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殺的人卻因為你送的平安扣活了下來,是不是特別諷刺?


    是不是很後悔把平安扣送給我了?


    話到嘴邊,苦澀地滾了一圈,又被悉數咽下。


    終究還是不敢問,怕得到毫不猶豫的肯定答案。


    林痕自嘲地笑了笑。


    他看見側前方不遠處有對男女在菩提樹下依偎地站著,兩人目光皆定在樹梢是上的一點,那上麵應該有他們剛一起拴上去的紅繩。


    紅絲隨風動,兩人對視一眼,男子垂在身側的手就小心翼翼探出去,碰上女子的手心,女子很快就笑著回握。


    十指相扣。


    林痕目光在他們緊握的雙手上停留了許久,才斂了眼底的落寞,換了個輕鬆一點的話題。


    “寺中的小和尚說,每當有人來求紅線編穗子,他們都隻會給正正好的量,因為開過光的東西,無論是剩餘還是丟棄,都是對佛祖的不敬。”


    林痕音色很輕,把蓄謀已久的問題問得隨便,好似真的隻是隨口一提。


    “所以呢?你想說什麽?”顏喻反問,聲音很平,聽不出什麽情緒。


    “我想問,當年你拿出的那股紅繩,是不是騙我的?”是不是隻是為了哄我開心,才撒的那個謊?


    後半句林痕沒有問,他知道一旦說出口,顏喻給出的回答肯定是嘲諷不屑。


    “是,誰讓你好騙,說什麽都信。”被逼問的顏喻沒好氣道。


    林痕聽見,自發將回答安在他沒有問出去的後半個問題上,沉悶的心情也因此輕快幾分。


    至於其中隱秘的痛,小於開心,他選擇強行忽略。


    顏喻感受到林痕周身變得鬆快的氣氛,惱怒地皺了皺眉,但他現在滿腦子都是林痕那句“它救了我一命”,以及剛走出禪院門時自己不屑的猜想,一時覺得自己像是個吃了黃連的啞巴。


    滿腔不可置信,其間還夾雜著說不上來的痛楚。


    痛苦什麽呢?他問自己。


    是因為回想起那段對他而言算是難得放鬆的時光嗎?


    幼稚又可笑。


    之後兩人再沒說話,一路沉默直至回京。


    顏喻回到府中就告了假,不再上朝,同時閉門謝客,誰來也不見。


    日子就這樣過去十餘天,直到太監總管楊喜捧著聖旨逼到顏府門前,顏喻才沒了辦法,讓人開門。


    終於見到顏喻,楊喜滿是皺紋的臉上堆出諂媚的笑容,念完隻是拿來當幌子的聖旨,甩了甩拂塵,朝顏喻躬身行禮。


    “顏大人的身子進來可好些了?”他關心地問。


    “勞公公記掛,可惜了,還是老樣子,並沒有好些。”


    顏喻不想看見有關林痕的任何東西,對楊喜也沒什麽好脾氣,話中帶刺。


    不愧是能混到禦前的人精,楊喜依舊舔著笑,絲毫不覺尷尬:“那可是巧了,近來陛下得了些大補之物,掛念著顏大人,正要請顏大人進宮品嚐一番。”


    顏喻聞言嘴角就拉了下去,他對人本來就冷冰冰的,嘴角一拉更是冷得攝人。


    “本官要是不想進宮呢?”他問。


    楊喜這個時候才算是真正見到世人口中的玉麵閻羅,他害怕得緊,可聖意在前,他不敢違抗,隻好硬著頭皮道:“陛下有請,顏相您大人有大量,就別為難咱家一個老奴才了。”


    他苦著臉,仿佛下一秒就能掉下幾滴老淚來。


    顏喻見狀隻覺頭疼,可他也明白,自己要是不去見人,林痕肯定還會變著法子來騷擾他。


    隻好點頭。


    顏喻來到禦花園時,林痕正在逗貓。


    拴了線的羽毛隨著他的動作在空中翻騰,他甩得賣力,可惜金烏一個眼神都懶得遞給他。


    熱臉貼冷屁股。


    顏喻起先想到的是這句話。


    金烏聽見腳步聲,猛地竄起來,跑到顏喻身前,腦袋來來回回蹭他的衣擺,討抱。


    顏喻心一軟,選擇不計前嫌,彎腰把它抱了起來。


    林痕靜靜地看了會兒一人一貓,就遞給楊喜一個眼色,楊喜會意,帶著一眾宮人悄悄退下。


    “金烏已經有十多斤了,很重,抱累了把它扔下就行。”林痕慢悠悠道,心情還不錯。


    不待顏喻應聲,金烏就扒拉著顏喻的領口,軟軟地叫了一聲,像怕真的被扔下去,所以像模像樣撒了個嬌。


    還真是難為它了。


    顏喻失笑,揉了揉金烏的腦袋,問林痕:“陛下找臣何事?”


    “每次都這樣問,顏卿就不煩嗎?”林痕皺了皺眉,像是真在為顏喻苦惱,他順著鵝卵石鋪就的小徑往前走,道,“景色正好,顏卿陪朕走走吧,正好也能敘敘舊。”


    那就是沒有正經事。


    顏喻和金烏晶亮的眸子對視一番,抱著它跟了上去。


    “朕記得,當年和顏卿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應該是深秋吧,和現在差不多的時節,隻可惜當時在冷宮,身邊沒有豔麗的花草,隻有破敗的宮牆小道,以及腳邊被碾作泥塊的枯草。”


    林痕慢悠悠轉過身,視線毫不遮掩地落在顏喻的小腿上,再往下挪,到足尖。


    他笑:“當時朕被血糊了一眼,什麽都看不清楚,獨獨看清楚了顏卿一雙雪白的布靴。”


    顏喻順著林痕的目光往下瞅,他今天也穿的白靴,很幹淨,說是不染塵埃也不為過。


    他道:“所以我沒有走過去。”


    他當時就停在磚石鋪就的路上,猶豫片刻,沒踩進泥濘的土裏,要不是小太監太有眼色,他和林痕應該就直接錯過了。


    林痕點頭:“是啊,當時我縮在牆角,身上又是泥又是血的,和顏卿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地下一個天上,任旁人再怎麽想,都絕對不會把我們聯係到一塊去。”


    林痕沒再往前走,慢慢踱步回來。


    “朕知道當時顏卿在想什麽,一張好看的臉,一雙漂亮的眸子,很和你口味,可惜是仇人的兒子,所以喜歡又厭惡。”


    林痕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講一個和他無關的故事,但步履不停,慢慢朝顏喻逼近。


    接收到顏喻警惕的目光,他心滿意足地笑開,問:“那你知道朕當時在想什麽嗎,顏卿?”


    “顏卿”,林痕咬字很慢,吐字很輕,猶如在耳邊低語,親昵過了頭,倒像是吐著信子纏上來的毒蛇,盯上了頸側最脆弱的搏動處。


    漫不經心地試探,隻等著獵物卸下防備,一擊斃命。


    顏喻微蹙眉心,想了想,道:“想我高高在上真可恨,希望有一天我能摔下來,摔進泥裏,最好比你還要狼狽?”


    “不對,”林痕搖頭,腳步頓在距顏喻一步之遙的位置,“錯得離譜。”


    “顏卿不染塵埃,像誤入凡塵的天神,睥睨眾人,你天生適合高位,我為何要把你拉下來呢?”


    林痕直視顏喻的眼睛,嚴肅道:“你的眼睛很漂亮,旖旎又鋒利,兩種截然相反的感覺糅合得剛剛好,是我見過最獨一無二的桃花眼,顏卿,當時你的眼睛有點紅,是不是剛好咳過啊?”


    他說著,指尖點在自己眼尾的位置,還故意揉了揉。


    顏喻聽他亂七八槽說了一堆話,像撩撥又像挑釁,就是沒有什麽重點,開始不耐煩,壓著怒氣問:“你到底想說什麽?”


    林痕挑了下眉,嘴角也勾起來,笑得有些痞氣。


    這種神情和他平常帶給人的感覺相悖,不和諧,偏偏又挑不出錯處。


    顏喻該不屑的,可偏偏又被林痕眼底的認真懾住。


    一時忘了反應。


    連那安全的一步距離什麽時候被林痕跨過的都不知道,反應過來時,林痕已經來到了他麵前。


    足尖幾乎相抵,呼吸隱約糾纏。


    明明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離譜,可林痕還是固執地往他眸子裏望,像是要穿過兩人都帶著的假麵,直直望進心底。


    “顏喻,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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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宵節快樂,寶子們!


    >3<


    第52章 “不想讓旁人碰你”


    說不出具體什麽反應,就像是一道悶雷從頭頂炸開,其實並沒有多響,卻震得頭皮發麻。


    顏喻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怔愣了多長時間,隻是當他反應過來時,懷中的貓已經不見了蹤影。


    林痕還在看他,目光由嚴肅變成壓迫,再慢慢浮出點戲謔。


    顏喻拿不準林痕話中到底有幾分是假,幾分是真,於是反問:“陛下相信嗎?”


    林痕像是早有預料他會這麽反問,毫不猶豫道:“信啊,為什麽不信?日久生情的大有人在,一眼誤終生的又怎麽可能沒有呢?或許隻是他們不說罷了。”


    林痕向前微微傾身,抬手要碰顏喻的鬢角,卻被躲開。


    “幹什麽?”顏喻警惕地問。


    “這有片碎葉,幫你摘掉,”林痕笑笑,手利落地探過去,沒了試探的架勢。


    顏喻再沒躲的理由,任由林痕動作,之後,他剛想退後一步拉開距離,就聽見林痕的聲音輕輕飄過來。


    “又或許,是傾心者說了,卻無人相信。”


    有些落寞的聲音,顏喻不得不承認,這句話帶來的衝擊比之前那句直白的逼問更加讓他心慌。


    抬頭,隻見林痕眨了下眼睛,睜開時眼底一片平靜,沒什麽讓人無措的情緒。


    手腕再一次被握住,顏喻被拉著往前走,來到園中一設計精巧的涼亭時,看見早已放在桌麵上的紙筆以及量尺。


    “這是做什麽?”他問。


    林痕鬆手,讓他在桌前站好,拿過量尺在他身上橫豎比劃了幾下,道:“登基大典正在籌備,也自然要為顏卿準備朝服,量完尺寸就該動手縫製了,朕幫你量,先把手臂張開。”


    在量尺寸這件事上,林痕應該說得上得心應手,畢竟那兩年裏每次換季,需要量尺寸做衣時,這些活計都會被林痕一手包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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