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春亭道:“你一天天到底在胡想些什麽。”她忍耐地看著他。


    殷無災輕笑道:“既然師父嫌我礙眼,我走就是了。”


    他起身就朝門口走去,柳春亭連忙拉住他。


    “你這是幹什麽?”她抓住他的手,也被激得動了氣,“我是擔心你才說這話的,你···”


    她突然歎口氣,殷無災轉頭看向她。


    “你真是變了很多,無災。”柳春亭語氣有些惆悵,望著麵前這個算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現在已經不能算是孩子了,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也不知道要怎麽做,他們才能回到過去。


    “師父不是說過嗎,人是會變的。”殷無災道,他看著一臉惶惑的柳春亭心裏突然常出了一口氣,就像一塊石頭終於掉了下來,砸得他疼,但這疼裏又有舒服。


    “師父不能再把我當小孩子了。”他笑了笑,喉嚨裏突然甜絲絲的。


    柳春亭隻能不解地看著他,她試圖解釋自己並不是小看他才把他當小孩子的,是因為關懷,是因為多年來的習慣,是她遇見他時,就注定了他在她眼裏的樣子。


    可還未等柳春亭把這些話說出口,殷無災突然反握住了她的手,他眉頭緊皺,看著她像是要說些什麽,一張嘴,卻吐出了一口血來,他看到柳春亭臉上濺上自己的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伸出手想去幫她擦幹淨,人卻跟著朝她倒過去。


    “無災!”柳春亭忙扶住他,殷無災卻已經閉上了眼。


    黑衣男子沒有騙他們,殷無災真的會死。


    殷無災暈過去之後,柳春亭找來大夫,兩個都是一看就皺眉,一號脈就搖頭。


    柳春亭急得團團轉,想到了黑衣男子,他和池青娥走得近,又能一眼看出來殷無災的毒,想來應該有些辦法。


    事不宜遲,她找到了掌櫃的,這次沒時間和他客氣,拿劍橫在他脖子上逼問他黑衣男子的下落。


    掌櫃起先還扛了一陣,可等柳春亭真在他脖子上割出了血,他就嚇得什麽都說了。


    “賀二爺在船上在船上!”


    柳春亭收了劍,跟掌櫃的道了歉,又多留下了些銀兩,這才走了。


    掌櫃摸著脖子,流了一身冷汗,等她走得看不見影子了,才朝地上啐了一口,罵道:“這瘋婆娘!”


    躲在後頭的小二大氣都不敢出,隻敢在肚子裏笑。


    柳春亭匆匆跑到河邊,一眼就看到了上次池青娥帶她上去的那艘船。


    不過那船現在在河中央,壓根沒有要靠岸的樣子,看著還像是要往前進。


    她連忙招手,嘴裏喊道:“等一等!等一等!”


    船外頭一個人都沒有,柳春亭懷疑自己是在白費功夫。


    船越走越遠,柳春亭再來不及多想,一咬牙,跳進了水裏。


    她本來想著自己能靠著輕功在水麵上飄一段兒,可沒想到她的腳一沾水就像蛇妖喝了雄黃酒,立即現了原形。


    她就像塊石頭似的“咚”一聲砸到水裏,她慌忙搖手蹬腳,可卻好像沒有前進半分,隻濺起好大一陣水花,水一下漫到她嘴邊兒,她又嗆得直咳嗽,閉著眼直甩頭,柳春亭還從沒有這麽狼狽過,一世英名毀於一旦了。


    不過船倒是終於停下來了,還慢悠悠地朝她這邊兒蕩了過來。


    柳春亭鬆了口氣,仰頭看見了船上站著一個人,她抹了把臉上的水,想把那人看清,那人卻轉身走進了船裏。


    船靠近時上頭丟下來一根繩子,柳春亭連忙抓住,總算爬了上去。


    她剛滾到甲板上,就有人出來了。


    是鳳玉堂。


    柳春亭氣喘籲籲地站起來,朝他抱抱拳道:“多謝鳳老板救命。”


    鳳玉堂的笑像是刻在了臉上一樣,他道:“柳姑娘客氣,請到裏麵坐。”


    柳春亭道謝,一身水滴滴答答地走了進去,坐到了椅子上,她發現自己有些抖,不知道是凍得還是急得。


    “柳姑娘想來是有事吧。”鳳玉堂道。


    柳春亭深吸一口氣,兩手交握,開口道:“是有事,我想找一下賀二爺。”


    鳳玉堂道:“賀二?他做了什麽?”他浮著一層白膜的眼睛再也傳達不成任何情緒,柳春亭也不敢再看他。


    柳春亭道:“三言兩語說不清楚,隻求鳳老板幫忙,事關性命。”


    鳳玉堂道:“請柳姑娘稍等。”


    他轉身走了,柳春亭看著他繞過屏風,猜他去了樓上。


    果然,片刻後樓上傳來了腳步聲。


    正是當日她在船上聽到的那種腳步聲,一頓一揚,一輕一重。


    柳春亭端起茶杯的手突然定住了,她突然明白過來這不是鳳玉堂的腳步聲,也不是那個賀二的。


    她放下茶杯,朝那麵屏風望去。


    此時二樓,鳳玉堂並沒有在房間裏,而是站在門口,賀二站在裏頭,戴著鬼麵具的人在屋子裏走來走去,嘴裏還在說話。


    “沒完沒了,沒完沒了。”鬼麵人抱怨著,似乎很煩惱,他走到了賀二麵前停下,歎了口氣,賀二頭又低下去些,他眼裏隻能看到鬼麵人的鞋,連鞋尖上沾著的一點土他都能看得清。


    賀二無聲地笑了笑。


    “你說,她想幹什麽?”鬼麵人問賀二。


    賀二道:“她想救她的徒弟。”


    鬼麵人當然知道,麵具底下發出一種模糊不清的鼻音,他看著賀二道:“你真聰明。”


    賀二不敢再開口。


    鬼麵人走近,麵具上洞眼裏露出一雙向下垂著的眼睛,他看著賀二,像看一條在岸上亂撲騰的魚。


    他抬起手,賀二隻覺得一陣涼氣在朝自己靠近。


    正在此時,門邊的鳳玉堂忽然發出了一聲悶哼。


    他被人劈到後頸上,軟倒在地,


    柳春亭臉上帶著一點不好意思地笑,從他身後探出頭來。


    她一眼看到賀二立刻露出喜色,接著又看到了賀二麵前的鬼麵人,她注意到他手上拿著一個圓筒,而賀二正低著頭,到現在都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柳春亭心裏有了判斷。


    她不著痕跡地打量著眼鬼麵人,他兩條腿都在,也沒有拄拐,她又看了看他的上身,他戴著麵具,臉當然是看不見,穿一身手上也戴了手套,他全身上下都裹得嚴嚴實實,唯一露出來的隻有頭發。


    原來他才是這艘船的主人,上次池青娥估計是來見他的,她嘴裏的老板,想來就是這個人。


    那鳳玉堂呢?他在這裏頭是幹什麽的?和這人又是什麽關係?


    柳春亭皺了皺眉,隱下心裏的疑惑,抬手對鬼麵人抱拳,分外客氣道:“這位兄台,打擾一下。”


    鬼麵人垂下手。


    賀二迅速瞟了一眼他手裏的圓筒。


    柳春亭對著那陰森森的麵具道:“我想讓賀二爺跟我走一趟,不知道方不方便。”


    鬼麵人沒有說話,她也弄不清他到底是不是在看著自己。


    “兄台?”柳春亭有些急,這人老不說話,難道是個啞巴?


    “你要他做什麽。”鬼麵人終於開口,柳春亭終於明白了他為什麽不想說話。


    她愣了下才回答:“我想求賀二爺幫我救個人。”


    鬼麵人立刻道:“他救不了。”


    柳春亭心念一動:“那你知不知道誰能救得了?”


    鬼麵人靜靜地看著她,道:“我知道,但我不想告訴你。”


    柳春亭愣愣道:“為什麽?我難道和兄台有仇?”


    鬼麵人沒有說話。


    “我們見過嗎?”柳春亭遲疑道。


    鬼麵人道:“你是第一次見我,我卻不是第一次見你。”


    柳春亭傻了眼,她再三看這鬼麵人,實在想不起來自己和這樣的人打過交道。


    她道:“若是我以前得罪過兄台,我願意賠禮道歉,隻要兄台高抬貴手,救人一命。”


    “哦,你要怎麽賠禮道歉?”鬼麵人問。


    柳春亭道:“兄台要我怎麽賠我救怎麽賠。”


    柳春亭邊說,邊想著身上現在還剩下多少銀子,還有什麽值錢物件,這鬼麵人想來也不缺錢,但她還有把劍,若是他要,他也可以給他,若是他看不上,隻要她磕幾個頭那就更劃算了,隻要能救殷無災,磕幾個頭又算什麽呢?


    “我要你的命。”鬼麵人道。


    “什麽?”柳春亭笑不出來了,她苦著臉道,“這個···恕我實在賠不起。”


    鬼麵人道:“那就快滾。”


    她看著鬼麵人笑道:“看來兄台與我的仇結得不小啊。”


    鬼麵人沒有說話。


    柳春亭歎口氣道:“我是真心想道歉,可惜兄台你不給機會。”她聲音冷下去:“那就怪不得我了。”


    她抽出鞭子,蓄勢待發。


    鬼麵人卻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嘴裏發出一陣怪聲,聽得人恨不住捂上耳朵。


    柳春亭冷眼看著,心裏隻奇怪,這人到底是在嚎還是在笑??


    第36章


    柳春亭這輩子最討厭兩種人,一類是正人君子,一類是裝作正人君子的。


    麵前的鬼麵人顯然不屬於這兩類,可他發出來這不知道是笑還是嚎的怪聲著實叫她起了一陣無名火,直想拿鞭子抽他。


    鬼麵人這怪聲叫她想起了柳春橋,還有池清娥,這倆人現在都叫她不好受。


    柳春亭心裏罵這個鬼麵人故弄玄虛,罵完卻又慚愧,她這完全是遷怒,。


    她看著鬼麵人的麵具,這麵具上隻有兩個洞眼方便露出眼睛,她想不出來有人自願藏在這黑洞底下窺視別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柳鞭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紅酒杯裏裝狗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紅酒杯裏裝狗血並收藏柳鞭最新章節