縹緲峰內堂。


    太墟宗幾名長老立於玄冰榻兩側, 聞人玉宣端坐中央,掌中靈力源源不斷探入秦胥眉間,不知?多?久, 他收回手搖搖頭:“秦兄此番身心俱受重創,除非他能自行醒來,否則……”


    幾名長老眼中僅存的希望散去,輕歎一聲, 彬彬有禮地道?謝後,將其請至外庭。


    秦黛黛正立在外庭的庭院中,聽聞此言,平靜的神?情?並無變化,隻是手緊攥著,眉眼微垂。


    身側有溫和的靈力輕輕觸及她的手背。


    秦黛黛一愣,垂眼看去,澄藍的靈力如同一隻溫柔的手,將她?緊攥的拳徐徐放鬆。


    循著那隻手往上看,聞人斂正安靜地望著她?:“會沒事的。”


    秦黛黛牽起唇角, 輕點了下頭:“多?謝。”


    聞人斂微微搖頭,還?欲開口, 卻又察覺到什麽, 抬頭看去。


    聞人玉宣和幾名長老都在望著二人,眼中甚是欣慰。


    聞人斂怔了怔, 低咳一聲收起靈力,得體地退了半步:“失禮了。”


    秦黛黛笑著搖首。


    聞人玉宣看了看秦黛黛, 又看向自家徒弟, 他本就生性豪邁,此刻不禁朗笑一聲, 對幾位長老道?:“今日我與我這徒兒,本就是為議親而?來。”


    “隻是這合籍一事,到底要?看這二人之意,不妨讓這二人先行商議一番?”


    此話一出?,幾位長老自然應下。


    秦黛黛看了一眼聞人斂,後者也在看她?,二人的目光撞在一塊,同時愣了愣。


    “行了,我與幾位長老先去前堂商議,你們說完了過來。”聞人玉宣拍了拍自家徒兒的肩膀,隨長老們一同朝前堂而?去。


    偌大的庭院不多?時隻剩下二人,秦黛黛立於原處,看著那幾人消失的地方,目光恍惚了下,很快反應過來:“聞人……”


    “黛黛……”未曾想聞人斂也出?聲喚她?。


    二人再次愣了會兒,終是聞人斂率先回神?,笑著道?:“你先說。”


    秦黛黛沉默了幾息:“抱歉。”


    聞人斂不解:“嗯?”


    秦黛黛解釋道?:“你我之前畢竟隻是為得一時安寧,才假意應下聯姻一事。可?這次卻因我之故,不得不將你牽連進來。”


    她?停了停方才繼續道?:“太墟宗出?事,我本想等宗門穩定?後,再與你商議,未曾想到長老們的動作會這麽快,兩宗聯姻一事到底是終生大事,你若是心有不願……”


    “黛黛,”聞人斂忽的打斷了她?,反問道?,“你覺得我今日前來,是被迫的?”


    秦黛黛眼中微詫,她?並不認為聞人斂不願之事,有人能強迫他,可?是……


    “你覺得我就算並非被迫,也不是歡喜而?來的,對嗎?”聞人斂看出?她?所想,複又問到。


    秦黛黛否認不得,點了下頭。


    聞人斂安靜地沉吟片刻,溫斂道?:“黛黛,若我說,接到太墟宗來信商議聯姻一事,我心中是歡喜的,你可?相信?”


    秦黛黛瞳仁微張,抬頭看向他:“為何?”


    “為何……”聞人斂呢喃一聲,笑著道?,“大概是因著,我以往確是不喜姻親一事,可?若是你,我便沒那般不喜了。”


    秦黛黛呆呆看著他,有個答案呼之欲出?,卻在迎上他眼眸中的笑時目光不覺慌亂地朝一旁避開。


    “黛黛,”聞人斂的聲音很輕,“今日前來,我是心甘情?願的。”


    “我知?道?你是因太墟宗突生變故,才會如此輕易地應下聯姻。”


    秦黛黛的眸光一動,手指輕蜷了蜷。


    “我也知?,你心中也許仍有阿望的位子?。”他說的是“阿望”。


    秦黛黛猛地轉過頭來,一眼便望進他包容的眸子?中,她?不禁怔住。


    “可?是黛黛,阿望已經消失了,”聞人斂認迎著她?的視線認真道?,“你總要?往前走的,不是嗎?”


    “我想陪著你一起。”


    他說,想陪她?一起。


    秦黛黛不得不承認,在聽見這番話時,自己心中是有觸動的,酸酸澀澀,連帶著眼眶也泛起熱意。


    可?她?仍保留著一份清醒:“我不確定?,聞人,”她?低聲道?,“我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回報你同樣的感情?。”


    她?可?以接受聯姻,就在先前,她?甚至想過若聞人斂不願,便是與旁人聯姻也是無妨的。


    可?聞人斂突如其來的話卻令她?慌亂不已,她?怕自己會辜負他。


    “無礙,”聞人斂笑了一聲,“修士可?不像凡人隻有數十年,你我若真成親,那便是有著往後的千百年,千百年都不能扭轉一人心思的話……”


    聞人斂半開玩笑道?:“那我未免也太差勁了吧?”


    秦黛黛聞言,也不由?隨之笑了起來,待笑夠了她?方鄭重道?:“即便真的無法扭轉,也並非你差勁。”


    聞人斂故作苦惱地蹙眉:“所以,你是默認我無法扭轉了嗎?”


    “不是……”秦黛黛忙否認,卻在看見他眼中的促狹後反應過來,哭笑不得。


    聞人斂笑意漸收,語氣逐漸正經:“所以,你是同意了?”


    秦黛黛靜默片刻,點點頭:“嗯。”


    聞人斂因她?的回應而?怔愣了下,良久回過神?,唇角徐徐彎起。


    二人回到前堂時,聞人玉宣也正與幾名長老商議聯姻之事,見到他們,聞人玉宣擺擺手:“萬宗大會在即,我同長老們商量,不若大會之後再行合籍一事?”


    秦黛黛看了眼聞人斂,二人眼神?在半空相撞,而?後先後道?:


    “好。”


    “好。”


    *


    因要?忙碌幾日後的萬宗大會,聞人玉宣和聞人斂並未停留太久便先行離去。


    天色已不早,幾名長老仍要?安撫各峰弟子?,也很快匆匆離開。


    唯有善淵長老晚走了一步,看著秦黛黛歎息道?:“黛黛,之前我總擔心你為太墟宗應下聯姻而?所托非人,今日見你和那聞人小子?相談甚歡,也便放下心了。”


    秦黛黛停頓了下,徐徐笑開:“是啊,長老,您不用擔心。”


    “我很開心。”


    善淵長老連連點頭,騰風離去。


    秦黛黛仍站在原處,久久沒有動彈,好一會兒她?喚出?飛白劍想要?回醉玉峰,卻又想到什麽,腳步頓住,而?後轉身朝內庭而?去。


    穿過重重結界與符陣,秦黛黛走進最裏麵,玄冰榻上,秦胥仍安靜地躺在上麵,形容蒼白瘦削,周身死氣沉沉。


    秦黛黛看了許久,轉身朝外走,卻在走出?主堂的瞬間,腳步頓住。


    秦洛水仍一襲霞衣站在那裏,嬌美的眉眼麵無表情?:“我要?走了。”她?的聲音也無波無瀾。


    秦黛黛看著她?,沒有說話。


    “很奇怪,要?離開這件事,我能告知?的人,竟隻有你,”秦洛水諷刺一笑,“當年的事,石屹道?人都告訴我了。”


    “我最敬重的父親,竟然是逼死母親的凶手,而?你……”她?的聲音陡然高了起來,“你為何要?離開太墟宗?為何要?變得越來越優秀?父親分明?已經看到我了!”


    秦黛黛終於作聲:“他連太墟宗都不在乎,更遑論其他。”


    秦洛水沉默下來,過了許久,她?看著她?:“不,他在乎你。”


    “你可?知?滋養一次靈根,需要?耗費多?少靈力嗎?”


    “你知?道?你的靈石為何總也用不完嗎?”


    “你隨手拿出?的尋靈司南,是多?少修士這一生都難見一麵的法器?”


    秦洛水驀地笑了一聲:“我那麽想取代你,想得到他的認同,可?到頭來,卻連他的一句讚賞都沒得到過……”


    她?的聲音逐漸輕了下來。


    秦黛黛抬頭,卻沒等看清,秦洛水飛快上前,手中長劍直直刺向她?的心口。


    秦黛黛微驚,匆忙仰身後退,掌中靈力擊向秦洛水。


    後者卻避也不避,徑自迎著她?的靈力上前。


    秦黛黛凝眉,喚出?飛白劍,劍身以比靈力還?要?快的速度上前,劍柄用力將秦洛水擊至一旁,避開了靈力的致命一擊。


    秦洛水狼狽地倒在地上,整個人再不複之前的從容,抬起頭高聲道?:“你為什麽不動手?為什麽要?救我?你在故作清高什麽?”


    秦黛黛看著她?陡然崩潰的模樣,這一瞬逐漸了然。


    秦洛水是希望她?動手的。


    自懂事起,樣貌、修為、人緣、品性,秦洛水總比她?好。


    而?今,秦洛水想用自己的命,再勝過她?一次。


    人總會美化死去的人,而?她?,將永遠背上姐妹相殘的名聲。


    “殺了你我不會愧疚,”秦黛黛的聲音淡了下來,“不殺你我也不會惋惜。”


    “意欲行刺少宗主,照宗規當囚禁百日,之後是去是留,隨你。”


    秦黛黛說完,禦劍朝醉玉峰飛去。


    這一夜,秦黛黛坐在寢臥窗前,隔著大開的窗子?看著醉玉峰的風景。


    不知?不覺間,她?沉沉睡了過去。


    夢裏的畫麵不斷變換:


    幼年時阿娘抱著她?去看日出?;


    秦胥蒼白著麵頰為她?滋養靈感;


    阿望說想要?永遠待在她?身邊;


    還?有,蓮池中,那個不能算吻的吻……


    他們一個個地出?現,又一個個地消失。


    直到最後,變成了俊俏的少年站在微光之中,笑看著她?:“阿姊,我們又見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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