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沒有選擇,所以總是抱著幻想罷了。


    顏喻一遍遍說服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走,腦子太亂了,心也在亂七八糟地跳著,按不住,隻能任其在狹窄升溫的胸腔裏麵亂撞。


    於是,他又一次決定逃避,就像猶豫良久還是沒能對劉伯道出實情那樣。


    他不想承認,可自己的確怯懦至極。


    林痕想牽著他往外走,顏喻卻使了相反的力道,沒有動。


    顏喻看著疑惑的林痕,道:“做吧。”


    林痕一愣,攥著顏喻的手心緊了緊,拒絕了:“我沒有這個意思,也不欲你為難。”


    顏喻盯著林痕,說:“我有這個意思。”


    隨後便封了林痕的唇,讓對方再說不出拒絕的話。


    林痕沒有抱他去床上,而是帶著他躺倒在柔軟的兔絨裏。


    朝服不能弄髒,林痕就極其有耐心地一件件剝下,他把那柄劍撿起來,放在疊好的朝服上。


    顏喻看著他慢慢收拾,眸色在對方拿起那把折射著寒光的劍刃時暗了暗,轉瞬又恢複如常。


    這次林痕沒折騰,格外柔情,顏喻睜著迷蒙的眼,看窗外還在飄揚的雪,天地由白轉黑,他沒撐多久就睡了過去。


    林痕親了親顏喻汗濕的額角,把人抱到床上蓋好被子,自己披著外袍出了殿。


    後半夜,先前那個副將再次進宮,回稟說已按林痕的吩咐處理好吳名身邊的人,隻要林痕想,他們可以今晚就取了吳名的項上人頭。


    林痕坐在屋簷下,伸手接了幾片雪花,不等雪花融成水,就被他搓沒了。


    對於副將的回稟,他一點也不意外,或者說,這本就在他的計劃之中。


    是江棋自己按捺不住,逼他把計劃提前。


    他的確感念四年前,江棋的救命之恩,可再往前推,迫使他被顏喻丟棄的前因,不也是江棋嗎?


    對,他知道,他與顏喻的距離大如天塹,隔閡始終存在,就算沒有江棋,之後也會在別的地方爆發,然後不可收拾。


    可這都不能否定,江棋提前引來了結果,以至於他與顏喻皆是措手不及,隻能狼狽地分離,再不相見。


    還有。


    四年前,江棋用一場火,把顏喻逼到世人指摘唾罵的穀地。


    那他當然要把這場火補上,送他們到本該到的結局去。


    江棋不該逃出來的。


    既然逃出來了,那他也不介意再送江棋一次。


    “可要今晚動手?”副將問。


    林痕搖頭:“再等等。”


    等這場他和顏喻都心照不宣的戲落幕了,再說。


    第72章 “對不起”


    轉眼就到了年三十。


    顏府中的人一個賽一個忙碌,江因卻無事一身輕,興奮地在院子裏蹦蹦跳跳。


    今天是他不做皇帝的第一個生辰,也是舅舅不用忙活宮宴的第一個大年三十,也就是說,舅舅能在他生辰的這天,陪他一整天。


    江因在院子裏瘋了一頭的熱汗,他剛把腦袋湊到顏喻跟前,讓顏喻給他擦汗,就看見容遲紅著眼睛,怒氣衝衝地大步過來。


    “呀,容叔叔,你是不是哭了呀?”江因天真地問。


    容遲沒心思糾正他的稱呼,而是怒瞪著一雙眼睛,死死鎖定顏喻,對他道:“是啊,剛哭了,現在需要顏喻的安慰,小稚兒先把舅舅讓給我一會兒好不好?”


    江因為難了一會兒,點點玉文鹽頭答應了。


    顏喻揉了揉江因的腦袋,輕聲道:“去看劉伯伯做了什麽好吃的。”


    “好。”


    江因蹦蹦跳跳走了。


    容遲剛進門的時候顏喻就看見他了,但他不知道怎麽麵對,於是偏頭躲過了對方的視線。


    容遲見狀更氣,他往右挪了一步,堵在顏喻麵前,狠聲質問:“這麽重要的決定,你不事先和我商量也就罷了,就算決定了也不告訴我是嗎?你難道真想我都站在你墳前了,才後知後覺你早就做了決定?”


    “對不起,”顏喻垂下腦袋,他還是不敢看容遲,隻說,“還沒想好怎麽說。”


    “好好好,我就該慶幸!”容遲語氣又恨又狠,“要不是我從舒案那知道了,怕是到時候連你最後一麵都見不著。”


    顏喻沒應聲。


    他沉默許久,又問:“你和他見麵了?”


    “現在該談這個問題嗎!”容遲拉了個凳子坐在他麵前,無奈地問,“你如今是什麽打算,可有我能幫上忙的?”


    “活一日算一日,沒什麽打算,”顏喻終於抬起頭,對上容遲發紅的眼睛,頓了頓,道,“稚兒想去江南玩,我還沒帶他去過,到時候,你帶他去逛一逛吧。”


    容遲點頭:“好。”


    顏喻又道:“劉伯那邊,我還沒有說,他年紀大了,怕是不能接受,你幫我好好勸勸。”


    容遲還是點頭。


    顏喻又想了想:“沒什麽了。”


    容遲還想問你和林痕怎麽辦,猶豫許久,還是相信顏喻有自己的打算,便沒開口。


    他還有很多話想對顏喻說,想想又還是算了,都是些矯情話,說了也是給顏喻增加負擔,便爛在肚子裏吧。


    兩人第一次相對無言,沉默良久,還是江因回來將沉默打破。


    “容叔叔你還傷心嗎?”江因腦袋探到容遲胸前,抬著頭問。


    “不傷心了,”容遲抹了把臉,板起臉要求,“說了多少遍了,我不老,要叫我容哥哥。”


    江因撇嘴,又格外硬氣地吼了聲“容叔叔”,成功把人氣笑了。


    好不容易有個輕鬆愜意的大年三十,幾人歡歡喜喜吃完午飯,當即決定跟著劉通往廚房走,準備一塊包晚上要吃的餃子。


    劉通聽完臉上笑嗬嗬的,實際心裏頗為嫌棄這幾個雙手不沾陽春水的少爺,十分懷疑晚上將要吃的到底是餃子,還是菜湯。


    奈何幾位實在興致勃勃,他勸不動,隻能妥協。


    廚房裏一眾下人在忙前忙後,可施展的空間太少,於是劉通就讓人搬了個大方桌到寬敞的院子裏,好在今天陽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不算太冷。


    四人搬來凳子圍著方桌的四邊坐下,劉通正要為幾張懵懂又好奇的臉講解餃子到底要如何包,就又有一位客人來訪。


    “你們這是打算做什麽?”林痕不請自來,掃了桌麵一眼,問。


    不等人回答,江因就撇嘴不高興起來,他急忙轉頭看向顏喻,想讓舅舅把人趕走,可沒料到,自己的舅舅朝對方彎了下眼睛,道:“準備和劉伯學包餃子。”


    江因嘴更歪了,他又求助地看向容遲,容遲的表情有點僵硬,但隻和他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江因悶哼一聲,氣憤地垂下腦袋,狠狠蹂躪麵團。


    顏喻注意力全在林痕身上,幾天不見,林痕臉上的疲倦重了些,但看著精神還算不錯,他想了想,問:“要一起試試嗎?”


    “好啊。”林痕頗感興趣地點頭。


    視線圍著桌子遊走一圈,每一麵都正好有人,似乎沒有他的位置。


    劉通見狀,正要起身給皇帝挪位置,顏喻就往一邊挪了挪,騰出一半長凳,說:“坐這。”


    林痕從善如流,自然地走過去,挨著顏喻坐下了。


    四方桌並不算大,凳子也不夠長,多個林痕還是有些擁擠,兩人肩挨著肩,腿挨著腿,貼得格外緊。


    但都沒說什麽。


    容遲忍不住瞥了兩人一眼,親密得讓他牙疼,一想到顏喻的狀況,他的心也跟著疼起來。


    一抽一抽的疼痛猶如尖刺,紮在他身上,容遲暗暗歎了口氣,決定尊重兩位有情人,不多管閑事。


    一切就緒,劉通自己擀了張麵皮托在手心,又用木勺挖了點肉餡放上去,一邊慢慢包一邊細細講解,一遍下去,除江因外都露出了然的目光。


    劉通又講了兩遍,這下連江因都自信得連連點頭。


    他勉強放下心來,用熟練的技術一次性擀了四張麵皮,分發下去,又耐心囑咐:“剛開始不熟練很正常,但一定要確保把皮包緊了,一點縫隙都不能留。”


    幾人早已蠢蠢欲動,以江因帶頭,忙不迭地對師父點頭。


    劉通還是不放心,還想說幾句,可幾人已經開始忙活,不理他了。


    他坐在一邊看幾人包餃子,越看表情越猙獰。


    “哎呀哎呀,小稚兒呐,你看這餡兒都從這邊掉出來啦!”


    ……


    “哎呦我的容少爺誒,這,就是這,看到沒?一放鍋裏這油都會從這兒淌出來。”


    訓完兩個,劉通又看顏喻因為加了太多麵粉而捏不上的麵緣,猶豫著問:“少爺,你們包的餃子都誰吃啊?”


    顏喻尷尬地笑了笑,道:“劉伯放心,一定有你的一碗。”


    劉通要哭不哭,終於在幾個醜不拉幾的餃子裏看見個像樣的,幾乎喜極而泣,激動道:“陛下包得不錯啊,是不是學過?”


    林痕點頭,他看了眼顏喻手上合不攏的餃子,手指沾了水,順著麵緣塗了一圈,道:“這樣就好捏了,試試。”


    顏喻瞥了眼林痕手上堪稱完美的餃子,麵上有些掛不住,他低低地嗯了聲,捏上了邊。


    終於成功包上一個,顏喻小心放下,拿起第二張麵皮。


    剛坐正身子,林痕就靠了過來,貼著他耳朵說:“我還記得我娘第一次教我包的時候,氣得差點抽了掃帚揍我,忍下了,但當晚我們喝的是麵皮韭菜雞蛋湯。”


    腦中浮現一鍋大雜燴的精彩畫麵,顏喻心情可算好些了,但還是板著臉,扭過頭來看林痕在自己麵前放大的臉:“你說這些幹什麽?”


    林痕抿著唇,笑意便漫到了眼角,他說:“誇子逸厲害,第一次包餃子,竟然包得那麽好看。”


    子逸……


    顏喻眸光被這兩個字吹亂了。


    這幾天,林痕像是魔怔了,總是這樣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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