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尋常咒印,隻要境界比施咒者高,便能解咒,可通感咒不同,”千葉歎了口氣,“通感咒鑽入頭髓靈府,此處經脈千千萬萬,怕是隻有那小少君知道,將咒印落在了哪根經脈上,若冒然解咒,誤觸了其他脈絡,你極可能會成為癡兒。”


    秦黛黛:“……”


    “可我眼下為何沒有任何異樣?”自山上下來,她再沒察覺到任何痛楚。


    千葉:“被施咒者感施咒者之所感,受施咒者之所受,如今那個岑望隻怕還在意識不清,感受不到痛意,你便也感受不到了。”


    秦黛黛蹙眉,竟是如此?


    千葉見她沉默不語,越發急了:“黛黛,眼下那小少君還在山林昏迷,若是碰上什麽危險,你便也會殞命……”


    秦黛黛知道千葉擔憂自己的性命,隻是她仍是滿心的不真切感。


    許是察覺到她久不作聲,千葉的聲音也輕了:“黛黛?”


    秦黛黛省過神來,呢喃:“讓我想想。”


    一整日奔波,丹田的靈氣空蕩蕩的,秦黛黛服下幾顆丹藥,感受著經脈裏的靈氣逐漸恢複,隱隱作痛的靈根也平複下來。


    千葉見狀,再未出聲打擾。


    秦黛黛卻滿心複雜。


    本以為過了今日,她便能與岑望一刀兩斷。


    不相配也好,平平無奇也罷,往後種種,都再與他無關。


    可怎麽就突然多了個通感咒呢?


    這咒,當真能讓他們同感同覺?


    思緒剛起,秦黛黛猛地感覺到後背一陣悶痛,緊接著手臂像是被人用鐵杵用力刺了一下,一陣猝不及防的痛意。


    秦黛黛悶哼一聲,眉心被種下咒印的地方隱隱發燙。


    還好,並不嚴重。


    秦黛黛想。


    下瞬,膝蓋如同被石頭砸了一下,又熱又痛。


    秦黛黛臉色微白。


    尚能忍受。


    那陣痛意果然很快過去,就在她鬆懈下來時,痛意再次襲來,這次不隻是手臂,還有胸口、額頭、小腿……


    秦黛黛抿緊了唇,數年深閨裏養成的好涵養也在此刻也蕩然無存,臉色陰沉。


    “黛黛……”千葉察覺到她思緒雜亂,剛要喚她,秦黛黛猛地站起身,喚出飛白劍,又服下幾粒丹藥補充靈力,朝山林處飛去。


    到山林時,已是一個時辰後。


    這一個時辰,秦黛黛身體的各個部位像被什麽人敲打一般,雖不致命,卻悶痛個不停。


    飛白劍降落在空地上,四周被天雷擊過的樹木仍慘淡地冒著煙,整座山頭都仿佛被劈矮了一截。


    秦黛黛幾步走到岑望曆劫之處,一眼便看見不遠處地麵上染了焦黑的玉笛,她忙走上前,玉笛是岑望隨身攜帶的那支,可燒焦的緞袍和被緞袍裹著的孩童卻不見了。


    人呢?


    秦黛黛感受著身上仍時不時傳來的悶痛,眉頭緊蹙著撿起玉笛,拿出尋靈司南,待確定方位後飛快朝那邊走去。


    約莫走了一盞茶的工夫,秦黛黛還想再看司南時,陡然聽見前方不遠處傳來嘰嘰喳喳的吵鬧聲,彌漫著淡淡的妖氣。


    她循聲過去,隻見一團瘦瘦小小的身影正被重重疊疊地裹在燒焦的緞袍下,露出一張小臉,黑漆漆的圓眸異常冷靜。


    他的周圍圍著幾個還未化形的精怪,正拿著樹枝、石頭朝他砸去,口中伴隨著幾聲嘲笑:“娘親說了,人吃我們的肉,喝我們的血,都不是好東西!”


    “壞東西,打死他!”


    “沒人要的野雜種……”


    大大小小的石頭或是砸在緞袍上,或是砸在孩童身上。


    精怪比尋常凡人的力氣要大得多,砸在身上落下一塊塊青紫,有些立刻便見了血。


    而被砸的孩童隻是安安靜靜地坐在地上,大大的瞳仁裏沒有情緒,滿眼冷漠,甚至……麻木。


    又一塊石頭砸在孩童的額角,有血跡沿著他的眉梢流了下來。


    秦黛黛立刻感覺到自己的額角隨之痛了起來。


    她痛到忍不住抬手撫了下額角,可那個孩童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如果說之前秦黛黛對那個孩童就是岑望還心存質疑的話,眼下卻已經可以確定了。


    ——她親眼見到岑望將通感咒種入自己眉心,如今自己又與那孩童同感同受。


    可看著被精怪隨意欺辱都沒反應的岑望,秦黛黛心中猛地升起一陣惱怒。


    之前對自己便是以大能威壓壓人,看起來股掌之間便能輕易要她魂飛魄散。


    如今麵對妖界最末等的精怪都不知反抗,一聲不吭,倒顯得自己比那些精怪還不如!


    眼見有一個小精怪再次將一根尖銳的樹枝朝岑望扔去,黛黛一惱,喚出飛白劍將樹枝擊碎:“住手!”


    說完又是一記靈力打向精怪們。


    她雖靈根殘廢,但到底是築基,且認真修煉十餘年,一些法術口訣牢記於心,隻是施展時比同境界的修士少了幾分威力,對付尋常的小精怪還是綽綽有餘的。


    幾個小精怪慌作一團:“是修士!”


    “娘親說了,看見修士要躲得遠遠的……”


    “快跑啊!”


    秦黛黛看著精怪們逃離的身影,沒有繼續追上去,隻蹙著眉看向一旁的岑望。


    如今的他看起來不過三四歲的模樣,小臉是孱弱的慘白色,白到透明,仿佛能看見那層白玉般的麵皮下,青色經脈裏血在流淌。


    他額角的血已經滑落到眼尾,和睫毛糊作一團,臉頰瘦可見骨,襯的那雙烏黑清透眸子越發的大,雖然仍能看出之後的俏麗,然而他現在……


    太瘦了。


    瘦到像是幾日沒有吃飯,本該粉雕玉砌的臉頰肉眼可見的凹陷。


    即便方才秦黛黛打走精怪的動靜不小,孩童的瞳仁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漠然地看向未知處,無端瞧得人心底發寒。


    秦黛黛走到孩童麵前,俯視著他。


    孩童被擋住了視線,目光終於動了,落在她的身上,極盡死寂。


    秦黛黛沉吟片刻,謹慎道:“煩請岑公子將通感咒解除。”


    孩童的眸子動也未動,就這樣冷漠地看著她。


    黛黛頓了頓:“岑公子?”


    “……”


    “岑望?”


    “……”


    喚了幾聲孩童均沒反應,秦黛黛迎著岑望的眼神,腦中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


    他看起來,似乎完全不記得自己、不記得她,甚至不記得方才發生的一切了。


    秦黛黛試探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額頭。


    孩童的力氣太小、又太虛弱,被她輕輕一戳,竟狼狽地趴倒在地,眸光依舊無波,死氣沉沉的。


    好像是真的,他不記得了。


    畢竟之前自己隻是碰了下他的手腕,便被他嫌棄地揮開。


    秦黛黛凝望著他,心底最先湧起的,是一股微妙的情緒。


    就在兩天前,眼前這個孩童還滿眼不耐煩地俯視著被扔出噬魂陣的自己,招搖又恣意。


    如今風水輪流轉,輪到自己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了。


    還未想好該如何是好,黛黛的手指已經先於思緒動了起來,用力掐了下他的小臉:“蠢小孩。”


    第6章 傷口


    太墟宗外飛瀑直下,醉玉峰上雲霧漫漫。


    峰頂的院落半隱半現在雲霧中,隱約透出幾點燈火。


    夜色漸沉。


    臥房內,秦黛黛坐在桌旁,支著下巴望著軟榻上的孩童,眉心緊蹙。


    她已維持這個動作近半個時辰了。


    那個孩童不知何時昏睡了過去,此刻仍被那件燒黑的緞袍裹著,隻露出一張煞白的小臉,長長的睫毛在眼瞼打下細密的陰影。


    識海裏,千葉沉寂了半晌,終於不敢置信地道:“這……真的是那個不可一世的小少君?”


    秦黛黛麵無表情地點頭:“岑望渡劫那晚,你沒看見這個小孩就在噬魂陣中心?”


    千葉:“那時我以為你小命不保了,將神識探入你芥子袋看看什麽東西能保命,哪有閑心看他。”


    秦黛黛靜默片刻,蹭了蹭臉頰上殘留的紅痕:“這是我前日掐他時留下的。”


    她那時未曾收力,沒想到眼前這孩童依舊滿眼漠然,反而她痛得輕嘶一聲。


    千葉也安靜下來。


    這時孩童不知夢到了什麽,長睫陡然顫抖了下。


    千葉驀地開口:“不如把他送回神玄宮……”話沒說完,它又自己否決了,“不行不行,他如今與你種下通感咒,萬一在神玄宮遇到危險,你也會跟著遭殃。”


    “還是將他放在眼前為好。”


    秦黛黛緊抿著唇,她也想過將岑望送回神玄宮,但最終還是將他帶回了醉玉峰。


    最為重要的原因,自然是千葉所說的,她的命如今和他是係在一塊的,唯有將他放在她抬眼便看得見的地方,方能安心。


    除此之外,還有……千葉先前提及,通感咒以往是大能邪修控製人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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