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黛抬頭看去,此處已飛出縹緲峰,迎麵禦風而來之人一襲白?裳,衣袂翩飛,清斂如瀲灩謫仙。


    正是聞人斂。


    “秦姑娘?”聞人斂微詫地看著她,“秦姑娘二人這是要去往何?處?”


    秦黛黛想到先前二人之約定,扯了扯唇誠實道:“西北千山一帶。”


    聞人斂沉吟片刻,笑吟吟問:“不知秦姑娘可介意再多帶一人?”


    *


    通體雪白?、長尾如火焰的鹿蜀獸在雲端之上?朝西北處飛馳著。


    少年心不在焉地騎在其背上?,薄柿色圓領緞袍掐著細瘦的腰身,朱槿色發帶與馬尾在靈力的籠罩中幽幽拂動著,恰若一片白?霧中唯一鮮亮的存在。


    “少君,您好好的去千山做什麽?”鹿蜀獸的口一開一合,吐出人言。


    岑望省過神來,白?玉笛在指間轉了轉,敲了下臨溪的頭,嗤道:“多嘴。”


    臨溪委屈地嗚咽一聲,不再言語。


    岑望也沉默下來,隻是方才靜下心,兩日前聞人斂那番話又鑽入識海。


    他竟真?的想要應下兩宗聯姻之事。


    還?是和太墟宗的秦黛黛。


    岑望眉頭緊鎖,他自?然不喜歡秦黛黛,若喜歡當初豈會退婚?


    就算在他變小曆劫的那段時日,對秦黛黛多了那麽幾分依賴,那也不過是“癡傻”的那個?他從?中作梗。


    如今他已然恢複,豈會再被“他”操縱?


    聞人斂想要同秦黛黛結為道侶,也隻意味著他眼光不大行。


    他眼下的煩躁,也不過是為友人的眼光惋惜而已。


    沒錯,定是如此。


    待尋到千山蓮池,取蓮池之水將靈識中的敕血咒印記洗去,他便?同秦黛黛、同那段癡傻的過去再無甚幹係了。


    這般想著,靈識內的敕血咒印記突然痛了一痛。


    岑望輕嘶一聲,內視己身,看著深深刻印在靈識上?的血紅印記,心中的煩躁陡然更盛,握著玉笛敲了敲臨溪的背:“快……”


    催促的話未曾道出,少年的餘光瞥向下界。


    下方正是靈力稀薄的人界。


    而今正值晚春,一片綠意盎然,春陽小院與茅簷草舍映著幽幽冒著細煙的煙囪,分外?眼熟。


    六合鎮。


    岑望眯眸,曾被剜肉飲血的幼年湧入識海之間,本該遍布黑暗。


    可不知為何?,卻?又彌漫起點點星火,點綴在那片漆黑之中。


    臨溪揣度著自?家少君的用意,加快了速度,下瞬頭卻?又被重重敲了一下:“飛這麽快作甚?”


    “下去。”


    臨溪:“……”


    眨眼間臨溪落到地上?,化?作人形,委屈地摸著自?己泛紅的額頭:“少君,您來人界做什麽?”


    岑望未曾言語,隻定定望著眼前寫著“六合鎮”三個?大字的石碑。


    恍惚之間,他仿佛看見一個?六七歲的孩童站在石碑旁,安靜地等?待著。


    直到夜色漸沉,麵容模糊的女子輕笑著走來:“阿望,以後天色晚了,你便?先回去便?好。”


    孩童認真?地搖搖頭:“我接阿姊回家。”


    女子笑了起來,對他伸出手:“那好吧,我們?回家。”


    孩童乖巧地牽著她的手,一大一小兩道人影,在月色中身影漸長……


    回憶乍然中止,岑望隻覺太陽穴一陣刺痛,麵頰微白?。


    他的呼吸急促了些,頭頂隱隱有陰雲聚集。


    一輛馬車匆匆而來,正欲疾馳而過時,馬車內的人飛快道:“快停下,快停下!”


    岑望回過神,轉眸看去,馬車門被人從?裏麵推開,穿著朱色官服的凡人驚喜地看著他:“可是秦望秦小修士?”


    秦望……


    岑望嘖了一聲,下瞬眸光流轉,再抬頭人已如常:“怎麽?”


    “果真?是小修士!”王知縣大喜過望,“秦修士還?說,不知阿弟去了何?處,沒想到在這處碰上?了,不過短短數月,秦小修士長高了許多……”


    秦修士?


    秦黛黛?


    她也在此處?


    岑望心口微滯,靈識內竟湧起一股莫名的歡愉情緒。


    王知縣未等?他開口,躍下馬車拱手道:“小修士若不嫌棄,可與我同乘前去見秦修士。”


    岑望睨了眼馬車,唔了一聲:“嫌棄。”


    王知縣麵色一僵。


    下刻,少年馬尾輕搖,翩翩然地踏上?馬車。


    王知縣:“……”


    他正要隨之爬上?馬車,頭卻?撞在無形的“牆壁”上?。


    王知縣抬頭,正望見少年漫不經心地坐在其中,扔給他一個?瓷瓶:“我不喜有人與我共處一室。”


    如今六合鎮已出了幾名有靈根的孩童,對修行一事王知縣也多了幾分了解,自?然認出這是修界的靈丹,當下也不計較少年的無禮之舉,與馬夫同坐在前室。


    不過一盞茶工夫,馬車已停在縣衙。


    王知縣領著俊俏少年一同走進府邸:“小修士,秦修士便?在寒舍……”


    話未說完,岑望的腳步微頓,看向前方。


    身著藕色流光裙的女子自?房內緩步走出,雙眸微垂著,清婉毓秀的麵頰仍殘留著幾絲近乎懷念的神色。


    岑望揚了揚眉梢,輕嗤一聲,正欲做聲,卻?見其後一襲白?裳的聞人斂緩步走出,唇角噙笑。


    隻是這笑意在看見他時化?作驚訝:“岑兄?”


    第58章 隨行


    秦黛黛一行三人離開太墟宗後, 便直奔西北千山一帶。


    然而當九天飛舟飛出修界後,天地間靈氣驟減,飛舟前行?吃力?, 須得以靈力?或靈石催動飛舟方能平穩飛行?於雲端。


    聞人斂本想一人支撐,秦黛黛過意不去,對方本就隨她同去,怎好令他一人出力?, 索性?便與他交替而行?。


    接連飛行?兩日,將要?行?至千山地界時,二人決定暫且停下休整半日。


    秦黛黛朝下方望時才發覺,飛舟竟是飛到了六合鎮附近。


    她呆怔了會兒,想到當初人界那段過往,最終重新回到了此處。


    秦洛水對人界素來不喜,隻柔弱地表示自己身體不適,留在了飛舟的房間裏。


    秦黛黛未曾在意。


    隻是,她本想順路看一眼?鎮子如今是何種模樣,歇歇腳便繼續趕路, 沒想到方才落地不久便被?王知縣撞個正著。


    最初王知縣仍有些不敢置信,待認出她後, 驚喜地邀請她二人入府歇息。


    盛情難卻之下, 秦黛黛和聞人斂隻好入了知縣府邸。


    言談之中,秦黛黛知曉六合鎮多了四五名有靈根的孩童, 也有修士路過此處指點一二。


    吳阿嫂和常安也在她離開不久後,選擇搬去離宗門更近的地方, 以便宜常安的修行?之路。


    有了她先前留下的符紙, 山上的妖獸也甚少再下山作亂。


    此處的一切似乎都在變好。


    隻是王知縣說完妖獸鮮少下山後,飲了一口?茶順口?問?道:“秦修士的那位阿弟不知今在何處修煉?”


    秦黛黛沉默了片刻, 熟練地笑著回應:“他走了,我亦不知他去了何處。”


    王知縣愣了愣,到底沒有多問?,碰巧這時縣衙有事,他隻得急匆匆地起身告辭,臨行?前再三囑托二人留下一同用午食。


    秦黛黛無奈應下,在正廳內等待時,倏地想起自己靈脈內滋生靈力?一事。


    千葉曾說,那股靈力?像極了地脈靈力?,隻是比地脈靈力?要?來得微弱。


    可她從來隻在六合鎮時,與地脈靈力?有過接觸。


    思及此,秦黛黛趁王知縣還未回來,想要?去以往生祠塌陷處一探究竟。


    隻是,她才走出正廳,便聽見前方傳來知縣與人的交談聲。


    而後聞人斂訝異的聲音響起:“岑兄?”


    秦黛黛抬起頭,岑望穿了件紮眼?的柿紅緞袍,就這樣招搖地撞入眼?簾,腰間的手掌大小的白玉笛晃晃蕩蕩,眉眼?間盡是愜意與懶散。


    隻是這股愜意,在看見她這邊時僵滯住,好一會兒才嗯哼一聲:“聞人兄。”餘光瞥向秦黛黛,臉色陰晴不定,良久垂下眼?簾嗤笑了一聲。


    秦黛黛凝眉,從未想到會在六合鎮見到岑望。


    可見到他的反應,她飛快清醒了過來,移開視線未曾言語。


    反是一旁的王知縣不解,笑盈盈地走上前:“秦修士,你方才還說不知阿弟在何處,這不,我回來時在石碑處一眼?便看見令弟的身影了,特地帶他前來與你會麵。”


    秦黛黛不知如何對王知縣解釋,眼?前人早已非自己的阿弟,索性?隻做未聞,回了一抹笑問?道:“王知縣,不知上次生祠坍塌後,可曾修繕?”


    王知縣隻當這姊弟二人生了矛盾,遲疑地看了二人一眼?,點點頭:“上月便已修繕完畢,”下瞬他想到什麽?,眼?睛一亮,“若秦修士和令弟想去生祠看看,待用完午食,我為二位帶路去察看一番,若有不當之處,二位皆可指出。”


    說著,王知縣擺出“請”的姿態,引著幾人朝膳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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