的幌子出門了。


    風茗藥堂是慕家的產業,想必慕箴也提前打好了招呼。


    掌櫃的一見到她,便上前行禮:“姑娘可是來尋藥,您之前定的那味草藥前不久我們才在後山尋到,請隨我來。”


    葉明熙留下聞冬守著門口,自己不動聲色地跟上。


    將她領進二樓最靠裏的一間屋子,掌櫃的溫聲:“二公子吩咐了,後續每十日姑娘便可直接來這件屋子,若是有人查問,我們便會說姑娘拜托我們藥堂的人尋求珍惜藥材。”


    “您在這稍等片刻,公子的人馬上就來。”


    葉明熙頷首輕笑:“麻煩您了。”


    等人出去後,發現桌上擺著精致的點心,應該剛買來不久,還散著熱氣。


    她正撐著臉想著要不要嚐一個,房門被人推開。


    葉明熙偏頭望去,眼睛倏地亮了。


    來人身形挺拔修長,一頭黑發高高束成馬尾,從一側落下,垂在腰後搖晃,整張臉被一張玄鐵麵具遮住大半,麵具扣在他臉上,金屬的光澤顯得無比沉重,更襯得唯一露出的一小塊下顎皮膚白的發亮。


    給人的氣質薄涼冷酷,不苟言笑。


    事實上,她早就猜到慕箴若是要派人與她對接,十有八九是這個人。


    他的得力暗衛,總是替慕箴做些隱秘調查事務的下官。


    “屬下殷尋,奉公子之命,拜見葉姑娘。”


    聲音極為清冷沙啞。


    葉明熙眉眼彎彎,似是與他十分相熟:“你快來坐吧。”


    殷尋聞言動作一滯,似是疑惑她對自己熟稔的態度。


    葉明熙見他警惕,撓了撓臉,隨意敷衍著:“聽你公子說起過。”


    反正據她所知,殷尋此人最是沉默內斂,向來隻會悶不作聲地完成慕箴交代的任務,就算看出了什麽也不會隨便同慕箴交談。


    “你快坐,我還有事問你。”


    殷尋這才在她對麵坐下。


    葉明熙將帶來的藥包一一擺出,還順帶著問他:“我那幾服藥慕箴吃完了嗎?效果如何?”


    殷尋一板一眼地回答:“根據姑娘的囑托,兩日一副,後麵幾日雖斷了藥,公子卻也再沒發作過。”


    “那香囊呢?有沒有掛著?”


    殷尋的聲音從厚重的麵具下傳來,有些失真:“有的,公子睡前還將香囊解下掛在床邊,日夜聞著,他說心肺好了許多。”


    葉明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以為他的毒性引香沒什麽大的作用呢,既覺得好我回頭便再多研究一下。”


    給慕箴的引香,是上輩子晉修為咳疾的自己研發出來的,不過當時她用的配方材料珍惜,千金難尋,如今她找不來那些藥材,也能盡可能地用些高配版材料,效果也會比當時著急做出來的更好些。


    她將慕箴這幾日的情況一一記下,又將新的藥方遞給殷尋,交代了細節。


    見她說的累,又吃了點茶點,唇瓣幹燥,殷尋適時地為她倒了杯茶水。


    溫度適宜,茶湯是用花瓣衝泡出來的,入口甜津津的。


    葉明熙喝了好幾口,見他回答完問題後始終沉默,忍不住問:“你記住了吧?”


    殷尋點頭:“是。”


    直到看她將茶水全部喝完,他才起身:“那在下告退。”


    她捧著臉看著他離去的身影,腳步輕快,落地無聲,不同於慕箴被病痛所折磨,異常沉重的腳步。


    真是健康的人啊。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喟歎著。


    為避人耳目,殷尋走後她又坐了一會,才慢吞吞起身下樓。


    剛走出樓梯,便聽得一道含笑聲音。


    “這龍舌草也不算珍貴,我跑了幾家都沒存貨,隻有你這還留了一些。”


    掌櫃的聲音傳來:“是安陽侯府家的姑娘近來醉心學醫,將龍舌草盡數買了回去試藥呢。這草藥平日沒什麽人買,您還是頭一個來問的呢。”


    那人沉默些許,隨後便是耐人尋味的笑聲:“哦?是嗎?”


    隨著話音一同傳來的,是一道探究的視線。


    葉明熙怔在原地,渾身僵直。


    望著店中的人影,一瞬緊張地動彈不得。


    是季飛紹。


    第17章 赴約


    他為什麽在這?意外,還是專門盯著自己來的?


    下樓的幾步路,葉明熙飛快思考著。


    不可能會是意外,就算真如他所說,城中龍舌草隻有這有,怎麽可能這麽剛好她剛下來就二人碰見了呢。


    在季飛紹麵前,她從來不信巧合,隻有他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強行拚湊出來的巧合。


    那麽果然還是遊獵那時自己反常的態度引來了他的注意?


    他觀察自己幾日了?有沒有順著查到慕箴?會不會影響到他的計劃?


    葉明熙心亂如麻,心下一片後悔。


    早知還是應該聽慕箴的話,與他離得越遠越好。就算她不在意慕箴可能會帶給自己的危險,她也不能將她這邊的劫難引到慕箴那邊去。


    就這麽幾步路,人便已經走到了季飛紹眼前。


    他垂眸瞥著葉明熙,唇角微勾:“真是巧啊,葉二姑娘,又見麵了。”


    季飛紹大她八歲,身量高出她不少,她嬌小一團站在她麵前,就像一個幼童般弱小。


    她咽下所有顫抖與緊張,淺淺笑著:“確實是巧,好像在哪都能碰見季大人。”


    “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季大人私下調查我,就等著今日我出門呢。”


    她憋著一股氣,說出的話都帶著刻薄。


    季飛紹也沒有發火,隻是挑了眉毛,看著心情反倒更好了些。


    他學著明熙的語氣,同樣陰陽怪氣地反擊了回去。


    “都說葉二姑娘膽小愚鈍,可我卻覺得傳聞未免有些不靠譜,在下與姑娘才見了幾麵,覺得葉二姑娘敏銳不似常人,也不知是太過聰慧,能輕而易舉地看穿在下,還是,”


    他語氣一頓,轉而盯著葉明熙,笑意頓時消失,聲音也疑惑了起來,帶著濃濃地窺探:“還是與在下已經認識了許久,十分熟稔我的習慣品性呢。”


    咚、


    葉明熙心跳漏了一拍,笑容也頓時僵在了臉上。


    被看破的恐慌讓她指尖輕顫,她掐住自己的手,強裝鎮定:“大人說笑了。”


    說罷也不願再多說,轉身便要走。


    “葉二姑娘要走了嗎,能否先替在下解惑?”


    季飛紹攔住她,仍舊笑臉盈盈的,恍若方才二人的對峙不曾發生。


    她有些不耐煩:“還要問什麽?”


    “坊間都在傳這幾日二姑娘閉門不出,是在房中研究醫書,在下近來胸悶堵塞,想來抓藥。”


    他上前兩步,從懷中掏出一紙藥方,指著其中一塊汙漬:“可否請問,這裏看不見的一味藥,當是見夏草還是侗天香?”


    這又是試探?


    葉明熙不肯接,隻是警惕的將腦袋伸了過去瞅了眼那張藥方,又抬起頭有些疑惑地瞅了眼他。


    十分基礎的問題,隨便問一個醫師都知道的問題,這就是試探吧?


    難不成他以為自己這段時間謊稱閉門在家看書,其實是偷偷地出門幹壞事去了?


    所以在這問自己藥理相關的問題?


    別說,真的像季飛紹那種多疑的人能幹出來的事。


    嗬,她在心中冷笑,算錯了吧季太尉,沒想到她是真的在家苦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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