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滅了嗎?


    會不會蔓延到這裏?


    喬奚把車停好, 車頭對著入口的方向,大燈亮著。


    不斷有行色匆匆的人躲進來, 有人是自己見勢不對躲的,社區的苦口婆心?到底起?了作用;還?有些人是聽見巡邏隊的提醒。


    被家人強拉下來的少年狐疑看著最後避進來的巡邏軍人:“雷暴?雷擊冰雹龍卷風,我怎麽有點不信呢。”


    巡邏的軍人也沒見過,實話?實說:“不確定,小心?無大錯,畢竟性命攸關。”


    少年撇撇嘴,聲音不大也不小:“不確定你們還?喊得那麽大聲,嚇得我爸差點撞花壇上。”


    巡邏軍人好脾氣地笑了笑,沒言語。


    喬奚見站在少年身後的中年夫妻不僅沒有喝止,反而是不滿地看著巡邏的軍人,像是責怪。果然,熊孩子背後肯定站著熊家長。


    “聲音不大,你們聽得見?要沒聽見出?了意外,是不是又要怪聲音小?”


    “你這人怎麽說話?的?”熊孩子的媽不樂意了,瞪著眼怒視喬奚,“誰出?意外,你說誰出?意外?”


    喬奚的媽也不樂意了:“你家孩子怎麽說話?的?人好心?好意提醒你們逃命,你們倒好,不領情就算了還?倒打一耙。”


    “就是就是,”有人打頭,剩下的民眾紛紛開口幫腔,四六不懂的極品到底是少數,絕大多?數人都分得清好歹,“大聲還?不是為了讓你們聽見,誰知道?你們這麽不禁嚇的。”


    “好心?沒好報,別寒了當兵的心?,要不是他們白天黑夜巡邏,你們能有現?在的太?平日子過,做人得講良心?。”


    嘴巴比較厲害的人擠兌:“覺得軍哥危言聳聽,行啊,出?口就在那,想走趕緊走,沒人攔著你們。”


    幾個年紀輕的軍人功夫還?沒修煉到家,原本有些氣悶,現?在心?裏那口氣終於順了,嘴角悄悄翹起?。


    你一句我一句,說得熊孩子的媽一張臉紅紅白白:“我兒子還?小,又不是故意的。”


    穿著花裙子的大媽翻了個白眼:“瞅著也有十六七歲了,不小了,我孫子六七歲就知道?說謝謝了。”


    眼見自家人犯了眾怒,熊孩子的爸賠笑和稀泥:“孩子不懂事,不懂事,回頭我們會說他。”


    正當時,外麵響起?石破天驚的雷聲,震耳欲聾。


    熊孩子霎時白了臉,一把抱住他媽:“媽媽,好響的雷!”


    熊孩子媽摟住比自己高了半個頭的胖兒子,溫柔拍著他的後背安撫:“乖寶不怕,乖寶不怕,媽媽在,爸爸也在。”


    說實話?,這一幕有點辣眼睛。要是個六七歲的孩子,挺正常,可這麽大一個少年人縮在身形瘦小的母親懷裏,那畫麵太?美,大家不敢看。


    “我就沒見過這麽大的雷。” 有人咽了咽唾沫,不由慶幸自己聽了勸,不說有沒有雷擊、冰雹、龍卷風這些嚇人的情況,單單是這個雷,就足夠嚇人了。


    此時一公裏之外的商場內,留意到天氣變化?的工作人員通知領導,領導立刻下令拉響警鈴,當下有人拿著喇叭指揮商場內的避暑人員行動?起?來。


    有人搞不清狀況,茫然躺在原地。


    有人不以為然,覺得多?大點事。


    有人慌裏慌張往下擠,惹來左右叫罵。


    領導都快急哭了,他見過南方城市雷暴過後的現?場照片,跟被飛機轟炸過似的。雖然不是每一次雷暴都會伴隨雷擊冰雹,可一旦遇上,躲避不及,真的會死人,死很多?很多?人。


    這個商場上方是玻璃屋頂,不鏽鋼防護網欄才裝了一半,萬一冰雹來了,領導一個激靈,咆哮:“都愣著幹嘛,有序排隊,往下走!”


    商場裏還?有很多?人沒來得及轉移到安全地點,人太?多?,不敢輕易斷電。直到電源被雷擊毀,四周陷入一片黑暗,驚慌失措的人群徹底亂成一鍋粥。


    緊接著從?天而降的冰雹,砸破玻璃,砸破防曬遮陽幕布,砸向人群,被砸中的人躺在地上生死未卜,親朋好友在旁驚慌哭泣。


    周圍的人一改之前的磨磨蹭蹭,瘋狂往下往裏麵擠,腳下踩住了人都沒發?現?。很快,越來越多?人被人流裹挾著前進,而他們腳下的人越來越多?,再也沒能爬起?來。


    不管在哪兒,都有冥頑不靈的人。


    大風吹過帶來久違的涼爽,熱了一個多?月的人,忍不住走到陽台上。


    物?業工作人員拿著喇叭呼喊關閉家中電源去地下車庫,陽台上的人不想動?,跑二十六層樓梯太?痛苦了,回頭還?得再跑上來。垃圾物?業,連個電梯電源都保證不了。


    他趴在陽台欄杆上,任憑大風吹亂自己的頭發?,看著隨風搖擺的大樹,發?出?一聲舒服的喟歎。


    這麽舒服的風,可得多?享受一會兒,等打雷下雨了,他再躲到衛生間。那衛生間是個暗衛,不就是他們說的所謂安全屋,何必舍近求遠去地下車庫,自己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他得意翹起?嘴角,漆黑夜空猛然亮起?一道?電光,那是一條粗壯的閃電,如?同巨蟒,張牙舞爪衝向人間,擇人而噬。


    陽台上的人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抽搐著倒地。


    躲在家裏的人尋找一切遠離窗戶的安全房間,曾經被嫌棄的暗衛儲物?間成為最後的避風港。


    一家人瑟瑟發?抖地躲在狹小的房間內,耳邊都是驚天動?的雷聲和乒鈴乓啷的撞擊碎裂聲,每一聲都令人心?驚肉跳。


    露天場地中還?沒來得及躲到安全地帶的人尖聲驚叫,拚命往建築物?內跑。


    滿臉是血的中年女人護著頭戴騎車安全帽的女兒奔向地下停車場,七米、六米、五米——一塊冰雹砸中她的背部,慣性之下,她整個人踉蹌向前。最後那一瞬間,她用盡渾身的力氣重重推了前麵的女兒一把,把女兒推進地下停車場坡道?,失去重心?的年輕女孩慘叫著滾下去。


    一顆顆巨大的冰雹密密麻麻砸下來,摔倒在地的中年女人一邊忍著劇痛拚命往前爬,一邊擔憂看著往下滾的女兒。直到兩條綠色身影接住了女兒,她如?釋重負地彎起?嘴角,渾身的力氣在這一刻散去,一動?不動?趴在原地,眼睛還?直直望著女兒的方向。


    “媽!媽!”年輕女孩想衝上去,被軍人牢牢抓住手臂,她正要破口大罵,卻見兩名舉著防爆盾牌的軍人衝出?去,一人住抓住母親的一隻手拖進來。


    “媽!”年輕女孩哭著撲上去,抱著鮮血淋漓的母親驚慌失措,“媽,你怎麽樣,你怎麽樣啊!你說話?啊,你別嚇我,誰來救救我媽,媽!”


    “小姑娘,你鬆手,別晃你媽,我以前是醫生。”奚靜雲趕緊製止,示意年輕女孩輕輕放下受傷的中年女人。


    從?車裏其實是空間裏取出?醫藥箱的喬奚趕到,把醫藥箱放在奚靜雲身旁。


    然而,還?是沒能救回中年女人,她被冰雹砸中了天後腦勺,半塊頭骨都凹了進去。


    年輕女孩抱著母親的遺體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停車場內好多?人眼角發?酸。憐憫之餘是慶幸,慶幸自己及時躲了起?來。


    越來越多?的冰雹順著車庫坡道?滾進來,喬遠山撿起?一顆完整的冰雹,一手掌根本握不住,不由倒抽一口涼氣,這麽大的冰雹,得造成多?大的傷亡。


    一抬頭見女兒站在通道?口子上,喬遠山心?驚肉跳,過去拉女兒:“你站在口子上幹嘛,回來。”


    喬奚在看大火有沒有燒過來,火上加雹就是地獄模式,不是被燒死,就是被砸死。隱晦看一圈其他人,空間裏有水有防毒麵具有氧氣罐,她有八成把握在火海中護住父母,隻是這麽多?人在場,會很麻煩,更怕留下隱患。


    “沒事,遠著呢,砸不到,我看看火有沒有燒過來。”


    喬遠山安慰女兒:“七八公裏呢,你不是說過,冰雹一般兩個小時左右就能停。就算火順著我們這個方向來,城市裏頭,兩個小時也燒不到這邊。”


    有點道?理,可世界末日沒有道?理可言,萬一來個龍卷風呢,她又不是沒遇上過。現?如?今這世道?,隻有人類想不到,沒有大自然做不到。


    喬奚依然站在口子上關注外麵的情況。


    三十幾分鍾後,天上停止電閃雷鳴。又過了一個小時,風速放緩,冰雹變小,幾分鍾後徹底停止。


    天地之間再次變得十分安靜,彷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喬奚的心?終於落回肚子裏,冰雹威脅解除,便是大火燒過來,也有逃生的餘地。她快步走出?停車場來到地麵上,怔在原地。


    幾公裏外燃燒的高樓大廈奪人眼球,可以清晰地看見衝天焰火和滾滾黑煙,照亮了半邊夜空。在夜色下,格外驚心?動?魄。


    潮王街同樣冰雹肆虐,也是因此,無法集中力量滅火,隻能眼睜睜看著大火在狂風下暴漲,點燃一切。


    雪上加霜的是,一處民宅的電器因為雷擊釀成火災。


    兩個著火點連成一條線,形成火山火海。


    跑上來的巡邏軍人見狀,駭然變色,大聲提醒民眾:“快走,離這裏越遠越好。”


    話?音還?在,人已經衝向火海的方向。路上都是冰雹和雜七雜八的東西,難以開車,隻能跑。


    落後幾步出?來的民眾嚇得麵無人色,花裙子大媽指著夜空破口大罵:“賊老天,還?讓不讓人活了,下那麽大的雹子,還?放這麽大的火,你想逼死我們嗎?”


    喬奚回到停車場,裏麵還?有人,車無法收走,索性車多?,燒掉了也不心?疼。她收走後備箱的蓄電池,接著拿出?三個背包,裏麵有一些應急物?資,防備意外情況,途徑癡癡抱著母親遺體的年輕女孩,腳步一頓:“三四公裏外起?了很大的火,可能燒過來,趕緊離開這裏。你媽拚命救你,肯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年輕女孩眼珠子動?了動?:“那我媽,我媽怎麽辦?”


    “活人比死人更重要,別讓你媽白死。” 喬奚放下一個頭戴式手電筒和一瓶水後快速離開。


    回到外麵,她把背包交給父母,再讓他們戴上頭戴式手電筒方便夜行:“我們去水庫。”


    火燒到那裏,證明火勢已經失控,回家顯然不再合適。城內湖泊麵積太?小,最大的也才2平方千米,而郊外水庫麵積高達180平方千米。先去那邊,再根據火勢決定躲去更遠的地方還?是坐充氣橡皮艇躲到水庫中央。


    “水庫?”激情罵老天爺的花裙子大媽敏感看向喬奚。


    喬奚據實以告:“我怕這火控製不住。”


    花裙子大媽臉頰抽搐,嘴裏說著不至於,心?跳卻響如?擂鼓,她直勾勾看著那一片泛紅的天空,一顆心?不住往下沉。


    一家三口迅速出?發?,目之所及,一片狼藉。


    沿街店鋪高樓大廈的玻璃都被砸得破破爛爛,部分建築上還?有雷擊過後的焦黑痕跡。路麵上都是冰雹,還?有車輛、碎玻璃、垃圾桶、廣告牌、大樹、凳子……以及屍體。


    奚靜雲曾是醫生,見多?了生死,還?好。倒是喬遠山第一次直麵這麽多?慘烈的屍體,臉色十分難看。


    走著走著,他們遇上一大群人慌慌張張從?地鐵站湧出?來。裏麵的領導當機立斷,決定緊急轉移避暑群眾,等燒過來再跑,大幾萬人哪有那麽好撤離。


    沿途居民樓裏的住戶見狀,陸陸續續有人大包小包跑出?來,加入轉移的大隊伍。


    人太?多?了,走的是同一個方向,無法避開,喬奚一手拉著奚靜雲一手拉著喬遠山,生怕被人流衝散。雖然每人的背包裏都有無線對講機,可超過一定範圍就會聯係不上,這種?情況下失聯,很危險。


    奚靜雲怔怔望著蕭條破敗的街道?,驚慌茫然的人群,忽然問:“我們像不像在逃荒?”


    她想起?了前幾天看的那部電影《一九四x》,真的,特別真實,也特別慘烈。恍惚之中,現?實與電影重合,一種?難言的恐懼湧上心?頭。


    “不至於不至於。”喬遠山連忙安慰,“就是轉移而已,你別自己嚇自己,那火未必就能燒到這裏,隻是求個心?安。”


    喬奚握了握奚靜雲的手,語氣堅定:“就算是逃荒也沒什麽,隻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到哪兒都能從?頭再來。”


    奚靜雲側臉看女兒,再看女兒左邊的丈夫,惶惶不安的心?慢慢安定下來。是啊,隻要一家人在一起?,在哪兒都不怕。


    “媽媽,那些叔叔阿姨在幹什麽?” 稚嫩的童聲從?旁邊傳來。


    趴在父親背上的小女孩好奇望著旁邊的母親,拖著行李箱的母親嘴角動?了動?,不知道?該如?何向年幼的女兒解釋眼前這一幕——好多?人在哄搶超市。


    那家超市被冰雹砸得不成樣子,被困在裏麵的人一等冰雹停止,趁亂搶了大量商品離開,有一就有二,安保人員根本不夠用。


    黑暗和混亂會放大人的膽量,過往路人以及附近居民見狀,越來越多?人加入哄搶係列。


    很快,轉移隊伍中也有人加入其中,並且翻倍增加,一個個爭先恐後,生怕晚了就搶不到好東西。


    任憑軍警怎麽喊都無濟於事。


    喬遠山眼神複雜,都是被這操蛋的世界逼瘋的人。


    喬奚拉著父母加快腳步,走出?百米後,聽到幾聲響亮的槍聲。


    軟的不行隻能來硬的,在軍警開槍示警之後,混亂終於稍稍平息。


    喬奚沒管後麵的混亂,隻想盡快離開雷暴受災區,隨後找個地方拿出?車,以最快的速度前往郊外。


    走了好一會兒,終於走出?受災地帶。一線之隔,一邊千瘡百孔,一邊隻是久旱逢甘露,透出?一種?荒誕的割裂感。


    地鐵站出?來的人投奔另一個避暑點,居民樓裏出?來的人下意識跟上,人都有從?眾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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