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由全武裝看守的私人島嶼。


    謝仃就被軟禁在此地,或者說?, 囚.禁。


    -


    光影明媚的晌午,室內暖意和煦。窗扇完整地敞開, 海風吹拂著透白紗簾,在?空中漣漪出倦懶弧度, 仿佛歲月靜好。


    房間的看守人員不見蹤跡,是?才被同僚帶下去休息,因為他剛被人從身後一掌劈暈。


    “——不會再?有下次了。”


    聽聞這聲似笑似歉的保證,溫珩昱疏懈斂目, 望向?造成這一切變故的罪魁禍首。


    “真的,我保證。”謝仃乖順地坐在?床沿, 她抬手起誓, 隨後又向?他示意, “你把它解開好不好?”


    她身穿簡淨清爽的t恤短褲,單純無害得像從旅遊場所路過的大學?生, 眉眼夭柔生動, 笑起來時?純然無辜, 才更讓人輕易放鬆警惕。


    隻是?如今她右腳踝骨處綴了道鐐銬,精致小巧地貼合她骨骼尺寸, 完好地限製住當?事人的能力發?揮。


    房間內還算整潔幹淨,因為都是?嶄新更換的,之前全被她無差別砸了。溫珩昱扯過一旁座椅,姿態閑逸地落座,淡然端視她:“你上次也是?這麽說?的。”


    謝仃已?經被關了整整一周。


    第一天情緒不穩定,她剛下飛機就要去港口奪船,被溫珩昱的人好說?歹說?攔著帶回?別墅;第二天情緒稍微平複,她趁安保不注意溜出房間,下樓時?逃跑未遂,於?是?被迫作罷;第三天情緒完全穩定,她夜間翻窗跑路,結果港口快艇被鎖,遂再?次失敗;第四天原形畢露,溫珩昱將她銬牢此地,她將臥室物件亂摔一通,結果一覺醒來就發?現全部恢複原狀,遂氣結。


    第五天她轉型了,好聲好氣讓傭人將溫珩昱請來,見麵後一改惡劣態度,十分乖巧地保證自?己不會再?鬧了,隻要他把腳銬給她解開。


    溫珩昱並未表現出信或不信,但隨她的意替她解開了,於?是?第六天與?第七天的確安然無恙。


    ——之後就是?現在?,她打暈守衛,再?度試圖逃脫。


    也不知哪來這麽多計劃與?活力。


    “事不過三。”謝仃理直氣壯,抬了抬自?己的右腿,踝骨牽帶起清脆的鎖鏈聲,“你總得給我第二次機會吧,一定要這麽苛刻嗎?”


    事不過幾都無所謂,溫珩昱就算解開也要等離島之後,否則他清楚一旦現在?給謝仃自?由,自?己會被纏得很麻煩。


    過去十幾年裏,謝仃學?的格鬥術並非無用?,她力道雖然欠缺,靈巧倒是?點滿,很會利用?自?身優勢打開局麵。溫珩昱不可能與?她動手,索性共處一室時?就將人鎖起來,彼此都能相安無事。


    “這點之後再?議。”他淡然應言,鬆懈地倚坐椅背深處,示掌示意她可以開口,“所以,叫人請我過來,你想說?什麽?”


    謝仃真是?快木了,看這人分明做著綁架囚.禁的瘋事,眉眼神色居然還是?溫謙周至的,仿佛要與?她談論島上衣食住行如何,氣候是?否適宜。


    溫珩昱日常並不在?島上,他尋常另有公務處理,謝仃不知道他現在?常住哪國,但經過幾次計算,可以推測出兩地私人航線的直飛時?間不過4小時?,但這樣篩選的範圍太廣,她得不出答案。


    而且也不重要,她為什麽要管他在?哪裏忙什麽?


    迅速掃淨腦海中多餘的思緒,謝仃知道他這是?不打算現在?就給自?己解鎖了,於?是?索性鬆懈下來,散漫支手靠在?床邊,百無聊賴換為更舒服的坐姿。


    的確有事要問,她開門見山:“溫見慕呢,她現在?怎麽樣?”


    溫珩昱淡淡一瞥。


    這眼神給她的感覺有些奇妙,可謝仃琢磨不出具體意味,幹脆作罷,繼續催促道:“沒收通訊設備就算了,不會這點消息都不願意告訴我吧?”


    “她很好,目前在?華盛頓。”溫珩昱意興闌珊,言簡意賅地應言,“你隻有這一件事要說??”


    不然呢。謝仃反而想問他,自?己還應該說?些什麽。


    叫他放自?己走又不可能,問他自?己能不能出門也不可能,難不成他們兩個人還敘舊嗎?因為彼此空窗的兩年?


    ……謝仃意識到或許真的有這個可能,仔細想想,他們從未開誠布公提起過兩年前的那晚。


    她唇角笑意淡了,支起臉頰狐疑:“你不會是?要翻舊賬吧。”


    謝仃自?己是?不願回?想的。當?時?的情境一切都太極端,他有失態,難道她就沒有嗎,每次不經意回?憶起那些,她隻覺得這段關係更加荒誕。


    她不喜歡七情六欲上臉的自?己,而這份失控是?由溫珩昱帶來的。


    “難道要我道歉嗎,因為我捅了你一刀,還給你下藥和乙.醚?”她懶懶挑眉,情緒如常地陳述自?己做過的事,又問,“還是?你想把這些還到我身上?”


    她言下之意實在?明顯,溫珩昱未置可否,語意疏淡:“看來是?沒有後悔。”


    “那的確是?沒有。”謝仃道,“安眠藥和乙.醚是?我早就準備好的,非要說?意外,我其實原本沒想傷你,但的確衝動了,不過你也沒死。”


    她做的壞事挺多,逐一細數,仿佛有種近似自?掘墳墓的微妙感覺。然而溫珩昱隻是?沉諳莫辨地望著她,聽過之後,他低哂一聲。


    謝仃看出他的目光變得沉鬱了,到底也相處過近一年,她清楚這人是?隱有動怒的征兆。


    然而並未如她所想,話?題沒有就此結束,溫珩昱微一頷首,示意她繼續:“除此之外,應該還有很多,說?說?。”


    的確很多。謝仃當?初準備工作做得齊全,且沒有一件是?後悔的,實在?不好細致地一一舉例。但從目前這個形式走向?來看,他是?打算聽真正能惹他生氣的事情。


    莫名?其妙。


    “當?初我罵你自?以為是??”謝仃蹙眉,繼續陳述過去,“還是?先斬後奏,從機場擺了你一道?”


    溫珩昱眉梢微抬,意思是?繼續。


    難不成還要她詰問自?己良心?但她又沒有那種東西。實際上這樁樁件件,若要追究到底,更受影響的也該是?溫珩昱——可事實上,他真的會因此產生多餘情緒嗎。


    除去被算計的背叛感之外,那些更具有針對意義的難過,痛苦,以及求而不得。


    謝仃望著他,卻沒有開口問詢。


    “我不知道你對哪點感到生氣。”她收回?目光,散漫道,“但我對自?己做過和說?過的,沒有任何後悔。”


    溫珩昱輕叩扶手,閑然確認:“完全沒有?”


    “完全沒有。”她道。


    似是?最後一次機會也已?經給出,溫珩昱淡如止水地端量她片刻,眸色微沉。


    室內重新恢複靜謐,謝仃若無其事且理直氣壯地回?答完問題,便不再?去看他,而是?後知後覺陷入思索。


    他的確在?氣,但他究竟對她做過的哪件事最生氣?


    仔細分析,她在?他們最“濃情蜜意”的時?候下藥,捅刀,利落跑路。之後兩年玩弄般泄露行程,又不真正現身,將他自?尊自?負視為虛物,其實都值得生氣。所以他的提問是?什麽意思,想得到什麽回?答?是?在?問她關於?某件特定的事情,後不後悔嗎?


    莫名?其妙。謝仃再?次想到。


    自?己也莫名?其妙,怎麽又開始因為溫珩昱去浪費精力思索。


    她沒來由有些煩悶,再?次蕩了蕩腳踝處的鐐銬,寒聲開口:“所以你究竟什麽時?候放我走,難道真要關我一輩子,你瘋了?”


    話?音徐徐落下,她聽到男人起身的聲響。


    “的確。”他道。


    謝仃微怔,還沒來得及轉頭,便被人扳起下顎,不得不昂首抬視向?他。


    “我好像是?瘋了。”溫珩昱斂目垂視,疏懈端量她,“做這種自?己也無法理解的事,為什麽?”


    你本來就挺瘋。謝仃想說?。


    但這樣的話?又要令氣氛降至冰點,於?是?她蹙眉推開他的桎梏,冷道:“我怎麽知道。”


    ——難不成你最生氣,是?那句“我不要你了”?


    好自?作多情的猜測,謝仃拒絕開口,況且也不可能。又不是?真的相愛,始亂終棄於?溫珩昱而言,想必除了“背叛”再?無其他任何意義。


    沒有人再?開口。


    滿室氣氛如沉深海,而他們在?互相憤怒。


    九個月相處,彼此互相交換的結果隻剩這樣負麵情緒。那些共同經曆的美?好假象,作為一顆謊言的種子,促成憤怒的萌芽。


    一通亂局,仿佛無路可走。


    -


    兩周。


    十四天時?間,令溫珩昱明白了一個道理。


    ——謝仃是?反叛心強,喂不熟,也關不住。


    她很能跑,翻窗,爬牆,敢拿窗簾當?繩索,拆了床單跳樓蹦極,逃跑的花樣多不勝數,隻有人意想不到。


    擺著副無辜受害的模樣,做著毫無顧忌的瘋事,謝仃最擅長玉石俱焚。她知道自?己那條命有多重要,舍得跟他傷敵八百自?損一千地對峙。


    溫珩昱偶爾真動了掐暈她鎖起來的心思。


    這天,島嶼安保人員打來通話?,告知他謝仃試圖縱火燒掉別墅的偏室,小心謹慎地詢問他是?否需要製止。


    沒人能管得住謝仃,除非他親自?露麵。


    “讓她燒。”溫珩昱淡聲,“注意她的安全。”


    安保人員:“……”該注意安全的是?他們吧。


    兩天沒回?島上,溫珩昱折過手中檔案袋,起身聯絡內線,定下航程。


    -


    謝仃真的有些煩了。


    被關在?這座私人島嶼已?有半月,雖然的確風景優美?氣候適宜,但她再?喜靜,也無法忍受這種程度的與?外界斷聯。


    除了手機電腦這種能與?外界聯係的東西,其他電子產品應有盡有,但她耐心告罄,受不了再?繼續這種無聊生活。


    起先要引火時?隻是?作勢,她不過想讓安保人員打電話?給溫珩昱,告知她現在?已?經有了魚死網破的心思,結果對方掛斷電話?轉告她說?隨便燒,謝仃真是?氣笑了。


    行,那就燒。反正不是?她個人財產,從這偏僻地方也沒人判她故意縱火。


    溫珩昱抵達島嶼時?,火勢已?經蔓延半間房屋。


    謝仃麵無情緒坐在?屋內,隔著烈烈火焰與?他對峙,手中就是?那枚導致此刻情形的火機,威脅的意味顯著。溫珩昱淡然周視她,似乎漸盛的火勢不入他眼,隻確認她目前尚且安好。


    “出來。”他惜字如金。


    謝仃動也不動,本以為他該有所反應,事實也證明的確有,但——


    溫珩昱漠不為意地頷首,隨後從西服側兜取出煙匣,拈一支引火苗點煙,他閑然銜起煙支,溫謙地示意她隨意。


    謝仃:“……”


    瘋子。她咬牙,終於?起身。


    溫珩昱疏淡垂視,適才拂手喚過傭人:“滅火。”


    火勢範圍可控,很輕易就澆滅。謝仃瘋不過他,還顧及此處旁人的安全,這次自?然輸得徹底。


    燒毀的僅是?別墅內一間無用?客房,除財產之外沒有任何損失,一出變故來也快去也快,無人敢過多關注。


    謝仃麵無表情地在?半路扔了火機,去別墅內為她專設的畫室中靜心,但溫珩昱也一道而來,她便靜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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