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生傳信來說漁陽那邊有人暗查,我去將汴京及周遭的幾家大店鋪打點了一下,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怕再被人盯上。”


    “還有鹹安和北邊都有異動,我讓父親傳信讓那幾片地區的掌櫃暫時閉店,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明熙不過是隨口問了一句,慕箴卻恨不得把慕家家產都交代出來。


    不過他這麽一說,明熙也問了一句:“你們也聽說了何涇和修涼的事?”


    “嗯,”慕箴仍然抱著她沒撒手,貪戀著她的溫度:“官家病重,四處便都在蠢蠢欲動。”


    明熙歎了一口氣:“今日表姐還同我說呢,說趙家或許會在兩邊選一處去。”


    “趙將軍應該會選何涇吧,畢竟離得近,若是汴京有什麽事還能及時趕回來。”


    問題可不就出在這裏,明熙憂愁地想,季飛紹不想讓他們趕回來,或者說,他不需要會阻礙自己計劃的幹擾。


    他知道趙自平會選何涇,所以他有足夠的時間來做計劃。


    見明熙半晌不說話,慕箴鬆開她,擔憂地摸了摸她的臉:“累了?”


    明熙應了一聲:“阿箴,好累啊。”


    這種日日算計,提防季飛紹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季飛紹這人,真的不能莫名其妙暴斃一下嗎?


    她前世死得太早,沒有時間去了解季飛紹,他將自己的過往和目的掩埋得太好,以至於明熙至今都不知道他究竟為什麽要害李懷序,要害大政。


    她正沉思著,忽然一陣溫熱觸感碰在耳邊。


    明熙抬眼,見慕箴極快地撤回了臉,臉頰薄紅,有些拘謹地捂唇掩飾:“咳、有沒有好一點?”


    “既然累了,就別再想了,好好休息吧。”


    明熙直愣愣地望著他,這還是第一次,慕箴主動與她靠近。


    她眨巴眼睛,模樣無辜道:“沒有哎,”


    點了點臉頰:“要不再親一次讓我感受一下吧?”


    慕箴被她無賴的模樣逗笑,伸手扭了扭她指的臉頰,軟乎乎的像要融化在自己指尖。


    二人正笑著,院門口傳來一聲咳嗽聲。


    聞冬麵無表情道:“姑娘,將軍府那邊傳了帖子來,約你明日傍晚喝茶。”


    “表姐?”


    明熙皺眉:“不是剛見完?是我說的什麽話露餡了嗎……”


    “出什麽事了嗎?需不需要我陪你一起?”


    明熙搖頭:“我表姐,能有什麽事,你忙了這一陣,也累了吧,去休息吧。”


    第二日中午,葉鴻文下朝,臉色鐵青得厲害。


    像是受了什麽大的驚嚇,腳步虛浮,一進家門差點摔了一跤,幸而何淑及時拉住了他。


    明熙皺眉,似乎有什麽不好的預感:“今日早朝,出什麽事了嗎?”


    葉鴻文也真是嚇壞了,烏紗帽下滿腦門的汗,說話的聲音都斷斷續續的:“今日一早,趙將軍同陛下說,說要領兵前往修涼平亂,北境偏遠,常年累月的散漫讓他們心中沒了敬畏,該讓他去好好震懾一番。”


    趙自平的理由說得合理,也戳在了李闋的心上,他沒有拒絕的理由。


    明熙心中鬆了一口氣:“然後呢?”


    “然,然後,”葉鴻文結結巴巴道,“何涇沒那麽遠,朝中又無人,陛下就想讓太子去,去一趟……”


    下麵的話,就算他不說明熙也猜到了。


    她點點頭:“然後太子拒絕了,堅決不願意出汴京?”


    “殿下說什麽也不肯去,還說何涇離鹹安那麽近,讓四殿下順路去一遭就是,京中隻有他一個皇子,若是陛下出了什麽事,豈不是,豈不是群龍無首、”


    明熙咧了咧嘴,這李懷宜繼承了李闋的暴躁戾氣和皇後娘娘的無腦野心,可謂是淨挑壞的長了,隻聽這麽一段,她都能想象到李闋是被氣得多慘。


    葉鴻文回想起當時李闋暴怒地指著他讓他滾出去的場景,被生生氣得吐出一口血,血漬噴濺在前排大臣臉上,朝中一瞬間陷入了混亂,十分可怖。


    明熙又問:“所以何涇到底怎麽說,是要四殿下去嗎?”


    何淑在一旁聽了,趕忙白著臉擺手:“別說了別說了,這種話哪是咱們能討論的。”


    葉鴻文已經渾身脫力,全靠著何淑將人拖回了屋子,臨走前還囑咐明熙這幾日千萬別出門了。


    她卻沒聽,想到昨日趙姝意的邀約,還是去了茶館。


    上了樓,屋子裏隻有趙姝意一人,明熙奇怪道:“昨日剛見完,你說要再見我以為是姨父或你大哥有什麽話要問我呢。”


    趙姝意愣了愣,給她倒茶:“沒有,就是想跟你說一聲,我父親覺得你說的挺有道理,決定去修涼了,兩日後就啟程。”


    明熙點頭:“我爹中午下朝回來同我說了,盡快走吧,隻怕再過不久京城就要出亂子了。”


    “能出什麽亂子?李闋被氣死了,還有太子繼位呢。”


    明熙沒反駁她,隻是安靜地喝茶。


    見她不說話,趙姝意也沒再問,隻是裝作不經意間道:“你說,此次修涼之行,我也跟著去怎麽樣?”


    “噗、”


    明熙剛喝下去的茶水吐了個幹淨,她詫異抬頭:“你也去?!”


    趙姝意絞著頭發,沒什麽表情:“我昨夜問過父親了,我上次跟著去北朔時表現很好的,這次跟著去也沒問題。”


    “這怎麽能一樣?”明熙皺眉,“北朔那次速戰速決,不過十幾日的功夫,這次若真如姨父所說要將北蠻人都震懾一番,每個一年半載可回不來,你可想好了?”


    “自然是想好的,”趙姝意有些埋怨地看她,“身為女將軍,別說一年半載,即便是三五年我也是有思想覺悟的,你可別把我看低了。”


    她一意孤行,已經決定了事,明熙也說不得什麽,況且這也是她的理想。


    明熙咬牙,暗示道:“我看遊記上說修涼氣候寒冷幹燥,倚靠湖源,你們若是要去的話,這個天氣湖麵結冰,可以從冰麵上走的。”


    趙姝意聞言,狐疑地看著她。


    被她盯得渾身發毛,明熙:“……怎麽了。”


    “其實上次去北朔,回來的路上我有問過李懷序。”


    趙姝意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以他的頭腦,可想不到火燒連營的主意,我問了他,他也沒想掩埋,說是你提醒他的。”


    明熙身子一僵。


    趙姝意湊近了她問:“哪本遊記這麽厲害,讓你能遠在千裏之外就想到致勝的辦法?”


    麵對質問,她喉嚨一緊,自然不是她厲害,不過是她將前世這幾場戰役的取勝點提前告知罷了。


    “你不信任我?”


    “不信任你的,是我。”


    一道平淡的男聲從身側的窗戶傳來,明熙一驚,那扇窗戶被推開,一道身影坐在隔壁的屋子裏,離窗戶挨得極近,不知聽了她們多少的對話。


    明熙皺眉:“仲……?”


    “擔不起,”趙仲陵平淡又疏離,“二姑娘似乎很抗拒趙家去何涇,你是知道如果選了哪裏,會發生什麽嗎?”


    他說話還是同記憶裏一樣的尖銳,明熙沉默片刻:“你們有觀察過何涇的地形嗎?”


    “那一片地形多山,山穀環繞,大部隊一旦進入山穀,九死一生。”明熙回望他,“難道不奇怪嗎,何涇一帶山匪安順多年,怎的在這個節骨眼上叛亂,若是姨父帶兵前去,那裏到處都是高山懸崖,稍有不慎,會是什麽結果呢。”


    趙仲陵冷笑:“二姑娘清楚的,就像親眼看過一樣。”


    可不是親眼看過?


    明熙垂眼:“原來今日出來,是來打探我的嗎?我這樣說,你可信了?”


    “不信。”


    趙仲陵斬釘截鐵道。


    “別太過分了。”


    又是一道熟悉的男聲,明熙愣了愣,以為自己聽錯了,她伸頭望去,果真見隔壁的屋子裏,趙仲陵對麵坐著的人。


    慕箴神色有些不快:“知你心思重,也別這麽咄咄逼人。”


    明熙有些傻了:“你……?”


    “不過,”趙仲陵又看了她一眼,“知道你同慕箴的關係,勉強信了兩三分吧。”


    說到這,他又抬眼去看趙姝意:“我可沒聽說你要一同去修涼的事?”


    “你算老幾?憑什麽要你知道?”


    明熙疑惑道:“你,你跟趙仲陵認識?”


    慕箴點頭:“早在去漁陽之前,當時有些事牽扯到了將軍府和慕家,一起解決的時候認識了,後來就經常聯係了。”


    趙姝意嚷嚷:“什麽,解決什麽事,他幫趙家做事?”


    四個人,兩間房,隔著一道窗戶各說各的。


    明熙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頭:“要不坐一起好好說說?”


    四人重新坐到了一起,趙仲陵坐在明熙斜對麵,撐著臉眼神還是有些沉:“怎麽也想不到,原來你喜歡這種,以前就覺得你不對勁了。”


    慕箴皺眉,不善地看了他一眼:“不會說話就閉嘴。”


    趙姝意有些茫然,視線來回在二人之間打轉:“什麽喜歡?”


    沒人理會她的疑問,趙仲陵撐著臉巡視著明熙,一邊思索一邊喃喃自語般:“從漁陽的時候,不對,是在落湖之後,整個人都不一樣了,看到我之後總是會抖,還一反常態留在了漁陽生活。”


    “還知道那麽多不該知道的事,奇怪,太奇怪了,”


    明熙被他的話嚇得渾身發毛,麵上掩飾般地喝了口茶。


    “到底還知道什麽,知道多少?不會連不該知道的事也知道吧?”


    不該知道的,指什麽?他的身世?


    明熙抬眼,望見他陰惻惻的眼神,又不經意地轉頭去看趙姝意:“我方才說的,你可記住了,北境湖麵結冰,可以從側方繞過去。”


    趙姝意正瞪著趙仲陵想發火,聽見她的話認真點頭:“記住了,你放心吧,我會大獲全勝,平安回來的。”


    “誰允許你去了?”趙仲陵狠狠皺眉,“父親還沒同意吧。”


    “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意,”趙姝意冷冷道,“誰能攔得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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