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堺港的議政者舉行會議時,若是內容不欲為外人所知,總會托言舉辦茶會。在茶會開始之前,常常有一些不屬於議政者的茶人混進去。茶會結束後,隻有寄合眾留下來,讓其他人離席退場,然後舉行所謂秘密會議。是日在納屋蕉庵府邸裏舉行的茶會,恐也具這種意味,每個市民如此想著。原來,自從第一次征服這個自由都市的織田信長被明智光秀殺害之後,光秀就不斷遣使,要求接替信長行使權力。


    可是,今日的茶會上,到場的一般茶客卻比議政者的人數還多。茶會結束,當他們正想起身離去,卻被一並留下了。然後,大家都被召集到蕉庵剛剛落成的、引以為榮的大廳裏。人們便議論開了,這種議論當然都是交換一下各自獲取的情報、意見、看法等,進行各方意見的溝通。主人蕉庵和其他的議政者,也都是出於這樣的目的,僅詢問、征集建議就足足忙活了兩個時辰。


    有人建議雇傭一些浪人實行自衛,不能再把堺港置於武將的統治之下。有人則認為堺港自古以來自由之風盛行,應該大家投票選出一人,讓他謀取天下,然後勸說這個天下人減輕賦稅。


    在集會的人當中,有一夥長期以來一直深受信長影響的人。這夥人以千宗易為代表,有津田宗及、今井宗久、小西屋壽德、住吉屋宗無、萬代屋宗安等人,除此之外,還有居住在南莊目口町的刀劍師杉木新左衛門,鑄造火槍的橘又三郎、卡紮利亞藤左衛門、箔屋九郎左衛門、茜屋宗佐,擅長大鼓的通口石見等人,幾乎涵蓋了所有的職業。這些人聚集在一起,匯集了大家的希望和建議,最後決定由刀劍師新左衛門提出一個議案。


    跟選舉議政者的時候一樣,所有人投票選舉一人,看看誰奪取天下對將來最有利。選舉采取無記名投票,選票都交付會議主持。長老們都笑嗬嗬的沒有意見,年輕的萬代屋、通口石見等人也都非常讚同。於是,三十多名來客各自在選票上寫下自己冷眼取中的人名。未時以後,投票才告結束。


    客人散去,主持蕉庵笑著來到內廳,對早已等候在那裏的一個人道:“選舉進行順利。如此我們便可以清楚聽到堺港民聲了。”


    客人恭敬地施了一禮。“真是令人難以忘懷。主人更替……”自言自語的客人,正是家康的心腹茶屋四郎次郎。


    “是啊。”波太郎蕉庵依然是以前那副冷峻的表情,“堺港的市民,表麵上無所謂,內心卻一直希望可以自由選舉天下人。可以說,他們認為所謂的天下人,就是為大家謀取利益的帶頭人。從神道的觀點來看,這也是非常合乎情理的……”


    茶屋依然沒有直接回答。“那麽,堺港市民打算讓誰奪取天下呢?”此時,他已經是京城富商,在堺港也已小有名氣。這隻是表象,實際上,他原名叫鬆本四郎次郎清延,既是家康的得力家臣,又是竹之內波太郎的神道弟子。


    在家康的身邊,他是一名出色的謀士;在京城,他是一名探聽朝廷動態的眼線;在堺港,他又是家康的聯絡人。可以說,他是一個扮演著多種角色的多麵人。當然,波太郎蕉庵對這些十分清楚。正是在波太郎的教化之下,他才變成這樣的。


    “我女兒木實馬上就要拿來投票箱了,看投票結果也是我的一大樂事啊。”


    “我有些擔心。”


    “哈哈……大概會吧。不記名的投票可是神的裁決啊。”蕉庵拍掌叫來女傭,“讓木實把投票箱拿來。”說著又像記起什麽,笑了,“有消息說,羽柴前守已經成功地跟毛利議和了。”


    “那麽,他立刻從中國地區撤回?”


    “已在往回撤了。小西屋壽德的兒子,藥商……就是小西屋彌九郎,由於入岡山城帶路有功,正在築前守的身邊聽使喚,負責籌集軍糧。從這一點上看,築前守正在成功地讓堺港為他做事。”


    “您這麽說,除小西屋彌九郎以外呢……”


    “哈哈……那麽,家康恐是無望了。這次進攻中國,取勝的關鍵還是堺港眾啊。堺港眾在築前守進攻之前就到處收購稻米,囤積居奇。不僅是中國,看上去快要成為毛利領地的地區,九州、四國、山陰等地,都去收購一空,當然這是築前守委托的。築前守這個人,似乎具有一種不可思議的魔力,他有所求的人都會變成他的人,為他效力……”


    “啊。”茶屋不禁叫了一聲,“那麽,投票結果就不用看了……應是這樣的結果。”


    “不,會不會使喚人和可不可靠是兩碼事。被使喚的人,未必喜歡被指使。”


    “這……”


    “先看看投票結果吧。”蕉庵又開心地搖起扇子,木實手捧著一個螺鈿票箱進來,氣氛頓時便活絡了。


    “木實小姐,還要麻煩你一下。”茶屋客氣地施了一禮,“聽說羽柴築前守和毛利講和了?”


    “是。關於此事,我還聽到一個有趣的傳聞呢。待會兒再給您講。”木實眨巴眨巴她那比迎接家康時還清純的雙眸,把拿來的螺鈿箱放在蕉庵的麵前,“父親,需要硯台嗎?”


    “哦,還得用硯台啊……對,你先把那件趣事給茶屋先生講一講。我去準備紙硯。”


    “那麽,有勞了。”茶屋道。


    木實等蕉庵離去後,直接坐在了下手位置,仰臉看著茶屋。她那如同初生嬰兒般清澈如水的眸子深處,一股青春的氣息撲麵而來。


    “聽說,這次講和能夠成功,多虧了一位叫做清水長左衛門宗治的人有器量。”


    “哦,高鬆城主清水長左衛門……”


    “對。羽柴方麵說,如果不交出宗治的人頭就不講和,毛利方麵則說,若要斬殺忠良,不如索性一戰,雙方一直僵持不下。”


    “哦……”


    “聽到這些,清水宗治說,若能夠拯救五千士兵性命,讓雙方都偃旗息兵,我的一條性命又算得了什麽?於是,就在兩軍之間穿上臨終的衣服,自己搖著小船出來,在羽柴守大軍的麵前把刀輕輕一揮,冷靜切腹自盡……”


    “把刀輕輕一揮……”


    “對。羽柴看到他已經切腹,便大肆犒勞高鬆城的士兵,送給城裏十挑酒肴、三袋上好的茶葉。還盛讚宗治,說他‘輕輕一舞,含笑切腹’。”


    “十挑酒肴、三袋茶葉……然後就講和了?”


    “是。接著,宗治的兄長、已經遁入佛門的月清,以及毛利方的監軍末近左衛門大夫也切腹自殺,隻有這些人自殺了,其他的人才得救了……從今晨起,城裏都在讚譽清水宗治,說他乃是有天帝之心的武將。”


    聽著聽著,茶屋四郎次郎覺得這座城市漸漸可怕起來。到處布滿了眼線,自詡為地獄之耳的自己對此還一無所知時,在這座城裏,甚至連講和的細節都已經成了教會議論的話題……


    “那麽,贈送了十擔酒菜和三袋茶葉的羽柴守,滿足神明的心願了嗎?”


    “這是一種手段,是手段就不能滿足心願。”


    “哦,美麗的故事也是手段啊。”


    這時蕉庵拿著硯台和卷紙走來,放在茶屋的麵前。“打開投票箱,記一下上麵寫的都是誰的名字。”


    “是。那麽……”


    茶屋還在研墨,木實忽閃著大眼睛,注視著茶屋手中的筆。蕉庵已經打開了箱子,揭開了第一張票。“準備好了吧。第一票是……高山右近長房,哈哈,這是信奉天主的吧。”


    茶屋四郎次郎記下高山右近的名字,卻不住地納悶。在這座城市裏,人們對世事的看法和其他地方相差太大了。清水宗治的切腹先不說,從秀吉贈送酒肴和茶葉的行為之中,應讓人由衷地感受到一種戰國武將的氣節。可是,人們不但不感歎,反而看成陰謀,加以責難。


    從給高山右近投票也能感受到此種差別。怎麽說也是投票選擇天下人啊。而高山右近充其量隻是攝州高規的六萬石的小大名,無論信仰是否一致,也不能讓他得天下、治天下啊。


    “下一個……織田中將信雄。”蕉庵大聲念道,“下一個,岐阜中納言……哈哈,信長的嫡孫三法師。”蕉庵自言自語道:“下一個是明智日向守光秀。”他和茶屋對視了一下,嗬嗬笑了。


    “果然有人並不把他看成逆賊啊,他也有自己的根基啊。”茶屋歎道。


    “這都是對信長侵略堺港的怨恨啊。下一個是……惟任日向守光秀。又是光秀。”


    “記下了。”


    “下來是——明智日向守……”


    “跟我想的怎麽差這麽多。”


    “下一個……哈哈,好奇怪的打油詩啊,什麽……兵火又燒盡,未結實小田,朔風蕭瑟起,哪裏無秋寒……最後寫的是‘選誰都一樣’。”


    “是未結實織田(小田)吧?”


    “不,已經結了實,而且收過一次了……下一個,是德川三河守家康。”


    “好!”


    “下一個,神戶侍從信孝。”


    “再下一個……”


    “是羽柴築前守秀吉……終於出來了。”


    “可是,沒想到居然這麽少。”


    “細川兵部大輔藤孝。”


    “筒井陽舜坊順慶。”


    “又是細川兵部大輔藤孝……這大概是對豪門的憧憬吧。”


    “他的兒子是明智的女婿。”


    “對。恐是覺得選明智不妥,選細川則可避嫌,哈哈。下一個,羽柴築前守秀吉。”


    “按照實力,後麵肯定還會有他。”


    “羽柴築前守。”


    “記下了。”


    “又是羽柴築前……再下一個,還是羽柴……織田中將信雄,毛利輝元。”


    “毛利……此城竟然還有選毛利的?”


    “有。或許此人想,毛利會趁秀吉撤退的時候,從背後來個偷襲,說不定還會戰而勝之。”


    “有理。”


    “接下來,織田中將信雄……下一個,千宗易。”讀到這裏,木實大笑起來。


    “怎麽了,木實?”


    “若是宗易伯伯都能取得天下,那麽,您看我的好朋友阿吟如何?”


    “哈哈……”蕉庵也笑了,“莫要胡說,阿吟生來就是天主的妃子。”


    “啊呀……不是‘天主妃子’,是‘天主之子’。”


    蕉庵不再看她。“下一個,光秀。下一個,三法師。再往下,哦,高山右近。”


    “好,添上了。”茶屋四郎次郎悄悄擦了擦汗,自己的主公家康,在視野如此開闊的堺港,隻得了一票,實令人意外。武田氏不複存在,北條氏和上杉氏都今不如夕,主公不僅擁有駿、遠、三三國的領地,且正在從甲斐向信濃擴張,可以說,如今主公的勢力僅次於織田氏而已。到現在,光秀已經得了四票,秀吉五票,而主公竟隻有一票。


    “接下來,還是明智……下一個,千宗易,再下一個,神戶信孝……”


    二十九張選票一一讀完。“統計一下,茶屋。”蕉庵吩咐的時候,茶屋早就整理好了順序。


    〖明智光秀五票


    羽柴秀吉五票


    織田信雄三票


    織田三法師二票


    織田信孝二票


    細川藤孝二票


    高山右近二票


    千宗易二票〗


    家康依然隻有一票。茶屋按照順序讀下去。


    “有趣。”蕉庵似乎能接受這個結果,拍了一下大腿,“這決不隻是堺港的聲音。這裏麵暗含著天下的民聲。這座城市的人們必將依此而行動。”


    “這麽說,爭奪天下的,終究還是明智和羽柴了?”


    “不,不是。”蕉庵搖了搖頭,“明智和羽柴各五票,而織田一族則是兩票者居多。中將信雄三票,再加上三法師和神戶各有兩票,結果是七票吧。”


    “哦……這麽說,還是希望右府之子或其嫡孫繼承江山的人最多了。”


    “不,也不。”蕉庵又搖搖頭,“若是光秀和細州父子合為一起,那麽,這也是七票了,如果再加上筒井順慶的一票,這就是八票。這個數字不可思議,它會直接變成兵力,成為決定勝負的關鍵。但是,別忘記,德川還有一票。設若德川的一票和織田一族的七票,加起來同樣是八票。”


    茶屋四郎次郎吃了一驚。“到底是誰給我們大人投了一票?”


    “哈哈,”蕉庵笑了,“恐是女兒木實吧。”


    “哦,木實,是你?”


    “是。木實認為和德川結盟的人,必定是奪取未來天下的人,所以就特意投了他一票。”


    茶屋不禁泄氣。主公的支持者,竟然隻有這麽個小女子,太殘酷了,太令人失望了,但是,卻給人一種聖潔的神明之感。


    “木實,我讚賞你的眼力。如果讓我也投一票,我也會寫德川大人。可是,那個曾呂利卻不讓我投票。”


    “曾呂利”是刀劍師新左衛門的綽號(“曾呂利”在日文中與“嗖嗖”諧音)他自詡製造的刀鞘好,刀身出入,無聲無息,於是起了這麽個綽號,純屬自誇。在今日的投票中,投了那首打油詩的人,恐就是這個曾呂利。


    “那麽,木實,你根據投票的結果,估計估計今後的形勢。定會成為我的參考。”


    “好啊。”木實愉快地應一聲,從茶屋手裏拿過紙片,埋頭計算起來,“女兒看,還是羽柴贏麵大些。”


    “理由呢……”


    “羽柴的五票,一旦……和織田氏和好,合為一龍,那便是十二票,即失去一半,也是八票半。”


    “嗬嗬,可是,你的計算是不是有點一廂情願啊,木實?設若光秀的五票加上細川的兩票,再加上筒井的一票,高山右近的兩票,那是幾票?不也是十票嗎?八票半怎麽能趕上十票呢?”


    “不。”木實搖搖頭,盯著紙片:“羽柴的五票能夠抑製,打敗細川、筒井、高山眾人的五票,因此,如果再把其中的一半變成自己人,那麽羽柴就是十一票,反過來,明智就隻剩七票半了。”


    “這麽說,這還得由羽柴的器量決定啊?”


    “不,必須得和德川結盟。雖說如此,如果在和德川結盟的期間,打不倒光秀,那麽,羽柴便得不到天下,又便是天下大亂,戰亂四起……我之所以這麽說,乃是因為打油詩一票,宗易的兩票,高山的兩票,以及筒井的一票,是戰亂之源啊。”


    “這麽說,這些人已經看透了,無論如何,終是戰亂的世道,也就寫了些不可能取得天下的人名……木實,你是不是這麽看呢?”


    “對。這些加起來是六票,比羽柴和明智的票數都多呢。”


    茶屋四郎次郎的眼睛不知從何時起,變得像星星一樣熠熠發光,盯著木實。這些數目竟有這麽多的理解方式。而且,眼前的小女子口中的種種可能,一陣又一陣地敲打著四郎次郎的胸口。


    “茶屋,怎麽樣,給德川的禮物準備好了嗎?”


    蕉庵看著茶屋,眼神一下子變得銳利起來,“如此,堺港人的想法也有了一個大致的估計。”


    “是。”


    “光秀意外地獲得支持,是因為推翻了信長,並且不露聲色地壓製了公卿大臣們。現在,甚至企圖通過近衛之手派遣敕使,這些,堺港人心裏甚是清楚。”


    “這麽說,敕使果然……聽了光秀的吩咐……”


    “他們也是無能為力啊,武力者手握重兵嘛。這樣,光秀進了安土城,敕使也該到了。光秀已大概是一個天下人了。可是,茶屋,充其量這隻是些麵上的事。”


    “對。”


    “問題依然在於光秀的武力,正如方才分析,羽柴和明智二人之中,到底誰能爭得堺港眾的支持,這將成為決定勝敗的一個重要因素。”


    “……”


    “千宗易就不必說了,投票中出現的細川、高山、筒井等人也不必說,就連攝津茨木的城主中川清秀的向背,可以說,都由堺港眾的動向決定。一旦爭奪天下的仗打將起來,軍糧、武器自不消說,僅耗費的金銀數目,便非比尋常。所有這些,都離不開堺港眾人的向背。”


    茶屋隻聽得渾身發抖。確如蕉庵所言,信長後期的成功,全賴於此。


    “啊……茶屋的禮物中,我想再添上一件蕉庵的禮物,你看如何?”


    “那當然是好。”


    “通過投票,堺港的向背大致已弄清楚。如此,大家須齊心協力,為了盡量減少百姓的痛苦,咱們定要找出一個能夠順應時勢的天下人來。”


    “說得好。”


    “因此,我想對長老和議政者說一下,推舉羽柴築前……怎麽樣,這可是一件重要禮物。推舉小西屋壽德和千宗易等人提議的羽柴……”不知什麽時候,茶屋四郎次郎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完全一副武士的樣子,直勾勾地看著蕉庵。


    “咯咯咯咯。”木實的又一次笑聲,才讓茶屋回過神來,“就連堺眾都做羽柴的後援了,德川當然也一樣,對吧,叔叔?”


    “對……對……說得對。逆流者亡,順流者昌。這真是無比貴重的禮物,一定收下,收下了。”四郎次郎終於舒了口氣,深深地施了一禮。


    “木實,把那些選票收拾收拾,燒了。讓人送膳食來。哦,用你的箏給茶屋彈一曲吧。”


    “是。”木實回答一聲,收拾起選票來,她不知又想起了什麽,獨自笑了起來。茶屋還有許多事情想問,可是最終忍住了。他看得出,蕉庵父女倆對家康大人懷有深深的好感,若是有什麽大事急事,他即使不問,他們也一定會告訴他。


    可是,蕉庵對家康的好感,究竟是從何處而起呢?蕉庵曾經說過,他和家康的生母於大夫人是老朋友了,可隻憑這些嗎?養女木實雖然和家康有血緣關係,可根據茶屋的調查,這種關係隻會產生憎恨,決不會成為產生好感的原因。


    木實實際上是蕉庵妹妹的外孫女。那時蕉庵還名叫竹之內波太郎,他有一個叫於國的親妹妹,於國和長島之戰時被信長命令切腹的水野下野守信元生有一女,此女便是木實的母親。木實的母親從瘋癲的於國的腹中生下來,後來嫁與毛利家臣卯田某。卯田某戰死沙場,她便來到了堺港,成了一名虔誡的洋教徒,前年剛剛去世。如木實是水野信元的血脈,和家康自當生遠。可是,蕉庵和養女都對家康表現出不同尋常的好意,甚至有時讓茶屋都感汗顏。


    木實燒完選票回來,下人早已送上三份膳食,朱紅色的高腳食案令人眼前一亮,同時送上的還有蕉庵引以為傲的鑽石酒壺,以及木實的古箏。


    “幹一杯。喝個痛快。”


    “恭敬不如從命。”說著,四郎次郎端起酒杯,“木實,剛才燒選票的時候,你又笑了吧?”


    “哎……啊,您說剛才……”


    “有什麽可笑的事?”


    “嘿……我剛才在想,如果選票不是那樣,不知父親會說什麽。我是笑……”


    “好了好了,木實,不要說了。”


    “不,我就是要說。即使選票完全不一樣,父親也一定會說同樣的話。”


    “同樣的話?”


    “堺眾早就齊心協力偏向羽柴了。此事叔叔要記在心裏。”


    “哦。這麽說,此事和選票沒有關係了?”


    “不,我隻是說,選票跟父親預想的完全一致……來,請用酒。”


    “哦,多謝。”四郎次郎再次接過酒杯,又和木實說起話來,“木實,你為何老是那麽偏袒我家主公啊?”


    “嗬嗬……”木實又笑了,“隻要是一個不會撒謊的鄉下人,我都喜歡。鄉下人正直,不明爾虞我詐之事,不撒謊。一旦撒謊,就立刻露餡了,穿幫了……”


    “說得對,說得好!”原來這裏也有堺港的眼睛和心啊!茶屋感歎不已。


    木實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轉身坐到古箏前麵,調試起十三弦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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