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熙震驚地看著她手裏的厚冊子。


    本想著自家姐姐信中說的“家中情況部分掌握,不必憂心”是哄她的謙詞,您賬本都搞到手了這還叫部分掌握嗎?


    明熙搖頭:“我不想看,姐姐您心中有數就行了。”


    “什麽話?”


    葉明芷嗬斥她:“什麽叫不想看?”


    若擱在以前,明熙早就被嚇得含著眼淚跑去看了,但她此刻不想看就是不想看,況且比起經常在書院中指著她的策論咆哮的張衡山長,姐姐的訓斥太過柔聲細語。


    她已經一點兒也不怕了。


    甚至能貼上去蹭蹭姐姐的臉撒嬌:“姐姐~明熙不想看,明熙想去玩。”


    在漁陽,她總是這樣靠撒嬌躲過祖母,師長,慕箴的懲罰,百試百靈。


    果然,葉明芷也一臉怔愣的樣子,見她不說話,明熙噌一下就跑了。


    一旁站著的越春有些感慨:“姑娘在漁陽養了半年,活潑了不少呢。”


    葉明芷沒有說話,摸了摸被蹭的臉頰,有些失神。


    與此同時另一邊,終於受到來信的慕箴滿含期待地展開,發現隻有寥寥兩句。


    【到了,暈船很厲害,吐得不行,嘔。】


    還畫了個滿臉皺巴巴難受樣的小姑娘畫像。


    慕箴樂得兩眼彎彎,頭一次覺得,獨自在外一個人過年,也沒那麽難捱。


    第57章 拜訪


    早聽說明熙要回來的時候, 趙姝意就說要帶她去吃一家特別好的茶點。


    等她找到的時候,趙姝意已經點好了在大堂等她來了。


    麵對表姐興致勃勃的眼神,她嚐了一口, 蟹粉酥做得有些幹,她不經意喝了口熱茶,麵上帶笑:“果然好吃,表姐真好呢,有好吃的都想到我。”


    趙姝意的鼻子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二人正聊著天,一旁不知誰家的姑娘聽了兩耳朵, 兀自嗤笑道。


    “一個隻知道舞刀弄槍的莽夫, 一個連發髻都不梳的癡兒。”


    “絕配。”


    明熙平淡地回頭望了眼, 見隔壁桌的三個姑娘衣著張揚,神情不善, 望見明熙的眼神, 不閃不避, 反倒大大方方地對視。


    “怎麽?去了一遭鄉下, 那兒的野人也是如你這般不梳頭的嘛?”


    明熙有點疑惑地歪頭,自己出門隻是簡單紮了個馬尾, 又不是披著散發出來的,這也值當說?


    漁陽的姑娘打馬球或勞作的多的是, 也都愛這樣把頭發攏起, 最是便捷。


    “你們——”


    趙姝意拍案而起, 一臉擋不住的怒氣:“以前在書院欺負明熙就算了, 人好不容易回來你們又……”


    眼見她都要跳桌去走人了,明熙一把將人按住。


    她這才明白, 原是特地找茬來的,但是她又仔細看了眼前三人的眉眼, 實在是想不起來都是些誰。


    她對京城的記憶不僅僅是明麵上的半年,加上前世那幾十年,幼年時的人事她上哪記得去。


    於是她一臉茫然:“請問諸位,姓甚名誰啊?”


    老實說,她真的隻是誠摯地問候,沒想到對麵三人直接臉色都變了。


    其中一人譏諷笑笑:“怎麽,在鄉下待久了,腦子也壞了?”


    “瞧瞧你們兩,姑娘不像姑娘的,簡直丟了我們汴京閨秀的臉。”


    安撫著趙姝意,讓她坐在自己身邊,明熙淡淡反問:“姑娘什麽樣啊?”


    她抬眼:“閨秀又什麽樣啊?像你們這般不好好念書,整日混日子,等到了適嫁年齡再由家中父母說一門親事,嫁人生子寥寥一生嗎?”


    明熙的聲音平淡如水,卻震住了對麵的三個小姑娘。


    沒等她們反應過來,明熙又道:“我表姐的趙家槍,可是等著上戰場為國立功的,我也是等著開醫館,救死扶傷天下無災的。”


    “如果說姑娘的生活是如你們說的那般,那我們不像姑娘,也挺好的。”


    “…………”


    三人瞠目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來。


    安陽侯府最窩囊最懦弱的女兒,什麽時候出落的這麽會咄咄逼人了。


    她們一人被憋紅了臉,想要反駁,又確實如她所說,沒有一人有能拿得出手的。


    “趙姝意是將軍之後,我自是知道她的厲害,”其中一人不服輸道,“至於你說什麽救死扶傷,別把人笑壞了,就你一個草包,還能開醫館?”


    趙姝意這時候也冷靜了下來,順著她們的話茬,笑眯眯地問明熙:“我記得前不久漁陽才出了大亂子吧?”


    “死牛死羊帶進漁陽城的疫病,驚動了官家,下令封城了吧?”


    她兩眼冒著星星,故意惡心對麵的三人:“明熙你是怎麽來的汴京呀?”


    明熙知她心思,笑著配合:“治好了呀,雖說是治好了,但是那場疫病在治療時,我還留了許多病人用過的東西作為日後學習用呢。呀,這三位姐姐離得這樣近,若是被染上了……”


    望見三人刹那蒼白的臉,趙姝意也痛惜搖頭道:“被染上就慘了,我可聽聞疫病患者到最後七竅流血,腳下生瘡,渾身潰爛活活痛死為止啊!”


    “啊——”


    “瘋子!瘋子!”


    “回府!我要回府沐浴!”


    三人尖叫著,也不再與她二人爭論,踉踉蹌蹌跑了出去瘋癲模樣引來一路上眾人的側麵。


    直到討厭的人不見了,明熙與姝意對視一眼,驟然肆意地笑了出來。


    “蠢不蠢呀她們,”明熙抹了抹笑出的眼淚,“疫病結束病人們的東西不徹底燒毀,官家怎麽敢開那道城門的啊。”


    趙姝意笑得肚子都痛了,好半晌才直起腰來:“有趣,真有趣。”


    她笑著搖頭:“你去了一趟漁陽,整個人有趣多了,以前她們每次譏諷我們,你都隻知道哭,我氣不過揍她們,回頭我卻被罰的更狠。”


    趙姝意懇切道:“你別走了,就留在汴京吧,往後應天書院有了你,咱們再也不怕受罰了,你一個人就能把她們都氣死。”


    話雖這麽說,但明熙是不可能留下的。


    經過今日這一遭她更是明白了,汴京她完完全全不適應。獨獨沒有梳一個發髻,從出門到現在就惹了多少人的眼,出了多少事。


    汴京的規矩是定死的,姑娘家也是被束縛住的,她還是更加向往和喜歡漁陽的自由與隨性。


    回府的時候,明熙下馬車,下意識往旁邊的宅子望了一眼。


    慕宅的大門修的很是低調,但她年幼進去玩過幾次,知道裏頭才漂亮,她想來,慕伯父此人向來小心翼翼,就連大門都不敢搶了隔壁侯府的風頭。


    父子兩一脈相承的體貼,明熙低眉垂眼,將東西取了,便去慕府拜訪。


    慕府門口的小廝沒認出她,還是明熙報了名諱,他才巴巴地前去稟報。


    沒過一會兒,一個有些胖乎乎的中年男人喘著氣將門打開。


    “哎呀,”他有些狼狽地擦了擦額上的汗,“葉姑娘快請進,有段日子沒見,都成大姑娘了。”


    明熙這才認出來,竟是伯父,慕箴的爹,慕鈞。


    長輩親自為自己開門,明熙有些受寵若驚,她趕忙進門:“哪裏,是我叨擾了。本想著過兩日再來,但是慕箴托我給二位長輩的東西,我想還是越早送到越好。”


    本以為是侯爺有什麽,慕鈞還有些忐忑,一聽聞是跟那個常駐漁陽老家,與自己都沒有多少聯係的不孝子有關,瞬間神采飛揚。


    “什麽?是阿箴的消息,哎呀,快請進快請進。”


    “天音——是阿箴的朋友從漁陽來了!”


    這個矮矮胖胖看上去還有些滑稽的男人,嚎叫的聲音清透嘹亮,隨即極為熱情地帶著明熙往裏屋走。


    明熙有些汗流浹背,是太久沒見了嗎,原來慕伯伯是這麽個樂天喜感的人嗎?


    而且慕鈞許是常年應酬,身材胖乎乎的,慕箴那副好模樣的皮囊,是從哪遺傳的啊?


    見了慕夫人楊天音,明熙頓悟了。


    慕箴的模樣,簡直就是照著楊夫人一比一還原的,難怪她常常覺得慕箴眉眼漂亮精致,小時候總覺得他是個小姑娘。


    如今見了楊夫人,明熙被驚豔地呼吸都停了一瞬。


    不似姨母那般柔美,也不似姐姐的端莊,楊夫人的氣質更像是雪山邊的一支青竹,挺直皎潔,清冷不敗。


    像是身子不好,屋內熱烘烘的,肩上仍舊披著厚重的毯子。


    瘦削的下半張臉尖銳流暢,歲月沒有帶走她的美貌,反倒更沉澱了幾分寧和。


    平淡的眉眼望過來時,輕薄的唇瓣微彎,楊天言輕聲道:“是明熙吧,以前你娘總抱著你來作客。”


    明熙被這樣好看的一張臉望著,驟然紅了臉,磕磕絆絆道:“伯母好。”


    慕鈞也跟著進來,麵色紅潤道:“之前明熙去漁陽的時候我還想著怪巧的呢,說不定能與我家阿箴碰上,沒想到真的碰上,還是一對好朋友。”


    明熙跟著伯父的動作坐下,安靜地沒說話。


    還是楊天音一個眼神,讓喋喋不休的慕鈞乖乖閉上了嘴。


    楊夫人溫和地望著她:“阿箴最近還好嗎?”


    明熙這才來得及說話,連忙道:“你們放心,他先前剛到漁陽的時候,一直待在漁陽的普覺寺中,跟著一個師傅學習篆刻。”


    她一五一十訴說著慕箴的生活:“因為他說篆刻可以讓他靜心,您看,這些都是他刻得玉牌。”


    此次離開漁陽之前,她曾問過慕箴,來到這裏後,怎麽沒見他給汴京寫信。


    慕箴那時沉默了很久,整個人都很低落。


    他說他不能聯係,不然他來到漁陽所做的一切,都將沒有意義。


    明熙不明白,但她理解,畢竟沒有人會願意主動承受這種孤獨。


    於是她瞞著慕箴,偷偷收集了許多東西,慕箴沒有辦法聯係父母,但她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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