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傻子嗎?


    不讓他進門他還不知道回去,用什麽苦肉計。


    管家語氣唏噓地感歎:“雖然董事長和太太都能看出來姑爺那點小心思,但是也都是為了能娶小姐,燒成肺炎,也養了好些日子呢。聽說姑爺後來剛回北城沒多久,就被人算計出了車禍。”


    前腳剛剛病愈,後腳又進了醫院,聽著也是夠讓人心酸的。


    -


    從倉庫回到臥室,傅思漓隻把那封婚書拿了上來。


    她小心翼翼地抱著盒子,生怕放在哪裏不小心被傭人磕了碰了,或是弄髒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適的地方放,糾結著一會兒要不要讓傭人搬一個保險櫃放在她房間,猶豫不決下,隻好先放在了桌上。


    桌上還有一些整理出來的舊物件,除了一些舊日記和舊書本意外,還有一張曾經傅思漓用過的電話卡,成人禮那晚,她在走之前一氣之下扔在了臥室的垃圾桶裏,原本以為早就被丟掉了,沒想到被傭人撿了出來,竟然留到了現在。


    她猶豫片刻,還是拿出了一支備用手機,把那張電話卡塞進了卡槽裏。


    等待手機開機的時候,就聽見窗外大門打開的聲音,伴隨著由遠及近的車聲。


    恰好這時有傭人端著下午茶送上來,傅思漓便好奇問:“家裏有客人來嗎?”


    “小姐,是姑爺來了。”


    裴時隱來了?


    沒想到他會這麽快就追過來,傅思漓抿抿唇,卻還是忍不住踩著拖鞋啪嗒啪嗒地下樓,跑到二樓的拐角處,豎起耳朵偷聽樓下的動靜。


    果然沒過多久,就聽見開門的聲音,還有管家傭人們恭敬問好。


    大抵是快要過年了,裴時隱這次上門又帶了不少東西來,傭人們陸陸續續搬了好一會兒才把禮物都盡數提進來。


    昂貴的名酒茶葉,甚至古董珍稀棋盤,還有質地極為通透的翡翠玉種,是給薑知漓的,每一樣都投其所好,一看便知是用了心思的。


    他不僅帶了許多貴重禮物過來,甚至還讓文柏給家裏的傭人保安每人包了一個大紅包,厚厚一疊,禮數可謂是做得十分周全得體,挑不出絲毫錯處。


    聽聞管家徐叔家裏有人生病住院,裴時隱還讓文柏將一盒上好的補品人參帶了過來。


    管家接過一看,當即十分驚喜:“謝謝姑爺。”


    聽見一切,傅思漓抿抿唇,賄賂人心,他倒是有一套。


    難怪大家都在背後偷偷說了他那麽多好話。


    過了一會兒,不知樓下又發生了什麽,接了一通電話後,男人就離開了。


    客廳重新安靜下來,傭人們有條不紊地繼續打掃。


    傅思漓終於按耐不住下了樓,詢問道:“他人呢?”


    傭人溫聲同她解釋:“姑爺去後山了,董事長還沒回來,但打電話讓姑爺去湖邊釣魚,說是晚上家宴用得上,還說如果太陽落山之前沒釣到的話,就不用回來了.....”


    聞言,傅思漓睜大美眸,難以置信自己聽見了什麽。


    “釣魚??”


    這種天氣在湖邊釣魚豈不是要凍死人了。


    再說了,後湖裏麵有魚嗎?她怎麽不知道?


    爸爸肯定是故意折騰人的,為了先前的事情給她出氣。


    傅思漓深吸一口氣,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要理會他。


    她去到別墅負一樓的家庭影院裏看電影,可直到電影播了大半,她卻大多數時間都在走神,連故事發展到哪個情節了都不知道。


    傅思漓放下手裏的爆米花,心煩意亂地走出影音室,又在走廊裏出聲叫住一名女傭人。


    “小慧姐姐。”


    她咬咬唇,有些難為情地問:“他回來了嗎?”


    “小姐說的是姑爺?”


    傅思漓紅著臉,不情不願地輕應了聲。


    傭人也是故意逗逗她,笑著說:“還沒有呢,但外麵快天黑了,恐怕比中午那會兒冷多了。”


    江城的氣溫雖然不比北城的冬天那麽冷,但也是濕冷的魔法攻擊,在外麵呆久了也是又冷又潮濕,寒氣隻往骨縫裏鑽。


    後山並不高,上去也有一條已經鋪好的台階,傅思漓輕車熟路地來到後湖,遠遠地就在湖邊看見那道熟悉頎長的身形,獨自一人坐在蕭瑟的寒風裏,已經呆了快三個小時。


    他還算聰明,沒有直接西裝革履地來,而是換了件黑色的衝鋒衣,能微微阻擋一部分山間呼嘯的冷風,線條鋒利分明,勾勒出寬闊的肩線。


    衝鋒衣的袖口露出了一截冷白的腕骨,沒戴腕表,那枚蝴蝶紋身就那樣暴露在空氣中,仿佛翩然欲飛。


    骨節分明的長指握著魚竿,男人低垂著眉眼,氣定神閑地靠坐在露營椅上,兩條長腿隨意交疊,不比往日在公司裏正襟危坐的樣子,反而有些散漫,顯出些少年氣來。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裴時隱並不意外,唇角微微揚起。


    等到她的腳步停下,他才轉過頭。


    她大約是出來得有些急,連襪子也沒來得及穿,纖細的腳踝暴露在空氣裏,腳上隨便踩了一雙毛毛拖鞋,雪白的絨毛還沾上了山上的枯樹葉。


    上身也是隨便穿了一件短款的白色羽絨服,她的長發今天被造型師梳成了漂亮的公主發型,精致又貴氣,眉眼明豔又嬌衿,十分漂亮。


    回了家裏,她更有了小時候的模樣,被所有人溺愛著,什麽都不用顧及的小公主。


    裴時隱收回目光,明知故問地開口:“怎麽出來了?”


    傅思漓噎了噎,隻能硬著頭皮反駁:“我....我出來遛彎不行嗎?”


    反正後山都是她家的,她散步而已。


    要不是傅思漓知道這湖裏根本沒魚,還真要被他這副專注認真的模樣給唬住了。


    她咬緊唇,忍不住開口告訴他實話:“這湖裏釣不到魚!”


    裴時隱當然知曉這是傅北臣刻意為之,是因為先前,他讓傅思漓受了委屈,違背了當初他上門提親時曾許下的承諾。


    所以無論傅北臣讓他去做什麽,他都會去做,僅僅是在這裏挨凍一個下午,要在根本沒有魚的湖裏釣魚回去,他也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又轉回頭,繼續盯著冰麵,語調平靜自若。


    “爸讓我來這,說不定一會兒就有了。”


    “.......”


    靜默間,裴時隱又側眸看她,低聲說:“你先回去,這裏冷。”


    聞言,傅思漓抿抿唇,作勢真的要轉身離開。


    可還沒走出兩步,就聽見後麵有魚竿掉落在地的聲音響起。


    很快,手腕就被人從身後抓住。


    男人的手指很冰,無名指上的婚戒凍得更是冰涼,大概是真的在外麵坐太久了,嗓音也低沉微啞。


    “真的這麽狠心,說走就走了?”


    傅思漓剛轉過身想要控訴他是個騙子,就看見男人的身形虛晃了下,往前傾倒。


    她嚇了一跳,連賭氣都忘了,急忙接住了他的身體:“怎麽了?”


    他靠在她的身上,明明比她快要高出一個頭來,下巴抵在她的肩上蹭了蹭,藏住眼裏的笑意。


    “沒事,低血糖而已。”


    熟悉的氣息在鼻尖縈繞,傅思漓頓時意識到了什麽,趕忙把身上的人推開。


    他哪有那麽脆弱?全是苦肉計罷了。


    他又騙她!


    傅思漓氣得咬緊唇瞪著他,忍不住用拳頭去打他的胸膛。


    “裴時隱!”


    裴時隱抓住她的指尖,牢牢包裹在掌心裏。


    他的喉結滾了滾,低聲道:“我錯了,對不起。”


    他這麽直接又坦蕩地跟她認錯道歉,反而讓傅思漓不知道怎麽發泄怒火了,一時間僵在了原地。


    可他明明就是一個大騙子,騙得她像個傻子一樣,真的以為他們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


    傅思漓想甩開他的手,又被他緊緊握著,有些強勢的力道,怎麽也不讓她掙脫開。


    裴時隱低垂下視線,定定地看著她,追尋著她的注視。


    “如果當初我不那麽說,你還會答應和我結婚麽?”


    答案當然是不會。


    如果當初他沒有主動來找她,沒有騙她那晚發生的事,以傅思漓嬌矜又高傲的性子,聽到他成人禮那晚說的話,是絕對不可能再去低頭找他,恐怕他們現在也還是冷戰到底的狀態,又不知道還會蹉跎幾年。


    她張了張唇,還沒想好說什麽,就又聽見他在耳畔低聲道。


    “思漓,原諒我一次,好不好?”


    低低沉沉的聲線繚繞在耳畔,讓傅思漓不由得心髒收緊,好像原本好不容易積攢的火氣都瞬間消散於無。


    他很少會流露出這樣卑微的姿態,裴時隱並不習慣於低頭認錯,除了在她麵前。


    其實剛開始猜到真相時,傅思漓是生氣的,氣他竟然用這種謊話來騙她結婚。


    可歸根結底,究其原因,她又沒法真的去怨他惱他,隻能恨她自己不爭氣。


    她本可以不答應結婚的,不會有人逼迫她什麽,如果對方不是他,無論那晚發生了什麽,她也是絕對不可能答應對方的。


    所以傅思漓不得不承認,他是欺騙了她沒錯,可好像也是她心甘情願上鉤的。


    她很清楚,裴時隱從來就不是什麽清風霽月高風亮節的正人君子,他心機深沉,又偏執內斂,明明也有很多次可以利用她的心軟,令她更深愛他的機會,可他卻沒有這樣做。


    譬如他遇到車禍命懸一線時,那麽多關心和在乎他的人裏,他唯獨選擇隱瞞她。


    還有當初他替她擋下硫酸之後,修養傷口的那一個月裏,總是在夜裏偷偷起身去吃止疼藥,這些她都知道。


    尤其在他低聲叫她的名字,又莫名讓她想到了婚書上的那行字。


    贈與愛妻,思漓。


    四下安靜,隻有山林間呼嘯而過的風,吹得地上的枯葉簌簌作響。


    突然,有什麽暖洋洋的東西被塞進他懷裏,散發著騰騰熱意,驅趕了寒冷。


    裴時隱垂眼看清後,卻還是問:“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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