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鹿書院按照年齡劃分成甲玄首三個階級, 每一階級又按成績劃分子醜寅卯辰五個班次,慕箴本就聰慧, 被分到頂尖的甲子班,並不奇怪。


    還未走近, 便見一人慢步走出, 一邊走一邊與身旁的人說著什麽。


    不是慕箴跟劉澈又是誰呢。


    劉鳶見了皺眉:“澈哥!你不是說慕公子今日沒來?”


    見到她們二人, 慕箴上前兩步。


    “是我今日來遲了, 許久未來學院,在家準備了許久。”


    他與劉澈關係似乎有些好, 替他解釋了兩句,這才走到明熙麵前。


    “我聽劉澈說了, 山長將你分去了甲醜班?”


    明熙癟了嘴:“針對我呢,早上還讓我寫了張卷子。”


    在他麵前,又全然沒有了方才的大度,許是見到了慕箴,讓她心中對張衡的怨氣又多了不少。


    “我聽說了,甲子班是朱先生帶,本來也是準備將我送來的,要不是山長搗亂,我們就又能一起上課了。”


    慕箴其實也有些失望,但他還是強打精神寬慰她:“山長也是為你著想,想要好好教習你的策論知識吧,沒關係,我們兩個班的騎射課是在一起的。”


    “一旬有兩節,整個下午的時間都是在一起的。”


    騎射?


    明熙還是有些泄氣:“我不喜歡,還是更想和你在書院中一起練字。”


    說到這個,慕箴這才想起自己方才準備去找明熙的目的。


    他從自己隨身的書箱中翻出厚厚一摞紙張裝訂的冊子,交給她:“你總是拿著我的隨筆練字,總歸是不規範,我給你寫了本字帖,從易到難,收錄了常用的三千餘字,你跟著這個練吧。”


    那冊子極厚,足有四十多張紙,每張紙上字跡寫的稍大,比書苑裏賣的字帖還要正規整齊。


    明熙翻了翻,自覺得沉甸甸:“都是你自己寫的?”


    “嗯,”慕箴應道,“因刻玉的緣故我寫字總是下意識用力,你不必學我,容易傷到手腕。”


    他不知厭煩地事事囑托,就連下筆的姿勢都要拆開來揉碎了給她講清楚,明熙有些不高興:“不是跟你說了不要這麽累嗎,我跟著你的隨筆練挺好的,而且我又不是剛啟蒙的孩子了,知道怎麽練字的。”


    大話說得容易,但也不知是誰之前總是模仿他下筆時的用力,弄得自己腕子痛。


    慕箴看透,卻也不說,隻笑著看她。


    二人又將兩個女孩子送了回去,慕箴細細囑托了她許多事,與祖母在家與她說得差不多,什麽好好聽課,不要與山長作對。他不常來書院,若是有急事,可以還像之前生病那般給他寫信。


    明熙隻聽到了最後那段話,皺眉:“很忙嗎?我還想中午可以跟你一起吃飯。”


    聽她這麽說,慕箴顯然是誤會了:“你去金鴣樓吃飯,隻要帶著我給你的牌子,掌櫃都不會收錢的,你盡管去吃。”


    之前去金鴣樓吃飯懷生拿出來的那塊玉牌,明熙見模樣好看把玩了幾下,慕箴便送給她了。


    可她要說的哪裏是這個?她明明是想跟他一起吃飯。


    明熙哪好意思說這個,隻是瞪著慕箴,氣鼓鼓地走了。


    隻留下愣在原地,茫然無措的慕箴。


    圍觀了全程的劉鳶嘖嘖稱奇:“這慕公子經商詩文,樣樣精通,聽聞先前在汴京還沒病的時候便是騎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這麽優秀的一個人,在這些事上居然能笨成這樣。”


    說了兩句,見身旁人沒反應,她偏頭看去,見劉澈一臉落寞地望著不遠處二人的背影,眼底像是落了一場晦暗的大雨。


    像是猜到了什麽,劉鳶一臉訝異:“澈哥,你……”


    劉澈隻搖頭,讓她噤聲:“進去吧,我與慕二也走了。”


    見慕箴已經往這邊走來,劉鳶眼神複雜地目送二人離開。


    明熙進屋後,見座位前麵的玉杉,問道:“你今日是遲到了?”


    羅玉杉有些頭疼道:“都怪這人,昨夜功課做不完,非要拉著我幫他一塊補,寫得我手都廢了。”


    坐在她身旁的少年應當比她們小一兩歲的樣子,臉圓圓的,看著還蠻可愛的。


    “這是劉鳶最小的弟弟,劉澍。”


    應當就是之前他們口中,喜歡同羅玉杉一同釣魚,中秋時被鎖在家中的幼弟。


    明熙同他打了招呼,沒聊兩句,見劉鳶進來,臉色有些不好。


    她擔憂道:“怎麽了?不舒服嗎,我給你看看?”


    劉鳶搖頭,思忖了很久才開口對她說道:“明熙,你對慕公子是怎麽看的?”


    怎麽看?明熙一頭霧水:“什麽意思?”


    “你們兩是什麽關係呢?”


    劉鳶的話十分直白,惹得玉杉偏頭看了她一眼,思量著什麽。


    明熙卻歪了頭:“不是說了,他與我一同長大,算是我哥哥嗎?”


    氛圍不知為何有些奇怪,劉澍坐在玉杉旁邊,左右看了看,趴到桌上補覺去了。


    劉鳶咬唇,湊近了她耳邊,紅著臉問:“那你,你喜不喜歡他?你有沒有喜歡的人啊?”


    “劉鳶!”


    羅玉杉嗬責。


    明熙沒覺得有什麽,女孩子家之間的話題罷了,她隻是皺眉想了想。


    喜歡二字對她太過遙遠,她本就是怯懦之人,活了這麽些年,唯一一次的動心,卻惹來季飛紹那個羅刹。


    將她身邊的人趕盡殺絕,她自己也是落得寥寥一生,鬱鬱而終的結局。


    動心的代價太過淒慘,說她因噎廢食也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也罷,明熙已經不敢再隨意喜歡什麽人了。


    慕箴……


    明熙眼眸有些暗淡地想,他那樣好的人,應當健康平安,娶一個像姐姐那般溫柔賢惠的姑娘陪在他身邊。


    她隻要慕箴能有個圓滿的結局,將他的身體治好,其餘的……


    明熙自己也不知道。


    她搖頭:“沒有,我沒有喜歡的人。”


    這話就連玉杉聽了也驚奇:“你不喜歡慕公子嗎?”


    見她們都神色訝異,明熙撓撓臉,很小聲地說:“之前我做了些錯事,讓慕箴受了好多苦,所以我來漁陽,也是想要陪在他身邊,把他身體養好。”


    “至於其他的,我都沒想過。”


    一時沉默。


    明熙這話,究竟是沒開竅,還是真的沒這個意思,誰也不知道。


    隻有劉鳶眼眸垂落,暗暗鬆了口氣。


    一月有兩旬,每一旬有兩日假,每次假前都會上一整個下午的騎射課。


    除了時不時中午能跟慕箴吃上會飯,便隻有這時候能見到。


    畢竟慕箴答應她,隻有騎射課,他是一定會去的。


    明熙換了身胡服,正待在馬廄裏選馬。


    身後一片陰影投下,明熙回身,又有些賭氣地轉過去:“還以為你今日也不來了。”


    慕箴這幾日又不知在忙什麽,接連幾日都見不到人。


    不知是不是漁陽有什麽事發生,劉鳶也說澈哥這幾日早出晚歸,也不知這二人是不是在忙同一件事。


    慕箴也同她一樣,穿著身便於動作的窄袖胡服,腰間的蹀躞帶鑲了幾顆黃玉,繁複奢麗。


    本以為他會撐不起這身衣服,但看來慕箴的身子已經被養好,再沒有當初普覺寺初見時的消瘦蒼白。


    一身骨肉已慢慢挺拔,蹀躞帶勒出他勁瘦的腰間,慕箴總是穿著大氅,即便是天氣熱前也喜歡穿件厚衣,明熙還是頭一次見他穿如此修身的衣物。


    胡服將他的身形勾勒,明熙才發覺,原來他一點也不比同齡人矮瘦,孱弱。


    自己墊了腳,也隻能到他脖頸處的位置。


    見明熙傻愣愣的盯著自己看,慕箴有些失笑地摸摸她的頭:“怎麽了?”


    明熙墊腳,頂了頂他的手:“頭一次見你穿這麽修身,有些不習慣。”


    她皺眉:“很奇怪,明明第一次見,卻不感覺陌生。”


    慕箴神色如常:“挑好馬了嗎?”


    “沒呢,”說到這個,她有些泄氣,“我頭一次騎馬,實在是不敢,阿鳶和玉杉都有自己的馬,我讓她們先走了。”


    她有些惆悵地望了一圈馬廄:“這些馬的脾氣都好大,我就是摸一摸,就像牛一樣頂我的手。”


    明熙邊說邊揉自己的手心,姑娘家手嫩,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掌心已是一片紅。


    慕箴看在眼裏,又抬眸掃視了一圈,不知從哪牽了匹瘦小的棗紅小馬來。


    “這是我前兩日找來的,你騎它吧,它年歲還小,性格也溫潤,不會摔到你的。”


    這匹被藏在角落,明熙方才沒看見,知道是慕箴特地為她準備的,就沒那麽害怕了。


    她上前摸了摸馬頭,小馬沒有頂她也沒有要開口要咬自己,她才有了點勇氣,接過慕箴手裏的馬繩。


    “她叫什麽?”


    慕箴搖頭:“沒有名兒,你起一個?”


    明熙順著小馬的頭一路摸到後背,像摸狗一樣來來回回地摩挲,小馬被她摸得舒服,歪頭來蹭她的手。


    確實又乖又溫和。


    她的心徹底定了下來,在小馬耳旁輕聲道:“就叫你蹭蹭,好不好?”


    蹭蹭沒什麽大反應,隻是拱了拱她湊上來的臉。


    慕箴耳力好,聽到了她說的話,悶聲笑了兩下。


    明熙有點不高興:“你笑什麽?”


    慕箴搖頭:“沒有,去上課吧?”


    在書院學習的學生都有自己的身體馬,即便是家境貧寒的學子,書院也會給他們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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