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上?陵時,車隊是兩輛車輦,回上?陵時,車隊又多了兩輛塞得滿滿的轎輦。


    推開椒房宮的大門?,經過昨日的休整,今日紫蘇、白術等人都已經神采奕奕地開始收拾起?滿載而歸的車輦。


    晚晚瞧著已經分類整理?出來的大小?箱籠盒子,興致衝衝地拉著容厭一個個去看。


    “這是我在一處賭石的攤位開出來的玉石,一連開了十幾個,終於瞧見一個這麽漂亮的顏色,開石的師傅讚歎,他也?許久沒有見到這樣好的成色,我那時就覺得,好適合做成佩玉給你。”


    “這塊木頭聽說?是當世罕見的百年陰木,我就想著,一定要想法子,尋到名家,為你圻一張琴。”


    “有一日走在街上?,我瞧見有郎君著這個鮫綃的衣服,陽光之?下,暗紋是銀色流光,便想著,我也?要拿到一匹,想看你穿,我的容容比誰都好看。”


    ……


    “那塊石頭是我在山間?的溪水中發現的,沉在水底,像一顆好大的紅豆,雖然不算多好看,可那時,我忽然好思念你……”


    容厭唇瓣緊抿,身處在那麽多熾熱的思念與愛意之?間?,他腳步難移。


    這總不能?,還是他在做夢。


    “你經常想起?我嗎?”


    晚晚停下腳步,容厭隨著停下。


    她?直麵著他,仰起?臉頰去麵對他。


    “經常,很經常。”


    晚晚看著他笑,眼底格外水亮瑩潤。


    “我經常思念你。我不知道旁的女郎有了心上?人是怎樣的,也?不知道她?們如何珍惜心上?的郎君,我也?不願意馴化自己的性?格,但我也?想讓你能?高興。”


    繁華流淌在腳下,箱籠溢出名貴珠光。


    她?牽著他的手,一個一個地看過去,微笑著述說?著,每一個禮物的故事。


    全都與他有關。


    “我走過了許多地方,也?見到了許多的人,我終於能?夠自由?地用自己的眼睛去看這世間?。”


    “世人千千萬,知己亦有三千。這幾年,我遇到過很好的人,可是,入我心者,唯君一人。”


    ……


    “身在高山大川之?間?時,我越發覺得,人生逆旅,從山河的眼光去看我們,全都不過滄海一粟,從青史?的眼光去看,終人一生,竭盡全力,也?不過是寥寥幾行,而更多的人和故事,全都埋沒在這一縱一橫之?間?。我便覺得,我還活著的每一日,都要做讓我餘生欣喜的事。”


    “比如研習製藥,比如編撰藥典,比如……想你。”


    ……


    不曾被好好愛過時,渾身長滿的都是帶毒的尖刺。


    而當被愛意包圍時,晚晚不膽怯、不吝惜,她?喜歡慷慨地給予。


    攜手剛一走入寢殿,正抱著東西往內走的白術聽到動靜,連忙轉過身。


    她?轉身的速度快了些,懷中抱著的書信一下飛出,灑落了滿地。


    白術懊惱地哀聲道:“娘娘小?心,我來撿!”


    滿地的書信,一封封標記著日期,邊角因為被經常翻動,而略有毛邊。


    白術剛要俯身去撿,晚晚扶住她?的手臂,朝她?眨了眨眼,“我來。”


    白術看了看容厭,又看了看晚晚,立刻點頭,眼中流露會心的笑意,放下懷中還剩下的書信,而後迅速離開,還不忘拉著附近的宮人一同?留出兩人獨處的空間?。


    容厭垂眸看著地上?的書信,隨著晚晚一同?矮下身子,一封封撿起?。


    他沒想探究晚晚這些書信緣故,可隨著所有書信全部撿起?,他察覺,所有書信,開頭是“娘娘敬啟”,落款是太醫令的名字。


    他想起?,昨日她?說?,她?請太醫令每隔三日便寫?一封信交給她?。


    隨著晚晚走到一處箱籠之?前,裏麵滿滿當當的,是這三年來積攢的書信。


    耳聽之?時已然讓他受寵若驚,親眼所見之?時,容厭定定地看著這些明顯有著舊痕的書信。


    他甚至能?想到,晚晚時常一遍遍翻閱這些信紙的模樣。


    晚晚放下書信時,不動聲色地扶了下酸軟乏力的腰。


    容厭垂下眼眸,擁抱住她?,輕聲道:“交給我好了。”


    晚晚笑眯眯道:“好呀,也?翻開看一看嘛。”


    容厭望著她?,唇角彎起?笑容,道:“這就是,記錄著我這兩三年的書信嗎?”


    晚晚目光落在這麽許多的書信之?上?,其實,這樣私下窺伺帝王,不論是從律法還是人與人之?間?的界限而言,都是極為冒犯的行為。


    可想起?自己等待書信的心情,她?望著他笑道:“是呀,不要怪罪。”


    容厭眼波溫柔地望著她?,搖了搖頭。


    “我高興還來不及。”


    從太醫令的角度,他能?想象得到,兩個醫者眼中的他有多麻煩。


    他即便是解了毒,大病小?病的湯藥也?幾乎沒有斷過。


    隨著一封封手信撿起?,手中的厚度越來越高。


    容厭眼眶微有熱意,撇開臉頰,讓自己用帶笑的聲音,壓下嗓音微微的沙啞,道:“你隻給我看了太醫令信中的我,而太醫令能?得知的我,都不會是什麽好事。晚晚,我怎麽有些難堪啊。”


    晚晚直接笑了出來。


    她?踮起?腳尖,捧著他的臉頰,讓他正麵對著自己,眼睛眨呀眨,仔細端詳他的神情。


    “不要躲嘛,讓我瞧一瞧。”


    容厭低頭任她?在他臉上?又摸又揉,忍不住笑了出來。


    晚晚歪了歪臉頰,從他手臂旁邊去看了眼周圍,見四下無人關注著兩人,她?迅速壓下他脖頸,親了親他臉頰。


    親完,鬆開手,晚晚背過身,繼續往前走,尾音愉悅地往上?揚。


    “難堪才是應該的。也?不枉我對著這些信,一日日又氣又心疼。”


    兩年多的分別,她?有那麽多想告訴他的。


    十指緊緊相扣,一直細數到椒房宮的寢殿,回到最?熟悉的地方,晚晚將每一處角落走遍。


    曾經,這是困住她?的枷鎖、是華麗的牢籠。


    當她?再回來,卻熟悉又想念,就好像,遠行的候鳥,回到了熟悉的巢穴。


    這裏成了她?的心安之?處。


    行至窗前的書案前,晚晚側過臉頰去看他。


    容厭低眸看著書案上?展開的一張輿圖。


    這輿圖涵蓋了大鄴如今的版圖,以及周圍附屬國的疆域。


    上?麵用朱色標注出上?陵,淺一些的水紅色,圍繞了上?陵一周,這是晚晚曾經停留過的地方。


    還有一道水紅色的筆跡,從上?陵始,一直向南,延伸到江南還要往南的地界。


    容厭無需思索,便明白。


    這是她?的下一程旅途。


    晚晚的目光隨著他落在書案上?展開的輿圖之?上?,她?身後抵著書案,腰身往後折,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眨不眨地觀察他的神情。


    他視線一點一點地挪回她?身上?。


    陽光穿過窗欞,打在兩人身上?,光塵在這一線輝光之?間?遊動。


    時間?的流逝仿佛停滯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再也?忍不住有話藏在心底,兩個人不約而同?開口。


    容厭說?:“這次你離開多久?”


    晚晚說?:“我這次還是會走。”


    話音落下,四目相對。


    晚晚望著他的眼睛,平靜又認真地重複道:“我還是會走。”


    容厭長睫顫了一下。


    方才一路走來,他強行壓住的眼眶中的濕意,此刻泛濫得難忍。


    他扯開唇角,“我等。你得回來。”


    晚晚抿開一道微微酸澀的笑,嗓音也?帶上?了微微的哽咽,“我會回來。”


    她?刻意地去想此刻的久別重逢,讓自己笑出來,眼眸水潤晶亮,回答他那句問話。


    “我不知道我會離開多久。”


    在他眼中的失望流露出來之?前,她?忽然牽著他的手,讓他去看這些年她?撕下的萬年曆。


    還有萬年曆的背頁,寫?滿密密麻麻小?字的,她?想寫?給他的信。


    這一路歲月的厚度。


    晚晚輕輕笑著道:“這一次,我離開了好久,久到最?後一年,我總是衝動地跑到城門?口,望著上?陵的方向,望著城中的梨花。”


    “兩年半,我想著,這是我要給你的時間?,你我都要適應。這也?是我給自己的底限。日後無論我去哪裏、走多遠、發生了什麽事,兩年半,這是我不得逾越的時間?。這個期限之?內,我必須要回來。”


    原來如此。


    這是她?離開他最?久的一次。


    他已經走過來了。


    晚晚強行讓自己燦爛地笑著,她?張口,千言萬語在心,落到唇邊,她?隻能?輕輕地喚他:“容容。”


    容厭右眼水潤地過分,他卻讓自己笑出來,問:“這是,在馴服我嗎?”


    晚晚應道:“若我說?是呢。”


    容厭笑起?來,道:“那我便答,我願意。”


    他向來隻在意結果。


    他上?前緊緊擁抱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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