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黛站起身,門外侍女的聲音恰好響起:“少宗主?,時?辰到?了。”


    秦黛黛低應一聲,看向銅鏡中的自己,拿起鳳鳥透明,佩在發間,珠翟垂落在眼前,如螢火星辰,輕輕搖曳。


    各宗門前輩皆已前來,端坐於兩側座位上。


    有人在小聲私語,有人在高聲談笑,絲竹與琴箏之音不絕於耳,繁鬧異常。


    秦黛黛隱約記起,上一次有此場景,還是她及笄那日?。


    隻?是那一次,她是令眾人失望、靈根殘廢的秦大小姐,這一次,她是太墟宗的少宗主?。


    秦黛黛任由?侍女攙著?,現身於眾人前,也看清了那立於中央的聞人斂。


    他今日?未曾穿白,而是穿上了與她身上羅裙一樣的霞色,墨發以朱色玉冠半束在頭頂,襯的整個人多了幾分清魅雅致。


    “黛黛。”修界沒有那麽多的規矩,聞人斂緩步走上前,輕輕牽住了她的手,以隻?有二?人能?聽見的聲音道,“很美。”


    秦黛黛下意識地想?要開口道謝。


    聞人斂卻打斷道:“前幾日?你應過我的。”


    秦黛黛微怔,而後反應過來,穿上這身衣裳,便不再對他說“謝謝”。


    她笑了笑,將道謝聲咽回腹中,回握著?他的手,一同走到?正廳外。


    蓮心道人看了他們一眼,一揮手中拂塵,刹那間姻緣石現身於群峰之上。


    修界修士結靈契,皆要以靈力與靈血將名姓匯入姻緣石上,如此才算得天道認可。


    秦黛黛與聞人斂對視一眼,一同劃開掌心,一滴血珠自傷口冒出,由?兩抹藍色靈力裹挾著?,懸浮於半空之中。


    秦黛黛將靈力匯聚,淩空書下自己的名姓。


    幽藍的靈力帶著?絲絲縷縷的血色,在空中浮蕩著?。


    直到?蓮心道人高呼一聲“起”,秦黛黛轉眸看向聞人斂,二?人一手交握著?,一手將書著?自己名姓的靈力朝姻緣石處匯去。


    那兩個名姓在空中化作泛著?藍色光芒的絲線,彼此勾纏著?,眼見便要鑽入姻緣石中。


    一聲突兀切嘹亮的鹿鳴之聲突然?響起,在群峰之中不斷回蕩著?。


    一束金色靈力如蛟龍一般,狂肆地朝姻緣石席卷而去,在兩道藍色絲線匯入石身的瞬間,將其生生斬斷,消散於天地之間。


    在場眾人大驚,紛紛抬頭看向天際。


    蓮心道人眉頭緊鎖:“來者何?人?”


    話音落下,大晴的天象驟然?陰雲聚集,天地昏暗。


    如雪白駿馬的鹿蜀獸現身於太墟宗上,獸尾如熊熊燃燒的赤色火焰。


    俊俏的少年自獸背飛身而起,立於半空之間睥睨眾人,麵頰蒼白如鬼,神情冷漠。


    今日?他未曾用玉冠垂纓,反而隻?以簡單發帶束起馬尾,墨發淩亂地隨風狂舞。


    這一瞬,所有人都?想?起了及笄那日?的場景。


    隻?是與那日?那番驕矜高傲的“悔婚”之言不同,這一次,少年的聲音極為嘶啞:“想?嫁他?”


    他一字字道:“我不準。”


    他不要什麽所謂的名聲名望,他隻?要秦黛黛留在他身邊。


    第87章 我的


    大典之上一片死寂, 仿佛連遠處的風聲,頭頂陰雲湧動之聲都能聽見。


    今日前來之人大多為宗門前輩,自?是認出那浮蕩於半空的少年, 一時之間無一做聲,隻靜靜望著眼?前的情形。


    唯有岑望,來之前,他一直強迫自?己定要冷靜, 不可失控倉皇,隻需打斷這場荒唐至極的聯姻便好。


    然而當他的目光觸及到那立於人群中央的女子時,看見?她穿著如火如霞的羅裳,與身側的男子極為相配,他的眼眶莫名便紅了。


    他想起過往的那場及笄宴,她也曾穿過與今日極為相似的衣裳。


    可那一次,他搞砸了一切。


    岑望緩緩落於地麵?,視線始終死死膠著在穿著霞衣羅裳的女子身上,眼?中隱隱泛著赤紅。


    秦黛黛凝眉看著眼?前這個本?該在神玄宮閉關?的少年,此?刻卻現身在太墟宗, 甚至打斷了自?己的定親大典。


    數十日未見?,岑望像是變了一個人。


    曾經高高在上滿目驕矜的玉麟少君, 如今那張麵?頰卻蒼白如鬼, 襯著那雙通紅的眼?眸,更是好像多了幾絲糜豔的邪氣。


    他的氣息十分紊亂, 仿佛下瞬那抹金色靈力連同眼?中的赤色就要一同迸發。


    頭頂的雲積壓得愈發厚重,黑沉沉的, 天地間仿佛也被染上了一層陰霾, 再無一抹鮮亮。


    就在這一片岑寂中,秦黛黛感覺到身側聞人斂攥著自?己的手?不覺一緊。


    她回過神來, 轉頭看向聞人斂,待看清他罕見?的緊繃神情時,秦黛黛回了一抹笑。


    而後她轉過身來,聲音很?輕,唇角的笑意好似帶著一股如日光般的寬和:“玉麟少君與聞人素來交情頗深,想必此?番未等少君前來便要結下靈契,這才惹惱了少君。”


    “少君既然來了,不妨上座觀禮,我與聞人再結一次靈契便是。”


    此?話一出,一旁的蓮心道人飛快反應過來,走上前打著圓場:“是啊,玉麟少君既代神玄宮而來,還請先落座觀禮,我太墟宗歡迎至極。”


    岑望看著秦黛黛唇角的笑,臉上更無半分血色。


    過了很?久,他終於開口,聲音依舊沙啞,卻已然平靜下來:“既是歡迎至今,我豈會空手?而來。”


    岑望抬手?,紫檀木盒出現在他的掌心:“大喜之日,我送與……秦少宗主的賀禮,”他說?著,一步步走到秦黛黛麵?前,目光定定看著她,像是要看進她的靈魂深處,“還望少宗主不要嫌棄。”


    秦黛黛垂眸看去,紫檀木盒上以極品靈珠篆刻著“神玄宮”三字,昭示著這確是神玄宮的賀禮。


    她頓了下,伸手?將木盒接過:“多謝玉麟少君。”話落便要交給一旁的侍者?。


    “少宗主不看看?”岑望打斷了她的動作,手?中金色靈力閃過,木盒應聲打開。


    秦黛黛原本?要遞出的手?一頓。


    木盒中,放著兩枚青玉色的香包。


    一枚香包完好無損,仍殘存著淡淡的花香,而另一枚能看出被人竭力地修複過,妄圖修複如初,卻仍能看出雷劈火燒過的痕跡。


    與之前唯一的不同,便是這兩枚香包的右下角,被一道金色靈力嵌入其中,化作各自?的名?姓。


    就像方才秦黛黛與聞人斂將要在姻緣石下書下的那般。


    隻是,一枚香包上寫?著“秦黛黛”三字,一枚……


    蓮心道人察覺到這邊三人的沉默,接收到善淵長老的眼?色,匆忙走上前:“玉麟少君有心了,為少宗主及聞人真?君送來香包一對,還特地書下名?諱……”


    她的聲音在看見?另一枚香包上的金色小字時戛然而止。


    岑望扯起唇角,露出一抹算不得笑的微笑:“此?物並非送與聞人真?君,”他的聲音分外平靜,唯有眼?眸深處一片漆黑與暗紅翻湧,混亂不堪。


    “另一枚,是我的。”他說?。


    人群中有人輕吸一口氣。


    秦黛黛的神情凝滯了下,目光也有短暫的茫然,待反應過來,她的眉頭蹙得更緊,闔上木盒,抬手?便要將其擱置一旁。


    下瞬,木盒上卻多了一隻蒼白的手?,阻止了她的動作。


    秦黛黛不悅地望向他,手?上仍不斷加大著力道,想要掙開他的桎梏。


    岑望死死地扣住木盒,不肯鬆開半分,他的指尖泛著白,嗓音極啞:“不要扔。”


    “……求你?。”


    眾人錯愕的視線不約而同地落在少年身上。


    如果說?方才他們還覺得玉麟少君前來“搶親”是無稽之談,畢竟當初是他親自?前來,於眾目睽睽之下退了婚約。


    可眼?下,看著那驕傲不可一世的小少君用一種近乎懇求的目光,妄圖博得一線赦免的機會,眾人心中逐漸明了過來。


    ——在那場早已成明日黃花的婚約中,放不開、走不出的人,竟是那個曾高傲招搖的小少君。


    一時之間,眾人心中不覺感慨萬分。


    秦黛黛不知其餘人在想什麽,她隻是看著麵?前的少年,既然用盡全力都無法將木盒抽出,她索性鬆手?。


    驟然的卸力,讓木盒再無支撐,“啪”的一聲徐徐墜地,砸在地上。


    兩枚香包從木盒中掉落出來,在地上滾了幾圈,停在岑望的腳邊。


    秦黛黛後退半步:“玉麟少君若是來祝賀的,便請上座,若不是……”


    她注視著他的眼?睛,聲音極輕:“你?便走吧。”


    說?完,她轉身看向身側的聞人斂,彎唇淺笑:“我們繼續。”


    聞人斂的視線落在岑望身上片刻,最終收回,對秦黛黛輕輕頷首,二人重新朝姻緣石的方向走去。


    岑望仍站在原處,周圍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卻隻目光定定看著腳邊的香包,恍惚中覺得那就是此?刻被放棄的自?己。


    心口似乎被什麽緊攥住,幾欲無法喘息。


    他再次想起當初被自?己置於這種境地的秦黛黛。


    一切都是報應。


    而如今的他,留不下秦黛黛。


    “阿望,我想,我是在意你?的。”


    “阿望,我是自?私的,若讓我選,我定會選你?。”


    識海中,女子溫柔動情的聲音安靜地響起,與麵?對他時截然不同。


    這些聲音,在這幾日的時間裏,曾無數次讓他動容、歡愉,轉念卻又令他嫉妒到有如百爪撓心。


    這一刻,岑望忍不住想,也許,他並非因先魔附身才成為令人作嘔的邪祟。


    也許,他骨子裏本?就是如此?卑鄙不堪之人。


    岑望垂眸,任由自?己的意識淹沒?在那微弱的識海記憶之中。


    在場之人皆看見?,那立於中央的少年周身氣場瞬間大變,形同換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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