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舀起一勺藥,吹了吹,遞到了殷無災嘴邊,雙眼滿含希望地望著他。


    殷無災把頭往旁邊一扭。


    池青娥呆呆地笑:“你怕苦啊?這藥不苦的。”


    她連忙放下碗走到桌子邊,把上頭放著的一碟蜜餞端了過來。


    “你看,這蜜餞是我親手做的,可甜了,你喝完藥再吃一顆這個,就一點都不苦了。”她歡欣鼓舞道。


    她歡喜鼓舞地哄著他,一點兒怨言都沒有。


    殷無災卻還是像沒聽到似的,頭也不肯轉過來。


    池青娥看了他半響,笑一點點淡下去,最後歎了口氣:“你何必這麽討厭我呢?我是要救你的。”


    殷無災道:“毒也是你下的。”他看向她,不知道她是把自己當傻子,還是她才是那個傻子。


    池青娥一點兒都不心虛,她辯解道:“我也是不得已,不給你下毒怎麽帶你走?我又打不贏柳春亭。”


    殷無災聽到柳春亭的名字,心情更壞了,他突然煩躁不堪,恨不得一把打翻池青娥手裏的碗。


    她明明已經答應要帶他回竹林的。


    池青娥眼神一閃,對他道:“你放心,她過兩日就來看你了。”


    殷無災沒有理會,眼睛卻低下去了。


    池青娥安慰道:“我已經把這地方告訴她了,她肯定要來找你的,你不先把毒解了,到時候就走不成了。”


    殷無災抬眼看著她,眼神雖然還是充滿警惕,但臉上的神情卻已經不似那般冰冷。


    池青娥見機又把勺子送到他嘴邊:“來,喝吧。”


    殷無災默默看了她一眼,終於乖乖張開嘴,把藥咽了下去。


    池青娥心中一歎,麵上卻露出一個笑來。


    駱家此刻正不得安生,殷無災被劫後駱一峰不知道是怕還是氣,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把駱湘湘教訓了一通,連駱夫人都沒勸住,駱湘湘卻根本不當回事,還鬧著要和柳春亭一起去湖州,駱一峰當然是不許。


    “你去幹什麽?你一個女孩子家,怎麽···怎麽一點兒都不知道愛惜一下自己的名聲!一點都不矜持!你就非要上趕著他!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作派!”駱一峰口不擇言。


    駱湘湘被罵得大哭,嚷道:“爹不疼我了,爹不疼我了!”


    駱夫人也動了氣,不過她是對駱一峰生氣,她道:“夫君有氣就衝我發,何必對一個小孩子指桑罵槐。”


    駱一峰道:“我哪裏指桑罵槐了?”


    駱夫人嫋嫋起身道:“夫君自己心裏清楚。”


    駱夫人扔下這句話就走了,廳裏就剩下哭哭啼啼的駱湘湘,臉色難堪的駱一峰,還有一個心不在焉的柳春亭。


    她急著要去湖州,本來是要來跟這家人告辭,沒想到聽了這麽出戲。


    柳春亭麵上一派鎮定,心裏卻是後悔不迭,她就該直接翻了牆走的,何必來這多此一舉!


    她猶猶豫豫地站起來,對駱一峰道:“駱兄,要不我還是先走吧···”


    她話還未說完,駱湘湘就撲過來抓住了她的衣服。


    “柳姑姑我和你一起走!”


    柳春亭低頭看著她哭得花貓似的臉,為難道:“這個···”


    她看看駱一峰,駱一峰這會兒卻已經泄了氣,他坐了下來,隻看著駱湘湘無力地說了一句:“不要胡鬧。”


    駱湘湘氣憤地瞪著他,直扯著柳春亭不放。


    駱一峰道:“爹是擔心你,池青娥上次不是差點打了你嗎?你何必再去惹她?”


    駱湘湘大喊:“我沒惹她!是她欺負我!”


    駱一峰道:“那你更不該去,她不講道理,你又打不贏她。”


    駱湘湘道:“柳姑姑打得贏,柳姑姑會保護我。”她對柳春亭現在是信心十足。


    柳春亭隻是幹笑。


    駱一峰道:“她是去救人,不是去玩耍,哪還能分心顧著你。”


    他冷靜下來之後,還是覺得不能讓女兒去,這會兒好言相勸起來,倒顯出來一片為父的關心。


    可駱湘湘前頭被他那幾句話傷了心,這會兒他再講什麽道理她都聽不進去,隻死活要去,鬥氣一樣。


    駱一峰道:“好好好,就算我答應你去,柳姑姑呢?你不先問問人家願不願意帶上你?”


    駱湘湘忙去看柳春亭,隻求她點個頭,支援自己。


    柳春亭夾在這對父女之中左右為難,不知道該幫誰好。


    她該怎麽說,叫駱湘湘不要去?她怕她抱著自己哭,她應付不來,叫駱一峰答應駱湘湘去?那她就真的是自找麻煩了···


    “無災師兄肯定想我去!”駱湘湘看出柳春亭的猶豫,慌忙喊道。


    駱一峰搖頭歎氣,他不以為然,看著女兒這樣隻覺得可笑。


    柳春亭低頭看著駱湘湘,隻覺得她這幅神情似曾相識。


    如果殷無災不喜歡她呢?如果他不想見她呢?


    駱湘湘怕是根本沒想過這種事,她覺得自己情意如此珍貴,他得到了,隻該驚喜,驚喜得稍慢了一分,都是慢待。


    “好吧,我帶你去。”柳春亭道。


    駱一峰急道:“不可!“


    駱湘湘怒目而視。


    柳春亭對他道:“等辦完了事,我會將她安全送回來,保證一根頭發都不會少。”


    駱一峰看著女兒的怨怪的臉色,忽然沒頭沒尾地道:“當時就不該讓她去學什麽武功。”


    駱湘湘咬著嘴唇說不出話來,隻覺得麵前這人不像她爹了,當初分明是他非要送她去學武。


    柳春亭隻是笑,她比起當年真是變了不少。


    駱一峰原來覺得柳春亭和池青娥是一類女子,他年輕時專喜歡這樣的女子,覺得她們情真性烈,得到她們的愛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會讓他覺得自己與其他男子不同,現在他不這麽想了,他現在明白,她們就像火,就像風,會招災惹禍,會讓人傷神,他不希望他的女兒成為這樣的人,他希望她平安本分。


    駱一峰慢慢站起身,隻對柳春亭鄭重地抱拳道:“煩你照看她了。”


    柳春亭答:“一定。”


    駱一峰本想對女兒再叮囑兩句,可實在心灰意冷,連看她一眼都不願意,就這麽走了。


    駱湘湘看著他的背影,神色不安,心裏突然多了很多懷疑。


    柳春亭在邊上看著,這場景,她也已經看過。


    作者有話說:


    跟父親決裂才是長大的開始。?


    第31章


    柳春亭很久沒有坐過船了,本以為要適應適應,誰知道卻一點兒都不難受,明明船晃晃蕩蕩的,她卻感覺和坐在椅子上沒什麽區別,她卻若有所失,看著水麵,時不時冒出些古怪的念頭,她明明一點水都不會,卻老想著跳下去。


    她提醒自己跳不得,跳下去就死定了,駱湘湘不會救她,船夫也不一定能救得起她。


    跳不得,跳不得。柳春亭在心裏默念,人越發緊靠著船舷,看駱湘湘把手伸到水裏攪出漩渦,她看得人也跟著翻攪躁動起來,連忙轉頭盯著自己的手,不敢再看下去了。


    船到湖州之後,她們很快就找到了福運來酒樓,柳春亭想起來,這個酒樓她聽說過。


    她進去後仔細看了看,的確是比當年他們住的那間要好得多,裝飾堂皇,桌椅簇新,像是剛剛裝修過。


    樓下人都坐滿了,小二引著他們去樓上的雅間,柳春亭見駱湘湘悶悶不樂,逗她道:“這裏的廚子原來是宰相府裏的,水晶豬蹄肯定做得不錯。”


    駱湘湘沒反應,一旁的店小二倒是接口道:“原來客官是熟客,周師傅現在還留在店裏教徒弟呢,您放心,味道兒一點沒變。”


    柳春亭也不好說她沒吃過,隻得笑著點點頭,她趁機問道:“你們這裏有沒有一位池青娥姑娘,她叫我來找她。”


    “有的有的,原來姑娘是來找池姑娘的,姑娘來找池姑娘有什麽事兒啊?”小二問。


    “私事兒。”柳春亭笑道,“不好在外頭多說,我與池姑娘約好了,煩請小二哥去帶我去見一見她。”


    小二聽了心裏納罕,這平日裏來找池姑娘的都是男人,今天居然來了個女子,難道是被池姑娘搶了情郎的?但他看柳春亭說話和氣,臉上也不見氣,又覺得不像,他再看看駱湘湘,她皺眉撇嘴,咬著牙忍著氣,手裏還攥著把劍,一看就是來找事兒的,他暗暗點頭,這位是來找事兒的。


    小二留起個心眼,咧嘴笑道:“二位姑娘稍坐,我這就去找池姑娘。”


    柳春亭跟他道謝,駱湘湘瞪著他。


    小二下來後,連忙跑去跟掌櫃報信,把上頭兩個人的長相情狀都說給掌櫃聽了,掌櫃的聽完後讓他留心,自己則親自從櫃台後麵出來了,出來後就直接奔著後門走了。原來這池青娥就住在福運來後頭,她的那間小院子和廚房隻有一牆之隔。


    掌櫃來到小院兒門口沒有直接進去,隻在外頭喊了一聲池姑娘,屋子裏池青娥正在給殷無災喂藥,聽出來是掌櫃的,就應了一聲。


    “什麽事?”她問。


    掌櫃道:“有人在外頭找您。”


    殷無災一聽就心口一跳,嘴邊的笑意藏不住,他知道是柳春亭來了。


    池青娥見他笑心裏卻並不怎麽高興,她埋怨道:“你笑什麽,先把藥吃完。”


    殷無災卻不肯,隻催道:“你快去吧,免得師父等得著急。”


    池青娥看他一眼,站起身,將碗放到桌上。


    殷無災想到一會兒就能見到柳春亭了,心裏終於一鬆,他略微整了整衣衫,兩三日沒有起床,不知道現在自己是個什麽樣子。


    誰料池青娥走到門口突然回過頭來。


    她看著他,問道:“柳春亭真是你師父嗎?”


    她為什麽這麽問?她看出來了什麽?


    殷無災心裏突然有些慌張,麵上還是故作鎮定地答了一聲:“是。”他佯怒道:“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池青娥一笑,沒有回答,卻調頭朝他走過來。


    殷無災立刻焦急起來,他知道師父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隻恨自己不能立刻飛奔她身邊。


    “她怎麽會收你為徒?還把這把劍給了你。”池青娥問。


    殷無災不耐道:“這些和你有什麽幹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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